二十分钟后, 室友忍不住交代真相,梁云复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追着那两人满操场打。
容念后知后觉自己闹了乌龙, 居然以为陆岁京那方面不行,还试图给人做开导。
越想越无言以对,他一个头两个大。
见其他人都在观赏梁云复如何报仇雪恨,容念默不作声,偷偷地溜回寝室。
但陆岁京就好像他的小尾巴,跟在后面甩不掉。
容念心虚地加快了步伐, 道:“你是我的跟班?”
陆岁京道:“说反了吧?有人在我后面捡药单, 还操心我的身体, 听上去好像更像跟班。”
容念:“……”
他撇了撇嘴, 解释:“你的东西正好丢在盒子里, 我只是在捡可回收垃圾。”
少年说话慢吞吞的,精致的眉眼透着愁意, 貌似有些招架不住场面。
这惹得陆岁京更想趁机欺负他一下。
陆岁京道:“噢, 你仔细研究了下垃圾?”
问完这句话,陆岁京顿了顿,继而短促地嗤笑了声。
他调侃:“容同学, 你好关心我啊。”
话音落下, 容念苦恼地偏过脑袋,颇为认真地顺着这句话思考了下。
随即他勾起嘴角,这笑容看着得有些坏,但浮现在清纯漂亮的脸上, 和谐得恰到好处。
容念抱歉地说:“感觉我担不起这么高的评价, 关心得其实没有很到位。”
紧接着, 在陆岁京没来得及反应之际, 容念又嘀咕了几声。
“如果够清楚你的发育情况,也不至于有今天这种误解,可惜我对你这方面的认知很空缺。”他道。
他语气轻佻散漫,没什么诚意的样子,可就是让人没办法对他生气。
陆岁京专注地听他讲述,慢半拍领悟到话外之意,然后容念轻快地笑了起来。
“是哥哥没有做好。为了配得上小岁的认可,现在能申请补课吗?”容念说得仿佛自己很好学。
他知道陆岁京是想逗逗自己,但自己转移重点,巧妙地反将了一军。
陆岁京被问住,有些手足无措。
暗自联想了下这要如何补课,又该如何划重点补充知识面,他的眼神强自挪向地面。
大概是生怕自己再多看容念一会,就会情不自禁脸红。
容念打量着身边的男生,将对方的青涩尽收眼底。
他觉得陆岁京这副样子很新奇,也很有趣。
自己只是贪玩而已,逮着机会便折腾人作乐,根本没打算落实做些什么。
对方的反应却像当了真,即便知道容念百分百是随口胡说,也将话语放在了心上,难得露出慌张的一面。
“吓唬你的,你怎么在害羞?”容念道。
他见好就收,嘀咕着:“是云复的话,早拉我去厕所隔间,脱裤子来证明自己配件健全、功能正常了。”
类似的略微越界的话题,两个人之间不是没有聊过。
但陆岁京往往会与他有来有往,互打嘴炮不落在劣势,而不是现在这样,任由容念独占上风。
陆岁京道:“你和梁云复也说过?”
容念不懂陆岁京眼下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偏门,但没有太纠结,爽快地摇了摇头。
“没有啊,随便举个例子,他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我才不会去挑衅他……”他解释。
陆岁京问:“万一我也敢做了呢?”
“怎么可能,数院的女生都说你是男德班班长。”容念微微耸肩。
陆岁京不明白这算夸奖还是贬低:“。”
容念步伐轻快,踩过路过堆起来的落叶,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脚尖碰到小石头的时候,好动地将其往前踢了一段距离。
连绵的雨季已经在上周末暂歇,燕大无声地换了一轮季节。
他们已经走出西边的小操场,在学校马路两侧,夏季的花草凋谢,枫叶被染上深深浅浅的红。
颜色望过去很鲜艳,不过少年站在面前,其他风光都要被衬得黯淡几分。
“说起来你那张药单,我是偷偷拿了,但没有看懂……”容念道。
他酝酿了小半天措辞,决定开门见山地问:“你生什么病了?”
陆岁京很排斥分享这件事,但如果是容念想知道,他不希望容念失落。
他回复:“能看到幻觉。”
“唔?”
“偶尔眼前会出现不存在的东西,就只是这样,没有别的。”陆岁京道,“你觉得我有哪里不正常么?”
容念瞧不出来,如果不是别人透露的蛛丝马迹,他觉得陆岁京没有任何异样。
幻觉是很严重的病症了,竟没有影响到陆岁京的日常生活。
至少在容念看来,陆岁京和其他同学一样在上课考试、一日三餐。
他惊讶着,一头雾水:“没有,可为什么会这样?”
“没什么特殊原因。”陆岁京道,“治了挺久了,也好了很多。”
容念总感觉陆岁京隐瞒了些什么,但察觉到对方微妙的抵触后,没有再追问。
“有哪里需要我的话,随时告诉我吧。”他道。
陆岁京顿了顿,垂下眼帘看向容念。
说起来容念这句话也是有迹可循,陆岁京从小到大生过两次严重的病,都是对方陪在身边度过。
童年暂时失声,再次开口的时候,喊的是小容哥哥。
有次寒冬腊月发高烧,连着三天热度不退,自己的个子已经比容念还高,却被容念拽出被窝裹成了球,愣是半架半拖地带去了医院。
没察觉到陆岁京的走神,容念自顾自打破了彼此之间的安静。
“不过现在我要去照顾另一位病患。”容念道,“和你一样,就是不爱看病不爱吃药。”
陆岁京道:“我现在已经不这样了。”
容念道:“对喔,难道冒出来的假象很可怕?”
“不,那很漂亮。”陆岁京否认,“但毕竟是假的。”
他们住在同一栋宿舍楼,但不在同个楼层,电梯间里是容念率先出去。
陆岁京听着容念的告别声,电梯门缓慢关上,继而升上了自己的楼层。
他慢条斯理地回到寝室,两个室友应该晚上才会回来,这时候屋内非常安静。
“小岁,你好久没理我了。”少年的声音忽地响起,“那我也不和你最最好了。”
陆岁京闭了闭眼睛,没有去理睬。
接着他感觉到少年犹豫片刻,可怜兮兮地凑了过来,抱着自己的胳膊晃了晃。
“你最近在和谁玩呀,他有我好看吗?”
少年叽叽喳喳完,不甘心地说:“你是属于我的。”
如果世界上有第二个人能发现这个“少年”,想必会极其不可思议。
“少年”有一张和容念相同的脸,声音也是毫无差别,甚至举手投足都非常相似。
——这就是陆岁京的病症。
容念并不知道,陆岁京的幻觉长着自己的模样,这未免太过疯狂。
可事实确实如此,在陆岁京与他分开没多久的时候,“少年”就出现在了眼前。
陆岁京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臆想,但仍然忍不住望向这个假象,继而不自禁尝试与他说话。
陆岳很敏锐,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强制性地带他去做了检查。
碍于陆岁京的不配合,陆岳除了小儿子的确存在问题以外,没有得到什么结果,同时医生也无从下手。
上辈子陆岁京一直消极应对这件事,与其说是无所谓,更是不愿意。
他怕这个“容念”同样以离开作为收场,是镜花水月也好,自己大可以半梦半醒地过活。
不过重活一世,陆岁京变了。
随着他态度的转折,“少年”冒出来的频率越来越低,从隔三差五变成偶然一次。
以医生的说法,或许哪天就会彻底消失。
此刻,面对“少年”的撒娇和委屈,陆岁京病恹恹地单手撑着脑袋。
他先是完全不搭理,继而无奈又嘲讽地笑了声。
“比你好看,你是他的假货。”陆岁京道,“而我是属于他的。”
·
贺疏星今天有些怀疑人生。
容念搬了把椅子,眼巴巴地坐在他面前,手里捧着冲剂,旁边摆了一壶热水。
意图不言而喻,贺疏星陷入了沉默。
据他所知,这盒药是同品类里味道最苦的那种。
他硬着头皮道:“我真的很快就好了,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
话没能全部说完,贺疏星便小幅度地弯着腰,难忍地咳嗽起来。
这举动无意是一道催化剂,容念没收了桌上的冰水,不由推拒地倒了杯热的,再把冲剂撕开包装倒了进去。
寝室里登时飘出股苦味,挑剔的贺疏星皱了皱眉头。
容念优哉游哉地说:“别逞强了,你好不好,我应该比你清楚一点。”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咖啡搅拌勺,在杯子里转了两圈。
贺疏星觉得这杯子和勺子以后都不能要了:“……”
“你离近点,瞧瞧我的眼睛。”容念道。
贺疏星不懂这是什么套路,照做后眼神闪烁,不太敢继续直视。
没明白为什么要邀请他瞧这个,桃花眼乍看完全没有瑕疵……
“怎么了?”贺疏星沙哑地问。
容念道:“有点黑眼圈呀。”
贺疏星道:“哪里?”
容念指了指并不存在的黑眼圈,准备打感情牌。
他说:“你是不是怕传染给我?离得不够近呀,看得再认真点,最近我都没有睡好。”
尽管容念表达了不介意,可贺疏星是不敢离得再近了,也不太敢看那双明亮的眸子。
心细如贺疏星,已经不需要直白摊牌,就理解了容念的言外之意。
因为自己最近感冒严重,害得室友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
这事情正戳中了贺疏星的软肋,他虽然性格孤傲清冷,但并非目中无人。
上课时他多咳几声,都会暂时离座,以免打扰到同学听讲,更何况寝室里影响更大。
和容念料想的发展大差不差,贺疏星抿了抿嘴,艰难地抬起手搭上碗沿。
如果换做陆岁京的话,至少十八岁以前的陆岁京,这时候保证乖乖听话喝药,绝不给哥哥添半分麻烦。
然而容念漏想了一部分,贺疏星实在娇生惯养,心一横也吃不了这种苦。
单是这么委婉倾诉,力道不太够。
“我这几天住到外面去,不感冒了再回来。”贺疏星选择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所谓氪金出奇迹,你好我也好。
然而容念认为这样不行,没办法对此袖手旁观。
放任贺疏星一个人跑外面生病,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富家子弟是不缺豪华酒店的过夜钱,可换句话说,病号这样逃避喝药,未免有些离谱。
令人头疼的是,自己继续软磨硬泡的话,八成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你家里知道了会担心你。”他劝道。
要是贺疏星对容念再熟悉一点,要是陆岁京在这里,便清楚这句话实际上不是劝告,而有一种最后通牒的意思。
可惜这里就贺疏星一个,以前见过的容念总是经过伪装和收敛,让他现在意识不到暴雨将至。
他轻描淡写地说:“别让我爸知道就好了。”
“我也会担心你的。”容念发愁道,“贺哥,这药再不喝就凉了。”
贺疏星瞥了眼棕黑色的液体,闻到杯子里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决定跑路为妙。
于是接下来的两分钟,贺疏星感觉自己对外界的认知被颠覆了。
一直以来温和软糯的容念拦住他,轻而易举地把他摁回了书桌前,身手利落得让贺疏星惊讶。
感冒时的脑袋昏昏沉沉,他忽地想起来开学时挨揍的几个体育生,以及容念手背上的擦伤。
他之前以为容念是无辜被牵连,惨兮兮地挨了几下揍,现在想来也许真相并非如此……
没能往深处纠结,贺疏星很快便顾不上思考那次纷争了。
容念端起了那碗尚且热气腾腾的药,动作几乎是带了些强制,让自己的室友一口闷完。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小容快知道小岁的幻想长啥样了(激动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