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15号房间门在他面前啪的一声关严, 谭谨言在门口呆呆立了半晌,然后突然打了个冷颤。
房间内白屿清正在观察着墙壁上用来装饰的玫瑰手骨壁灯,象牙白的人类指节骨骼被某种工具勾连在一起形成完整的样子, 缝隙内穿过一圈圈缠绕着黑色的荆棘, 掌心中央绽放着一朵鲜艳的玫瑰, 中央花蕊散发着莹莹暖光,从他专业的角度来看, 那是结构完美的一只手掌骨骼脉络, 也是真实的骨骼。
这不是什么装饰品,而是真的人骨。
而这样用骨骼来表现碰撞优雅的装饰品,在这间客房内还有不少。
商榷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腰, 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懒洋洋的问道:“在看什么?”
白屿清道:“骨头。”
商榷抬眸看了一眼,然后兴致缺缺的移开了视线, 转而去盯怀中人瓷白的耳尖,“你叫我进来就是看骨头的?”
白屿清眸子微动, 当然不是, 他只是不想看见商榷和别人说话而已,也不想商榷和别人离得很近,即便这个人是跟了他几个月的徒弟,也不行, 商榷是他的, 便只能是他的。
商榷见他不说话,只盯着那盏玫瑰手骨壁灯出神,于是伸出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 纤长的睫毛扫在掌心激起心湖阵阵涟漪, 他像是玩上了瘾, 掌心微微上下移动着摩擦着白屿清的睫毛尖儿。
“我们算是暂时结盟了?”商榷心情不错,边玩边有兴致的询问着。
白屿清被弄的有点痒,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嗯。”
视线重回宽阔,余光扫过窗外,然后定在一个点儿,白屿清拉开商榷的手走到窗边,外边是一望无际的玫瑰海,从二楼望下去即便有高度不同的变化效果但看上去还是有一些违和感,这些玫瑰,似乎长得过于高了?
商榷跟过来朝窗外看去,微不可查的眯了眯眼,然后道:“我的阵营是凯瑟琳。”
白屿清转头看他,“我的阵营是巴伦。”
商榷笑道:“我知道。”
白屿清毫不意外,继续道:“但是巴伦和凯瑟琳之间好像有种不同寻常的感觉。”
商榷视线扫过窗台边铺设的米白色皮质遮帘,然后拉着白屿清往后移了一步,“何止是他们两个之间。”
白屿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冷声道:“人皮。”
笃笃笃——
门外传来谭谨言带着些颤音的声音,“师父,我能进来吗?”
白屿清道:“进。”
谭谨言煞白着一张脸从门口探出头来,然后漏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师父……我房间里有……”
白屿清看向玫瑰手骨壁灯,谭谨言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脸又白了一分。
商榷嗤笑一声,“原来医生就这点儿胆子?”
白屿清淡声道:“打击面广了点儿吧。”
商榷怔了一下,用手在嘴巴上拉了个拉链然后讨好似的眨了眨眼。
谭谨言苦着脸,道:“如果这是在现实生活中我肯定不怕啊,但是这里可能会有鬼啊。”
白屿清道:“如果每个房间布局大致相同,那么所有的房间都会有人骨还有人皮。”
“人皮?!”谭谨言简直惊呆了,瞳孔地震地盯着脚下的地毯。
商榷无比好心的指了指身后的窗台,道:“即使一个人长得再超出指标,也不可能会制作出这样面积的地毯。”
谭谨言:……感觉被嘲笑了……
米白色的遮帘柔软细腻,下摆坠着几颗水晶吊坠,在光线的折射下美妙极了,可是谭谨言壮着胆子凑近看看,却发现了上面的纹路是属于人类皮肤的肌理,他连忙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靠近那是非之地。
白屿清看着谭谨言,问道:“还有事?”
谭谨言虽然跟了白屿清不过才七八个月,但是对自家师父的脾性自认还是能了解个六七分的,看着自家师父眼中那明显有些不耐的神色,感觉自己的头顶又亮了几分,可是一想到他要单独呆在一个全部都是死人骨头和皮的房间里,身上的鸡皮疙瘩冒了一层又一层,天可怜见儿的,他最怕鬼了,万一从哪里蹦出来一个,那他还要不要活了,太难了,实在太难了……
“嘿嘿,师父,那个系统说我是乔安娜的好友,要不我们先讨论一下分阵营的意义?”
谭谨言不愧是被称为“S市医最灵活的男人”,脑子转的嘎嘎快,厚着脸皮想蹭个自家师父身边的位置,于是干脆利落的送出了自己的身份信息。
果然,白屿清没有再用不耐的眼神看他,谭谨言悄悄挪着走到沙发边仔细看了看,觉得没问题才一屁股坐下,一颗扑通扑通跳的心这才算安稳下来,果然,有师父在就是最安心的。
白屿清发现了他这些小动作,没有制止,反而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他。
商榷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他的兔子模型又开始拼了起来,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姿态。
他的白屿清·明明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现在却被当成了救世主,那么,他会怎么做呢?
“只要离开了医院,我就不再是你的师父了,也再没有教导你的义务,你的生死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会因为你的信任就对你抱有同样的信任,甚至会在必要的时候送你去当替死鬼,你告知我的信息也许会变成最后我制衡你的砝码,我只会去想该怎样利用它翻盘而不会告知如果是对立阵营的你任何通关信息。”
白屿清几乎是冷漠又残忍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告诉谭谨言他究竟到了怎样一个冰冷又凶残的地方,生命面前人人自保才是常态,没有人会用自己的性命为别人搭做桥梁。
“我知道。”谭谨言把手放在膝盖上攥紧,眼睛却坚定的看着白屿清,“我知道的师父。”
白屿清冷漠的看着他,“那就回你自己房间去。”
谭谨言站起身,阳光的少年总是盛满光彩的眸子此时却充满了灰暗,他看着白屿清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挪动脚步,“师父,我不想死。”
白屿清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师父。”即便到了这个份上,少年仍然坚持着喊着师父,像是凭这两个字就能抓住那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变得缥缈虚无的希望,“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筛选卷吗?”
白屿清微微皱眉,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了题外话。
谭谨言努力地扯出一个笑脸,道:“因为我在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因为师父的严厉教导察觉出了身边人骨头的变化,还梦见了师父让我抄特别多遍理论的画面,我对筛选卷那种安逸的生活有种久违的陌生感,我觉得那不该是我现在的生活,所以我想起来了我是谁,可其实我在去市医院实习之前,只是一个特别爱玩游戏爱做梦的普通学生,要不然我也不会被拉进这里来,是师父的教导让我觉得我可能会变成更好的人,即便是筛选卷,也算是师父救了我。”
“可能你不知道,医院里我们私下都会说一句话,你可以不相信骨钉是否能连接你断掉的骨头,但是你可以永远相信白屿清。”
“我想活着,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自己一定活不下去,我胆子小,怕鬼,还怂,还很容易相信别人,不论这些缺点哪一个在这样的环境出现,都有可能变成我死亡的根源,所以我想跟在师父身边,因为师父一个眼神就能让我清醒,但我不是要做师父身边的菟丝花,我会努力变强,不会拖师父的后腿,刚刚师父说的那些话我都没有问题,因为我知道跟在师父身边学东西的概率要比被师父扔出去做替死鬼的概率大的多,而且即便师父说了听起来那么绝情的话,在我快死的时候如果你可以救我一下,你也一定会救的。”
少年眼中的灰暗随着话越说越多变得越来越少,那些光彩像是重新生长出来似的,看向白屿清的目光熠熠发光充满了崇拜。
咔嚓——
“小朋友话很多嘛。”
模型碎片掉了一地,声音的主人周身气息恐怖又压抑,白屿清看过去,发现商榷脸上带着笑,没有一丝不满,好像平静的海面下隐藏着滔天巨浪。
谭谨言后知后觉感到了危险,他缩了缩脖子,“有……有吗……”
白屿清道:“你一定要跟着我是因为听到世界播报我过了3S副本是吗?”
谭谨言微微睁大眼,然后诚实道:“的确有这个原因。”然后他又急忙道:“但是就算没有这个播报我也想跟着师父!”
白屿清看了少年半晌,身边的气息越来越恐怖,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要燃起红莲业火,他突然勾唇笑了,那火瞬间又变成万里寒冰。
“即使我把你当工具,当替死鬼的预备役,你也要跟着我过游戏?”
谭谨言眼睛放光,小鸡啄米似的猛点头。
白屿清敛了唇角那细微的弧度,道:“既然这样,我需要你对我保持百分百的信任,对我在游戏中下达的任务百分百执行,如果我们在对立阵营,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如果你已经对我没用了,那我会毫不犹豫的将你抛弃,明白了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谭谨言继续小鸡啄米,“明白明白!我就是师父手里的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往哪儿搬,做工具人我最在行了!”
白屿清道:“出去吧。”
谭谨言眨了眨眼,然后苍蝇搓手道:“那个……师父,我们先组个队?”
商榷突然笑出声来,白屿清眸子微动,道:“出去。”
谭谨言直觉不对,赶紧脚下抹油跑路,“好嘞好嘞。”
“清清。”下颚被人捏住,落下的声音温柔又缱眷,“我就该在你试探他可不可用的时候阻止你。”
白屿清感觉有些疼,伸手强行拉开了他的手,道:“可惜你没有。”
商榷眸子沉了沉,揽过他的腰就抱着他摔进了沙发里,像是把他整个人锁在怀里那样,盘着腿让他坐在□□空出来的缝隙里。
“在现实没护够所以进了游戏也要变着法儿的护着?”
白屿清这次没有动,反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呆着,然后道:“商榷,我不懂你在不满什么,谭谨言于我而言只是一个比陌生人熟悉一些的人,人经过21天就会养成一个习惯,或许教导他也是我在几个月为人师表中养成的习惯,这并不是护着,我刚才跟他说的清清楚楚,难道这在你看来是口是心非的相护吗?不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怎么选择在他,如果我发现他对我说的话行动有所犹豫,我会毫不犹豫的踢开他。”
不知道是他的行为取悦了商榷还是他的话,反正,商榷身上恐怖的气息渐渐趋于平和,“你徒弟说即使他不跟着你,你也会救他,你真的会救他吗?”
白屿清道:“能力之内,我会。”
商榷疑惑道:“为什么?”
白屿清思索了一下,然后微微扬眉道:“医者仁心?”遇.沿.征.里
商榷笑了出来,“漂亮。”
白屿清放松的倚在他肩膀上,道:“我只是很讨厌看见生命被肆意践踏的样子而已。”
商榷唇边的笑容顿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想把白屿清抱紧一些,然后在他耳边道:“原来我就是你讨厌的人。”
白屿清侧头看他半晌,然后道:“你除外。”
商榷愣了一下,胸腔内火热的心脏一下接着一下的有些失了频率,好像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