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晨光透过山石裂隙,落在薛镜辞的床榻上。
山洞里一片漆黑,只有潺潺水声经久不散,细密的水汽弥漫开来,夹杂着青苔与古藤的气息。
萧寻坐在床榻边,盯着薛镜辞苍白的侧脸出神。
那人青丝如瀑,瘦削的身体陷在洁白的狐裘毯子上,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细密的睫毛低垂着颤动,让人看着心也被不轻不重地挠了下。
不知过去多久,床榻上传来轻微响动,薛镜辞蹙起眉,下意识地想要翻身。
萧寻伸手护住薛镜辞的肩膀,轻声哄道:“师尊后背有伤,不可翻身。”
这声音太过熟悉,瞬间令薛镜辞清醒过来。
薛镜辞缓缓睁开眼。
一只蝴蝶掠过他苍白的手背,翅尖散发出幽蓝色的荧光,映照出他手腕上紧扣着的锁链。
意识到自己竟被囚禁起来,薛镜辞眼神一戾。
可不知为何,当他看清萧寻的脸时,心中的怒气却骤然消散,神色一点点的柔和下来。
萧寻的眼中闪过喜色,伸手将薛镜辞扶起来抱在怀里,端起药碗喂他喝药。
薛镜辞下意识地想推开萧寻,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响起,带着诱哄的意味说道:
这是你所爱之人,你是如此深爱着他,怎麽能推开呢。
薛镜辞有些迷茫,但还是下意识地不想与人亲近,微微侧身闪躲。
萧寻怔了怔,松开薛镜辞,扶着他靠坐在床榻边缘,举止温润守礼。
他眼中浮出倾慕迷恋,轻轻攥起薛镜辞的手说道:“师尊可是在怪我?那日陈昭出手伤你,我却没有守在你身边。”
听到陈昭二字,薛镜辞脑中浮出那人狰狞的面色,也记起萧寻挥剑救下的他模样。
他盯着萧寻,脑中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只淡淡摇头道:“我想吃柿饼。”
萧寻伸手拂开他散乱的发丝,温柔地笑了笑:“好,我这就去给师尊买。”
等萧寻走后,薛镜辞只觉得头脑昏沉,却强撑着没有睡去,而是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系统从空间中跃出,变回小猫咪的模样,打了个滚坐到薛镜辞的身边,气愤至极地说道:“宿主,那厮竟趁着你昏睡之时,在你身上下了情蛊!”
薛镜辞的眼神一瞬清明,问道:“情蛊?”
小猫气得双颊鼓起:“这东西十分阴损,一旦中蛊,你就会觉得自己深爱他,若是不爱他或是爱上别人,就要承受万虫噬心之苦!”
“他竟然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对你,想让你爱上他,真是恶心。”
薛镜辞蹙眉不语,他隐隐能够察觉,自己身上的蛊虫是子蛊,而母蛊就在萧寻身上。
一旦他们距离贴近,蛊毒就会发作,令他下意识对萧寻言听计从。
如今萧寻离开,他才勉强寻回几分理智。
“萧家除了傀儡之术,另一成名绝技便是蛊毒。”
薛镜辞的眼神冷凝下来:“看来,他与萧家早有私联,只是一直都在骗我。”
小猫喵喵叫起来,口吐芬芳。
小莓果趴在他脑袋上,啵啵啵地学他说话。
系统赶紧闭嘴,说道:“这个不能学。”
小莓果却伸手捂住耳朵,飞到一边的桌子上,动了动嘴巴学道:“呸呸呸。”
系统想着有人帮自己骂也不错,渐渐冷静下来,趴到薛镜辞手边,摆弄起冷硬的锁链。
然而这锁链是用玄天精铁所铸,根本就砸不坏也打不开。
系统叹气道:“宿主,先前我看到陈昭要杀你,一时情急就用最后的积分买了防御道具,如今想折价退回去也不行,只能靠你自己了。”
薛镜辞点头:“无妨。”
他擡起手腕动了动,锁链发出当啷声,回响在空寂的山洞中。
“我可以弄碎这锁链,但需要些时间,看来这几日只能暂且忍耐。”
说罢,他闭目打坐调息。
此刻薛镜辞经脉之中灵气枯竭,一身修为尽数消失。但先前萧寻喂给他的药却有温养经脉之效,此刻他隐隐新生出些许灵气来。
萧寻走出山洞外,顺着石阶朝山下食肆走去,脑中浮现薛镜辞安静乖巧的模样,止不住地露出笑容。
然而这笑容,在看清灵峰脚下站着的人时,便骤然消失了。
谢争横刀将萧寻拦住,眼底浮出狠厉之色,问道:“薛镜辞在何处?”
萧寻微微垂眸,玩味地看向谢争:“想知道,你该去审问陈昭才对。”
谢争眉头紧皱,冷声道:“这几日你常去药峰,买了不少温养经脉催生灵气的草药,可你看上去并未受伤。”
萧寻擡眼看向谢争,若有若无地笑道:“如今魔修纠集起来,要攻打天门阵法,我自然要多备些草药。”
谢争不说话,脸色变得难看至极,竟要直接越过萧寻朝灵峰走去。
萧寻擡起手,腰间灵光一闪,整座山的阵法瞬间震蕩起来,将谢争拦在外面。
“这里可不是你的上清峰。”
萧寻面上笑意淡去:“那日陈昭在刑堂亲口指认,重伤薛镜辞的法器是江承意所赠,少峰主当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谢争瞬间面色惨白,萧寻冷笑一声,绕开他的独自朝食肆走去。
待买好柿饼后,萧寻便急步返回山洞之中。
虽说薛镜辞如今修为尽失,身上还戴着他用玄铁铸造的锁链,可这人太过强大,萧寻并不敢放心。
进了山洞,萧寻远远就听见铁链晃动的铛啷声,心头不由得一跳,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薛镜辞正站在门口,似乎想要往外走。
锁链已经被他扯得笔直,直到再也无法继续拉伸。
他手腕被锁链磨出一道红印,却仍执着地朝前走,最后脚下一个踉跄,竟险些栽倒在地上。
萧寻脚步顿住,眼中露出冰冷的情绪。
“师尊要去哪里?”
前世这个时间,薛镜辞被谢争的人带走,安置在一处密室里养伤。
后来谢争护持天门阵法,神识有崩碎之相,薛镜辞竟从密室里逃出,不顾一切地去救他,最后力竭坠落云海而死。
萧寻死死攥紧手中的柿饼。
这一世他绝不会让薛镜辞去救谢争。
薛镜辞侧头看他,眼中的清醒慢慢蒙上一层水雾,慢吞吞地说:“我……想去找你。”
眼看那蛊毒再次发作,萧寻知道要不了多久,师尊就只会爱他一人。
萧寻伸手替薛镜辞理了理淩乱的发丝,将柿饼递给薛镜辞,牵着人回到原处。
薛镜辞没有反抗,只是微微蹙眉,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萧寻心知那蛊虫还没有完全种在他的身体里,需要一段时间培养,很快便松开手,拿起一本剑诀,温声请教问题。
薛镜辞侧头认真的听,每个问题都会回应他。
两人仿佛回到了最初那段时光,一切的裂隙尽数被修补好。
此后一连数日,萧寻都呆在石室内,即便离开也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系统藏在空间内,见宿主眼神逐渐变得迷茫,心中很是着急。
那蛊毒太过霸道,宿主此刻又毫无修为,很难不被影响。
好在到了第四日时,萧寻似乎被什麽事给缠住了,竟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薛镜辞恢複清明,立即动手破开锁链,只是还未成功萧寻就回来了。
他放下锁链,安静坐回床榻上。
萧寻走过来,伸手锢着薛镜辞的肩膀,低下头道:“閑来无事,与师尊说个乐子,前些时日宗门刑堂审讯陈昭,他竟抵死不认,说自己与你并无仇怨,断不会下此狠手。”
“谁知药宗少主带着未婚妻找来,说要送喜帖,请你去参加他们的喜宴。得知你被陈昭所害,失去下落,他们立即赶去刑堂。那少主的未婚妻见了陈昭,竟瞬间认出他就是当年在下界欺辱自己的人。”
听到这话,薛镜辞眼神动了动,却没出声。
萧寻看向薛镜辞,笑了笑说道:“陈昭这才招了,说自己是怕当年之事败露才对你痛下杀手。如今大家都知道师尊是清白之人。”
薛镜辞定定看向萧寻,问道:“当日陈昭动手时,你也在附近。你就不怕他将你供出去。”
萧寻眼睛亮了亮,问道:“师尊在担心我?”
他摇摇头:“不必担心,他如今身中蛊毒,根本没这个胆子乱说话。”
薛镜辞垂着眼,问道:“什麽蛊毒?”
萧寻轻笑起来:“伤害师尊的人,我自然不会放过。那蛊毒会让他日日钻心,饱受蚀骨之痛,但子夜一到,又会释放力量修複他的身体。”
他说这话时,脸上又隐隐透出阴毒之色。
薛镜辞却未觉察异样,反倒放轻声音与他商议:“可宗门都在找我,迟早会找上你。”
萧寻不以为意:“师尊放心,我如今已是灵峰少峰主,刑堂之人不敢拿我如何。”
说完,萧寻想起药宗少主送来的喜帖,听闻他们将在蓬莱设宴,又宴请八方宾客,心念一动,低头朝薛镜辞看去。
他眉眼在灯火映照下竟露出几分缱绻,看着像是话本里温润儒雅的贵公子:“八月十五宜嫁娶,师尊,我们成亲吧。”
薛镜辞睫毛颤动,心中浮起层层怒气,却又被蛊毒之力压制住,许久才道:“好。”
见他答应下来,萧寻激动得浑身紧绷,双眼的亮光怎麽也藏不住。
他认真说道:“我没有亲人,到时候就让灵峰峰主替我们证婚。这次不能光明正大地操办,着实委屈了师尊,但日后我一定会补给你的。”
薛镜辞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萧寻站起身,难掩激动神色,出去一趟,回来后便从储物袋中取出许多红烛、喜字。
他点起红烛,一点点将山洞布置成婚房,最后取出红纸与笔墨递给薛镜辞。
“我一直最喜欢师尊的字。”
萧寻唇角带笑,指尖试探着在薛镜辞的手背滑动,轻声说道:“我们的婚书,就由师尊来写吧。”
薛镜辞这次竟没有抽回手,只是蹙眉思考了一阵,点头应允。
萧寻眼中的惊喜藏不住的流露而出,他不说话了,像是害怕惊扰此时的温馨安宁,静静看着薛镜辞在灯下纸笔写字。
师尊的气质清冷如月,练字时尤为端庄。
可如今那双玉色的手映衬在大红的纸上,竟透出一股令人心惊动魄的风情。
萧寻的心莫名跳得有些快,恨不得日子能过得快些。
待到八月十五,种在薛镜辞体内的子蛊就落成了,纵使大罗神仙,也没办法改变他们的结局。
关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薛镜辞近来清减许多,连婚服尺寸都与曾经的法袍不同,萧寻一时有些心疼。
再等等。
只要与师尊正式结为道侣,他就替师尊疗伤,助他彻底恢複修为。
转眼到了八月十四,两人的婚服也赶制成了,萧寻欣然外出去取,开心地说要带回来给薛镜辞试试合不合身。
眼看萧寻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洞外,薛镜辞眼中的乖顺消失不见。
他手腕一动,那牢不可摧的锁链竟轰然碎裂。
薛镜辞眉间沉凝如水,一想到要与萧寻拜堂,就觉得恶心至极。
可一旦他动了离开的念头,体内蛊虫便顷刻发作,剧烈的疼痛瞬间似有万蚁噬心。
系统变回猫身子,凑到薛镜辞身边蹭了蹭,担忧问道:“宿主,蛊毒发作是不是很疼?”
薛镜辞摇头:“此地不宜久留。”
他强忍疼痛朝外走,牙齿和手臂都在颤抖,却硬生生忍住了。
小莓果歪着脑袋,察觉到薛镜辞身体的异样,忽然张开嘴咬住他的指尖。
这些日子它偷吃了不少东西,嘴巴里竟长出小小的乳牙。
小莓果抱住薛镜辞的手指用力吸吮,口中释放出一股霸道的力量,很快就将藏匿在薛镜辞经脉中的蛊虫给吸了出来,随便地嚼了嚼,便吞了下去。
它一口吃掉蛊虫,似乎觉得有些撑,身体歪了歪,当场困倦地睡过去了。
薛镜辞诧异地看着它,只觉得体内那股诡异的力量彻底消散无影。
他再不犹豫,抱起系统跑出山洞。
就在这时候,久违的提示音响起,那个许久没有动静的支线任务,竟在此时被触发了。
[支线任务:修複天门阵法]
[倒计时:三刻钟]
薛镜辞顿时一惊,这时间未免也太赶了,赶紧看了任务地点指向,从储物袋中取了一柄剑。
这把剑虽然不是他的本命剑,却也早早认主,薛镜辞轻而易举地将剑拔出。
但也只是拔出。
想要催动长剑御风飞行,必须注入磅礴灵气才可以。而薛镜辞如今修为尽废,仅剩不多的灵气也都用来破开锁链。
他垂眸看向长剑,忽然用力一划,掌心擦过剑刃,血气瞬间弥漫开来。
鲜血顺着指尖,一点点浸入剑身之内,瞬间令剑柄亮起光芒。
“宿主,你这是做什麽!”
系统紧张得喵喵直叫,想要替薛镜辞包扎伤口,却被他避开。
“我如今体内虽无灵气,但血液与灵气交织,其中尚且残留不少气息。”
系统着急的说:“这任务时间太赶,你又刚刚从那鬼地方逃出来,先养身体要紧,再说任务等级不低,你这点灵气怎麽撑得住!”
薛镜辞迅速扯下衣角的碎布,缠绕流血不止的手心。
“放心,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