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如同碎云,将山间小道缀得白茫茫一片,丹珩山上不见一丝绿意,终年无人问访的山道上却零零散散落了些爪印,傅琬叩开山门,已是精疲力尽。
他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只是觉得此间景色不似人间,层山群叠间雾霭笼罩,烟霞漫漫像一幅朦胧的山水画,只是颜色太过寂寥,衬得人满眼空空,如同做了一场无处可寻的大梦一般。
他饿得厉害。
即便知道是在梦中,傅琬却依旧被本能驱使着想要找些东西吃,他晃了晃脑袋,一抬脚,却发现自己眼前看到的分明是只毛绒绒的白色爪子。
他回过神来,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视角也变低了许多,眼前能看到的不过是些枯了的灌木丛和残败的落叶,傅琬不明所以,又找不到水流能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只好伸出爪子挠了挠头,碰到自己的耳朵和嘴巴。
他躺倒下来,翻转两圈,努力去看后爪和尾巴,毛绒而蓬松的尾巴和雪地融为一色,傅琬一怔,他这是成了只狐狸吗?
这梦怎么越来越奇怪。
肚子里已经饿得有些灼烧起来,傅琬有气无力地撑起身子继续往前,他分明记得已到山顶进了山门,怎么画面一转,他又开始爬山?
脑子已经饿得快转不动了。
雪地上又落下一连串的爪印,和先前的印记慢慢重叠起来,狐狸吃什么傅琬大概知道,可是这山里头空空荡荡,连点绿叶子都没有,他刨了两口雪解渴,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地继续往上爬。
他一边爬一边想,谁要住在这山里头?闷得要死,可他怎么偏偏来了这地方?一只狐狸为了找些吃的,何必跑这么远。
傅琬爬山的动作顿了顿,向上看,好像总能看到些什么,可是要折返回头,那也实在太不值得了。
他只好继续往上。
山道并不绕,只是沿途景色没什么差别,傅琬身子软绵绵没了力气,只是用两只后腿蹬着往上爬,完全摊成了一张狐饼,饿得脑子都一片空白。
真等到了山顶看见山门,他连敲门的想法都不剩,只是焦急地看向这四处有没有什么吃的,雪地里奇异地开着白山茶花,傅琬此刻一点也不挑食了,匆匆忙忙就扑了过去,嘴巴里嚼着花瓣囫囵咽了下去,总算回过些力气。
他支起身子用脑袋去撞门。
一下两下三下。
无人应答。
傅琬蔫哒哒地凑在那铺满了雪的青石台阶上打瞌睡,尾巴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护住自己的身体好汲取些暖意,他已忘了自己还在做梦,只觉得灵魂已经和这狐狸融到了一起,很快都要忘记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一日两日三日。
山门不开。
傅琬想,这地方大约确实无人住,不然日日落雪也不见人出来扫,山道快被盖住了,要是出门都麻烦许多。
他在这儿没寻到半点活物,别说是山鸡了,连田鼠干都找不到半只,傅琬把这山门口仅剩的几束花草薅得连根叶子都不剩,感觉自己最多不过三两天就要被饿死在这儿。
到最后,白山茶只剩一朵,小狐狸两只前爪宝贝似的将它捧在手心里,舌头一点一点舔,牙齿许久之后才舍得咬下一瓣花来。
都快品出肉味了。
又饿又冷,傅琬睡着时身上又落了一层雪,它这只白毛狐狸就算真在这孤山里冻死恐怕也没人会发现的。
可再睡醒,傅琬发现自己这生命力够顽强的。
而且,墙角那里一簇鲜绿的草,上头缀着红艳艳娇滴滴的果子,那分明是三月泡!
傅琬险些喜极而泣,跑近了端详一番,离远了又观察一会儿,确定那不是自己饿出了幻觉,当即拿出了自己平时捕猎的劲头,整个身子腾空而起飞扑而上,四只爪子凌空一跃,直愣愣钻进了雪地里。
然而太久没用这一招,准头不够,傅琬扑偏了。
雪又厚又深,狐狸身子埋进去半截,毛绒绒的白尾巴在空中扑腾,两只后腿努力地蹬着想把自己拔出来。
这个倒栽葱的姿势实在太过丢人,傅琬好不容易将自己从雪地里弄出来,连忙庆幸还好没被人瞧见。
他懒得再发动捕猎本能,巴巴儿地凑到那株三月泡前咬了颗果子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一抬眼却发现山门开了,而门口站了个人,不知看了自己多久。
傅琬知道这必然是山间的主人了,而他侍弄的花草这几日被自己吃得吃嚼得嚼,已经全都是光秃秃一片,现在还咬着那最新的罪证跑都来不及跑。
小狐狸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这些日子被饿狠了,下意识还是先把果子给吞了下去。
它抬眼瞧了一下来人,眼神又怯又怕,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却发现这人根本不在意那些在这山中尤其珍贵的花草,只是眼神在它身上停留了一瞬。
狐狸也朝他看,一眼就看痴了。
是仙人罢。
这人一袭白衣,身形颀长,气质极为出尘。
傅琬又去看他的脸,眉飞入鬓,星眸朗目,薄唇微微抿着,看不出什么情绪,却当真是一副好张扬的皮相,狐狸原就爱美,如今更是走不动道,半晌直盯着他眼睛瞧,却在那里头什么也看不到,觉得奇怪。
仙人漂亮是应当的,只是周身气质却与长相背道而驰,傅琬心下好奇,连果子也不想吃了。
正出神着,仙人却似对它在山门处的破坏视若无睹,既不心疼那开得好好的山茶花,也不在乎它这只受饿挨冻的狐狸,半点没有话本子里所说的那样慈悲心肠,转身就要走。
傅琬却深知它此刻决没有几日好过了,再吃不到正经饭它一定会饿死在这山里头,哪怕仙人收留它两三日给它些口粮,它也好改日自己下山重新找个安身之处。
山门堪堪要关,傅琬猛地一扑,挂到了仙人的广袖上,尾巴一晃一晃,满眼全是可怜。
云止在这山里没见过活物。
被它乍然一扑,第一反应就是要将它给甩落下去,然而狐狸狡猾,惯装出一副委屈样,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要哭不哭地看着他,云止怔了下,就被它转瞬得了机会用尾巴来缠自己。
已是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面皮都不要了。
狐狸打定决心要留下讨饭吃。
云止闭关许久,不知动了什么心思,转而将这狐狸脖子一拎,提溜着进了山门。
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皮毛和跳动着的脉搏,云止不由捏得更紧。
傅琬就由他这样领着,踏进了更深更幽静的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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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琬:说毛绒绒谁是毛绒绒……终有一日要被人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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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