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云融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云止同他一起下山了。
山脚下的小镇算不上繁华，但对云融这个从未到过俗世的小狐狸来说已经足够热闹。他揣着云止给他准备的小钱袋这里逛逛那里看看，不过两三日的时间，镇子上的许多嬢嬢们就已经记住他这张讨人喜欢的脸了，每次碰到他来买东西，必然是要多给他装些的。
傍晚，云融从包子铺用油纸裹了四个包子，嘴巴里还叼着一个老板给他塞的，晃晃悠悠地往自己暂住的客栈走。
转过小巷，踏过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桥，他从小包袱里摸出一颗粽子糖，低头看了眼溪流里的倒影。
有人在跟着他。
大约是他这几天有点过于招摇，为人处事看起来像个涉世未深的富贵人家小公子，被什么盗贼给盯上了。
云融笑了一下，这人从昨晚就一直跟着自己，还以为藏得很好，实际上每次探头探脑都能被他逮个正着，云融觉得有意思，一直都没有拆穿，只是装作自己没看见。
他顺着身后那人的心意往更偏的地方走去，人烟稀少，那人的脚步声也更加明显，云融在拐角处突然加快了脚步，盗贼以为他要跑，连忙追了上去。
而后被人一把拽住领子按在了墙上。
噼里啪啦一顿响，云融拍拍手，溜溜达达揣着怀里的热包子继续回客栈。
但他很快停下脚步，小狐狸动了动鼻子，似乎寻到了什么熟悉的气味一般往回看了过去。
可四周并没有出现那个他想看到的人，只有地上瘫着一个被他揍得起不来的盗贼，抱着肚子哎呦哎呦地转着圈打滚。
云融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决定往回走。
盗贼见他回头，以为又是来揍自己的，连疼也不敢喊了，拖着腿一瘸一拐溜得飞快，很快就不见人影。
云融目的明确，几乎没什么犹豫地扎进了镇上最奢靡的一处小楼里。
红袖楼。
这地方他一直想来没敢来，眼下正是热闹的时候，几个姑娘手持绢扇朝他招了招，又掩唇笑道：“哪里来的小公子，长得这样俊俏！”
这楼里既有姑娘也有小倌，个个腰肢如柳明眸善睐，大厅里的红灯笼映得人脸也红通通的，熏香更是格外迷人眼睛，云融这只狐狸竟然就这样木讷地被人簇拥到了二楼厢房里。
“公子今日想听什么曲儿？喝些什么酒？要烈的还是柔的？吃些什么菜？”
“咱们红袖楼的酒都是自家酿的，在这镇上可算是小有名气。”
“菜呢，有砂锅煨鹿筋、鸡丝银耳、桂花鱼条、八宝兔丁、龙井竹荪、佛手金卷、炒墨鱼丝、挂炉山鸡……”
姑娘跟报菜名似的说了一大串，云融被众人挤得头昏脑涨还不忘同他们拉开距离，好半晌才道：“随便听个什么曲儿……上一壶淡一些的酒，八个菜品你们自己排着就是。”
屋内布置倒也算雅致，云融四下打量一番，先轻轻抿了一口酒。
他在丹珩山上从来也没喝过酒，还以为这一口又辣又呛，没成想却是甜的，于是喝了一杯之后才渐渐放开了些，小声道：“我不要你们这么多人陪我。”
“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有个疑惑困扰我许久了。”
众人又热情道：“公子只管问就是！”
云融又嗅了嗅鼻子，不知道是不是这屋里的脂粉香气太重，这回再也没有什么熟悉的气味了，他慢慢道：“你们都喜欢什么样的人啊？”
姑娘和小倌们愣了下，道：“那可多了去了。”
“要面庞俊俏些的。”
“来咱这儿的，当然钱越多越好。”
“得要体贴些吧，温柔的总比那些五大三粗的要好。”
“小公子这样的就很好。”
七嘴八舌的话音落下，云融对着这几条标准在心里一条一条比较，感觉云止确实是能对得上这些，自己喜欢他可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酒杯被斟满，他不知不觉喝完了，又道：“那你们不喜欢什么样的？”
有个看起来稍年长些的姑娘逗他道：“公子问这些，怎么不说说自己不喜欢什么样的？”
云融喝得两颊绯红，一句话脑子里转三个弯才反应过来，想了想云止身上好像没什么他不喜欢的。
可脑子越理越乱，小狐狸记仇似的想起来，云止可是把自己撵下山了的！
他嘟囔了两句什么，一开始还只是小声地碎碎念，后来声音大了，也能叫人听得清楚，“我不喜欢老古板……”
“不喜欢年纪大的，不喜欢一直管着我的，不喜欢一意孤行的，还不喜欢他总是躲着我。”
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的云止感觉自己简直被戳成了个筛子。
他其实也不是很理解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听人墙角。
厢房内吵嚷，云融抱着酒壶不肯撒手，“我……困了。”
“你们先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他晃晃脑袋，眼前重影不断。
有个小倌道：“这清露他一共喝了两杯半，怎么也能醉成这样？下去叫人送碗醒酒的汤来吧。”
小厮应声正要推门，厢房的门却先被人推了开来，来人白衣广袖，身姿挺拔，生了一副好相貌，众人讶异一瞬便听他道：“家中幼弟贪玩，劳烦各位照看了。”
言罢跨过门槛，将醉得七荤八素缩在桌角边的云融拦腰抱起，又扔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同众人点头示意之后离开。
云融昏昏沉沉，抓着他衣袖将自己滚烫的脸贴上去，咕哝道：“我就知道刚刚那会儿是你……”
他被盗贼跟踪的时候，云止大概是怕他受了欺负，所以一直在暗中护着他。
却不想这狐狸鼻子灵成这样。
小狐狸瘪了瘪嘴，不大高兴地道：“谁是你弟弟。”
云止倒也不跟他计较这些，只是道：“知道我跟着你，还敢跑去喝酒？”
“刚刚不是还说不喜欢我管你吗？现在不怕我责罚你？”
云融不搭话，尖利的犬齿咬着云止的衣裳，他也就是现在喝醉了才敢，清醒的时候借他八个胆子小狐狸都不敢撕咬仙人的衣裳。
磨牙似的咬了半天，云止衣裳沾了他不少口水，小狐狸又去摸自己的小包袱，掏出一颗粽子糖喂到云止嘴边，小声道：“你现在下山，是不是说明你后悔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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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前世云止当初跟着小狐狸一起下山的If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