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换毛期有些漫长,等它那身黑灰相间的毛彻底褪去时已近六月,虽然丹珩山中依旧还是那副样子,但小狐狸也已经习惯了这几乎尘封的景色,甚至会注意到哪里又冒了颗新草,哪里又多了片叶子。
它还是每日跟在云止后头,新换的一身蓬松毛发让它像云朵一样软乎,有时会赖在云止心口处求他摸摸自己,被挼爽了的时候连耳朵都直抖,云止见它两只爪子都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时的乖巧样子觉得有趣,“就这样喜欢?”
小狐狸咕噜咕噜地从嗓子里哼出点软绵绵的声音,趴在他身上有些昏昏欲睡。
它过了换毛期之后比之前还要能吃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时夜里后腿还会抽筋,好几次把它硬生生从睡梦中疼醒,云止说它还在长身体,但一般的狐狸这会儿也该成年了。
狐狸正要睡着时忽然听见云止的声音,“明日我要闭关,你在丹珩山内不要乱跑,亭中的石桌上我设了法术,每日记得过去按时吃饭,不要贪玩忘了。”
小狐狸从睡意中惊醒,有些不舍地歪着头看了看云止,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将自己往云止怀里塞了塞,爪子轻轻地抓着云止的一绺长发不肯放。
云止没有拦它的动作,其实他闭关没有固定的时间,只是近来心烦意乱,不得不闭关。
丹珩山顶峰就是云止闭关的地方,小狐狸上不去,云止也不会带它过去,它只能目送云止的背影逐渐远去,而后百无聊赖地瘫在床上发呆。
仙人在时尚不觉得有什么,只它小小一个的时候才觉得这床榻原来这样大,没人来和它说话,也没人来管它了。
它掉毛掉得最厉害的时候简直就是个行走的蒲公英,走到哪里都掉一堆毛,云止却从来不凶它,反而将那些掉了的毛发全都收集起来给它做了个毛球让它玩。
现在那毛球就在它旁边搁着,它却一点也不想玩。
卧房里已经多了很多原本根本用不着的东西,小几上还放着一册千字文,那是云止教它认字时的书,虽然它还不会说话,但云止也有办法考它,会自己念一个字然后让它用爪子将那个字点出来。
小狐狸不大爱学习,但它又喜欢听云止在自己耳边这样说话,久而久之倒也真的认了不少字,偶尔还会被云止夸两句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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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就这样懒懒地躺到了吃饭的时候,石桌上今日放着的是它最喜欢吃的鸡腿和一只乳鸽,还有一点夏天的时令水果。
那是西瓜。
大约是怕它吃多了闹肚子,云止也没有给它多留,只放了三四块切好的瓜瓤,小狐狸凑过去慢慢吃了,在快吃饱的时候学着云止平时给自己摸肚子那样,也用爪子揉了揉自己鼓起来的小肚子。
它更想仙人了。
明明才过去半天。
狐狸坐在石桌上一动不动,尾巴搭在爪子上轻轻地晃动着,它忽然在想,云止会想自己吗?
会像这样,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散步的时候也想吗?
可很快它又记起来,云止是在闭关,不会吃饭睡觉更不会散步,大概此刻早就已经将它忘了个干净。
仙人当初说要带它修炼,起码可以让它辟谷,但小狐狸实在舍不得世间美食,央求着说它不要辟谷,云止倒也没强求,便随它去了。
他自己可以不要凡事杂念,又何必强求别人也不要。
云止虽在闭关,但心却难静。
他知道自己心有牵挂。
近来梦魇频繁,往事纷扰,身边有狐狸陪着的时候他反倒还好些,现在人在静室,耳边嘈杂声却更重。
云止睁眼,这不过是他闭关第三日。
狐狸正同往常一样吃着饭,却突然看到云止出现在亭中,它愣了一下,继而飞扑进云止怀里,尾巴兴奋得都快晃出残影,满眼都是意外和惊喜。
云止道:“这几天可有好好吃饭?”
小狐狸在他怀中点头,还是盯着他瞧,直到云止笑了一下将它抱进怀里继续喂饭时才堪堪回神。
它来了精神,但看云止脸色似乎不大好也不敢闹腾,到晚间休息时也很乖巧,依在自己的软枕上安安静静地睡着。
到半夜时它后腿又像是抽筋般的疼,狐狸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浑身发热,从骨缝里生出一股酸涨感,它睁开眼想要用前爪撑着身体让自己好受些,但身上却一点力气都没有,迷迷糊糊间它侧过脸去看睡在自己旁边的云止,往常云止只要听到它一点动静就会醒,可现在却紧蹙着眉不知梦见了什么。
小狐狸自己尚且疼得厉害,却还是下意识地伸出爪子想要抚平云止眉间的纹路,但它连动一下都难,越来越难以忍受的疼痛让它不得不蜷缩起身子咬牙忍住,那种抽筋般的痛渐渐蔓延到全身,狐狸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它似乎是要化形了。
在云止出关的这一晚。
它想离开卧房,担心自己的人形丑陋又奇怪,跌跌撞撞地想要往床下滚去时却猛然被云止一把捞回,云止额上一层冷汗,似乎还未完全清醒,但已经在替它施法止痛,然而化形的疼痛却并非外力能解,小狐狸在他怀中颤得厉害,连声音都发不出,几乎要痛晕过去。
云止拍他的后背哄它,声音温和动作轻柔,狐狸意识混沌,捱过最后一阵痛苦之后终于幻化出了人形。
他浑身是汗,像是从水中捞上来的一尾鲛人,只是尚未完全褪去的尖耳和尾巴都再显然不过地说明他是只狐妖,窗外月华倾泻如丝绸般落在他身上,替他笼上了一层薄纱般的外袍,狐狸白发蜿蜒盖住大半个身子,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云止看,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他整张脸因为刚刚过度的疼痛而显出一股异样的潮红,又赤着身子被云止抱在怀中,狐狸蒙昧天真尚未意识到什么不对,云止抱着他的双手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烫到了一般,匆忙间就要将他重新放回榻上。
然而狐狸却不肯放手,他双臂揽着云止的颈项,像以前那样想要将自己埋进他胸口处,一边张了张口,生涩地道:“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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