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敢?”戚小胖顺口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明知故问了, 他们不敢自然是因为心里有鬼不敢面对啊,不过……
“老班你应该是因为行动不便吧?”
戚小胖小心翼翼的为班别意找理由,班别意却并不领情, 没有一点犹豫地摇头。
“我是因为自以为是。”班别意不知想到了什么, 神色满是自嘲,“自以为自己知道是谁。”
“是谁?”戚小胖连忙追问。
班别意却看向默不作声的卿白,一副要解释什么重要误会的认真表情, 开口却是:“其实当年被校园暴力的不是周小雅, 而是高台。”
戚小胖感觉自己的思路有点跟不上班别意跳跃的叙述逻辑。
知道得更多的卿白却想通了些什么, 做洗耳恭听状。
班别意眼帘微垂, 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知是陷入回忆,还是在组织语言, 再开口时声音带了点沙哑:“初中时候的高台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想起卿白三人来到这里后见到的高台就是‘初中生高台’,并没有见过西装笔挺的金融经理,班别意停顿了一下, 却并没有改口:“他是跳级生, 也是班里唯一的贫困生, 原本年纪就比其他同学小,又有些营养不良, 整个人瘦瘦小小, 眼睛又黑又大, 像个……像个小猴子。”
卿白忆起之前在教室他去收答题卷时与高台的那场无声对视,还是觉得他更像流浪狗……也可能是十年前的高台并没有如今的狠劲儿?
“……现在想来, 我也不记得是从哪天开始、甚至不记得到底是哪边先改变, 等反应过来,班里的同学已经开始孤立他取笑他, 给他取充满恶意的外号,把他的书包扔进垃圾桶,拿他坐过牢的父亲开玩笑……他也突然之间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垂头丧气,永远阴沉着脸看人。”班别意揉了把脸,苦笑道,“我好像突然就从他的朋友之一变成了他唯一的朋友,可其实我……我很怕他。”
每次只要一回头就会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四目相对时,怕。
无意中看到他阴沉着脸眯着眼睛盯着别人后背时,怕。
在他的草稿本里发现被笔尖戳得千疮百孔的同学名字时,怕。
……
久而久之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怕的是高台这个人,还是怕他有一天压抑成疾,真的会去做那些存在于同学们恶意猜测里的事,于是只好更紧地拉着他、扯着他。
他以为只要捱过初中最后半年就好了,他们成绩好,可以自由选择学校,甚至可以不用考试提前拿到录取通知书。只要捱过最后半年,就可以去一所全新的学校重新开始,若是高台想一个人逃离,也可以。
他接受自己会成为高台不堪回首的旧人旧事里的其中之一。
可他没想到,他只是去参加了一场为时半天的小竞赛,再回校便已经天翻地覆……他甚至已经忘了那是什么竞赛。
见班别意如此,卿白总算明白他与高台之间奇怪的氛围是怎么回事了,想起校报上的信息,卿白开口问:“是常秋秋带的头?”
班别意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卿白拿出揣在兜里的校报,将班别意竞赛得奖和通报评批常秋秋带头孤立欺负同学的那一栏指出来。
班别意看完之后表情有些迷茫,思索了一会儿才道:“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这两件事并不是一起发生的,校报一周一刊,按理来说不该出现在一张校报上。”
“所以,按照时间来看的话,”卿白把报纸翻了个面,指尖点了点背面的两则通知,“你竞赛得奖与周小雅意外死亡才是同一天发生,那常秋秋的通报批评……”
班别意愣了一下,仔细回忆片刻,语气有点不太确定:“应该是在那之后一个月左右。”
卿白点了下头,接着问:“所以她被通报批评是因为带头校园暴力高台?”
“不是,是周小雅。”
戚小胖已经被绕晕了:“哈?老班你刚才不是说当年被校园暴力的不是周小雅而是高台吗?”
虽然他们在教室亲眼看到过那些‘同学’阴阳怪气周小雅,但过后再回想,实在是有些刻意了,再联想到罅隙中的一切都由领主操控,真的很难不怀疑那是领主故意演给他们看的。
卿白感觉他似乎摸到了真相的边缘,下意识转头去看九年的反应,却见那人正半阖着眼帘不知是在发呆还是打盹,好像世上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卿白上一回看到这种‘与世无争’姿态还是在那些陪女朋友逛街的男人身上。
卿白轻嗤一声,干脆将报纸塞进他手里,然后又‘手动’展开,把人当展示架使。
九年倒是不惊也不恼,连反抗都没反抗一下,从善如流的做起展示架。
他们这边小动作刚做完,那边班别意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声音压稳:“常秋秋的确孤立欺负过高台,应该说班里大部分人都这样做过,但在她被通报批评后,那个受害者却变成了周小雅。”
“我从前也想不通,为什么受害者还会转移,被困在这里以后却好像明白一点了……”
班别意看着周小雅纤细瘦弱的背影,表情有些复杂:“我知道这种事情不应该比较……但和高台的遭遇比起来,正如常秋秋所言,我们刚才看到的只能算几句闲话。在那个躁动的年纪,大家的喜恶都太过分明,有人很喜欢她,也有人不喜欢她,但……”
“不喜欢一个人算是暴力吗?”班别意问得好认真,好像是真的在困惑,可那困惑又好像并不仅仅是针对于周小雅的事。
卿白三人没有回答,班别意也不需要他们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算是校园暴力,那些被践踏被欺辱被歧视的人的遭遇又算什么呢?”
“就因为学校需要给出一个交代,于是把从前视而不见的罪行张冠李戴,一个人的伤痛被强加在另一个人身上,”班别意声音颤抖,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就仗着一个已经死了,另一个甘愿做哑巴!”
戚小胖小心翼翼地问:“那常秋秋呢?这么大的事儿,她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认了?”
卿白摇头道:“木已成舟……更何况通报批评里并没有指名道姓说她孤立欺负的人是谁,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就会下意识联系到之前被锁在体育器材室病发身亡的周小雅身上,而且……”
她本也不无辜,根本无从解释。
戚小胖倒吸一口凉气:“一则通报批评这么歹毒合适吗?”
说到这里,班别意突然提起他之前沉默以对的问题:“你们之前不是问我当年是如何发现周小雅被锁在体育器材室的吗?”
“因为高台。”挂机划水了半天的九年终于提起了点精神。
班别意点头,眼眶通红,脸色惨白,比那些在操场里嬉笑打闹的东西更像鬼。
“因为竞赛,那天我回到学校时课已经上完了,只剩最后一节晚自习,高台给了我一封信,落款是周小雅,信上的时间是一周以前。”
班别意没说信的内容是什么,也不必说,大家心照不宣。
总之班别意是因为那封信才注意到周小雅不在,也是为了当面给出回复,才开始满校寻找周小雅,最后在体育器材室发现周小雅的尸体。
这样一来,那封信给出的时机就很微妙了……卿白想。
“所以,你曾经自以为知道的那个人是谁?”
班别意闭了闭眼睛,一字一顿道:“高台。”
复又苦笑道:“那时候人傻,我找不到理由说服自己他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一天、在那个时候把周小雅一周前就托他转交的信拿出来。”
“不管怎么想,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他就是想让我去找周小雅,信只是个正好的理由。”
卿白没对班别意曾经的猜测发表看法,而是多问了一句:“现在呢?你现在找到理由了?”
班别意摇头:“不是理由,只是发现,原来这件事里还藏着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人,我以为的,也只是我以为。”
比如原本在这件事里根本没有姓名的陈桥西,再比如因为校园暴力被推出来立典型的常秋秋,甚至还有校长和体育老师……
戚小胖脑筋已经打成结,决定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事情已经过去十多年,我们也不是当事人,猜来猜去不一定猜的对,不如直接跟着周小雅看现场。”
九年突然道:“若这个‘周小雅’知道是谁害了她,办公室里的‘班主任’又何必问他们问题。”
戚小胖恍然大悟:“对哦……”
又忘了罅隙里所有‘人’的行为都是一个人…一个魂控制的来着。
九年这话提醒得很是时候,卿白却深深看了九年一眼……这人一定知道了什么。
“那是不是也意味着,罅隙领主其实不是周小雅?”戚小胖分析道,“毕竟除了凶手,受害者应该是最清楚事情真相的吧?根本没必要问……不不不,也不一定,万一她就是想让真凶恐惧煎熬呢……”
“于是把当年和这件事有关的人困在罅隙中,让他们白天重复经历那一天,晚上回答真凶是谁……身体精神双重折磨!”
卿白眼尾余光瞥见九年点头点一半突然僵住,没忍住露出了点笑,故意附和道:“有可能哦。”
“……”九年沉默了片刻,再度开口提醒,“比起折磨,领主的所作所为还是更执着于当年真相。”
卿白像个墙头草,煞有其事地点头:“好像是这样。”
九年:“……”
戚小胖:“……”感觉有被敷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