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墨珣有些喃喃道。
犯不着, 也不至于才对。
就算五翁主回了京,只要宣和帝不认他,那就没有人敢认啊!
把人关在宫里或者随便丢到哪个皇家别庄都行吧?
这个世界这么大,总不至于没有一个哥儿的藏身之处!
墨珣这么吃惊,并不是因为五翁主,而是在担心自己。
他一开始就没有料想到,五翁主竟然已经回到了京城,而且还被宣和帝亲自下令杀了……
现在和亲的队伍已经到了雅砻, 那些人自然是山高皇帝远了,宣和帝也不会派人去到雅砻, 将当初知道事实真相的那些人全都给杀了。
人那么多, 这样“大换血”, 难道不会引起雅砻的怀疑?
反正墨珣是不信的。
而自己,因为并不知道内情,反而冲到宣和帝面前去自投罗网……
墨珣越想越觉得自己真是凶多吉少了。
但是不说, 又不行。
宣和帝从五翁主回京起,就已经知道整个和亲队伍里面所有的人,都欺上瞒下。
墨珣本就是宣和帝派到雅砻去祝贺雅砻大王与大周翁主大婚的,没理由大婚的当天,墨珣本人不在场,没有见到五翁主。
既然见到了, 那就必定知道这是一个假的。
所以, 他回了京之后能不说吗?!
越国公看墨珣面露凝重,以为他是被宣和帝下令处死五翁主的事吓到了。
“你也别多想……”
越国公刚要出言规劝, 墨珣便抢白道:“祖父觉得皇上如果连……都……,那我还能活多久?”
认真算起来,不单是他,还有林醉,以及这次一起回京的所有人,恐怕都没有活路。
越国公本来因为墨珣回京,心情大好。就算听完了墨珣的话,也并未觉得皇上的处理有什么不妥之处。
本来五翁主若是一直躲在莱州,不要现身,或者哪怕是现身,但是不要以“五翁主”的身份,那宣和帝都不会亏待他。
就算没有了“翁主”的名,但却还有“翁主”之实……
现在倒好,连宸侧君一同受了冷待。
还要连累墨珣……
越国公现在当真是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有什么秘密,让别人知道了,既然是杀人灭口来得最为稳妥。
墨珣见越国公不吭声,眉头紧蹙,显然也是知道这件事不会善了了。
最后,越国公也只是伸出手,拍了拍墨珣的肩膀。
墨珣倒也明白了,越国公此番动作的含义。
无非就是,“不要随意揣度圣意”、“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之类的。
墨珣无奈,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三年一度的政绩考核,你也是该准备准备了。”
墨珣有些自暴自弃地摇摇头,“都这样了,还准备什么?”
越国公一脸“此言差矣”,对墨珣的话有着明显的不赞同。“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万一皇上并没有对你起杀心,你自己反倒还把自己给吓死了?”
宣和帝连五翁主都杀得,怎么还杀不得一个翰林了?
墨珣本来想直接这么跟越国公说,但他其实也知道,越国公心里也是担心。
然而担心又有什么用?
倒不如就像越国公所说,认认真真地准备一下考核所需的一应材料,像个没事人似的好好过日子,怎么也比自怨自艾来得强啊!
想通了这点之后,墨珣便也点头应下了。
越国公见墨珣似乎是将心态摆正了,便继续说道。“你离京之前,我曾经说过,要主动向上面报送,为你争取一下这次的考核。”
墨珣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现在的情况,明显就没有当初所料的那么顺利。
他非但没有护住五翁主,让五翁主落水失踪,反而还使得宣和帝亲自下令,将真正的五翁主杀了……
如果换作墨珣是宣和帝,那心里必定有个疙瘩。就算要留这人一条狗命,那也绝对不会再重用他了。
所以墨珣其实对这次的考核……并没有抱什么希望。
不过,越国公如果真的为自己争取的话……倒也行。
这样也能把越国公摘出来。
如果墨珣把这件事跟越国公提了,那越国公又怎么敢为了自己向上头开口?赶紧夹着尾巴做人才是正道。
换句话说,这叫反其道而行。
“又要劳烦祖父了。”墨珣略显羞愧。
原本“他”还小的时候,他总觉得因为年纪小,无论做什么事都有诸多限制,束手束脚的,让人觉得心里憋屈。
现在“长大”了,除了让家人为自己担心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大作为……
“这件事,祖父千万别跟爷爷和爹爹提。”省得他们也要跟着操心。
越国公点头。
本就越少人知道越好的事。
两人沉默了片刻,饮了茶水,墨珣才又开口说:“我还是想不通……明明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为什么偏偏就选了这样一条!”
何至于要杀自己的亲儿子?
越国公知道墨珣还在纠结,但当时那种情况宸侧君摆明了已经将人认下了,只等着宣和帝拿主意罢了。还有宫里,那多少双眼睛都瞧见了……
“可他是皇上啊,他做什么,难道别人还能置喙不成?!”
谁敢呢?
皇上说,因为宸侧君思子心切,看错了……那大可以将真的五翁主当做一个宫人养在宫中,也犯不着杀了呀!
再联想到当初,雅砻使臣来请婚,为什么非得五翁主去和亲?就像朝臣们说的,县主、郡主随便加个封号,封了翁主,按翁主礼嫁出去,那雅砻敢说一个“不”字吗?!
难不成,宣和帝早早就有了别的打算?!
“祖父可知道,雅砻大王登基,与大周可有干系?”
墨珣离京之前的那段时间,因为事出突然,所以越国公他们这些文武百官来不及打听清楚详情,也在情理之中。那么现在,从他离京到又回了怀阳,这中间已经过去了一年多了,总不至于还是被蒙在鼓里吧。
越国公点头,“皇上借了支部队给诨右图。”
那这就更说不通了。
宣和帝既然帮了诨右图这么大的忙,诨右图送圣药也是应该,怎么还有那么大的脸,非要跟宣和帝的亲儿子和亲?
除非,是宣和帝非要送自己亲儿子过去。
但是,就五翁主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样子,又能有什么事,是非他不可的呢?
墨珣直接将自己满腹的疑惑,都一股脑儿地倒给了越国公。
越国公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里已经疑惑过了,但宣和帝行事本就难以捉摸,再加上,越国公于宣和帝而言又算不上什么心腹,哪怕是想要揣测圣意,都无处下手。
就像宣和帝调兵遣将,竟然直接越过了兵部……简直就像是要把各部的权力都收归于自己手中一般。
还有年前,宣和帝越过了御史台,直接查阅了王爷们的奏折……
像这些,以前都是没有的。
现在不说是越国公了,各部都是人人自危的状态,就担心哪天宣和帝一个心血来潮,直接把三公或是六部给撤换了。
“反正,不管皇上接下来有什么动作,那都必然是与雅砻有关。”
越国公在先帝在世的时候尚能算作是先帝的心腹,但宣和帝继位之后便是一次换血。
原先炙手可热的人转瞬间便成了冷门。
所以很多人手中就算有了什么资料或是线索,也决然不会随意抛给越国公看。
总得要越国公拿出点什么来换才是。
官场上,哪来什么至交好友?不过是彼此之间的利益牵绊罢了。
既然没有共同的利益,又哪里来的合作共赢呢?
墨珣应声。
“对了,祖父。”墨珣忽然想起他离京前,几个王爷还没回来,当时不是还在查皇商的事吗?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林醉今天跟自己一起进的京,想来也没能腾出时间来上林府去看看了。
“离京之前,繁楚王给皇上递了个奏折,说了皇商的事,不知事情是否已经解决了?”
越国公知道墨珣离京一年多,肯定有很多事都不清楚,消息滞后得厉害,便开始为墨珣答疑解惑起来。
“皇商的事查实了,确实与林家有关。但却是因为林家底下的人欺上瞒下,将主家安排的新粮偷偷替换,再将新粮囤积倒卖,从中牟利。”
墨珣放下心来,“那就是跟林家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也不尽然。”越国公摇头,“说到底也是林家管事的疏忽,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哎哟,祖父,你倒是一口气说完呀!”墨珣真是搞不懂越国公几个意思。开始轻描淡写的,墨珣以为没啥事,可转口又说什么“难辞其咎”之类的话……
这也就是他了,要换一个心脏不好的,这会儿能给吓死。
“林家第一皇商的位置没有了。”
墨珣顿时松了口气。
本来之前针对林家的那几个事儿,墨珣就觉得是有人盯上了皇商这块的肥缺,现在让出来也好。
老侯爷死了,宣和帝又是个人情淡薄的……林家没有个强有力的靠山,与其最后被抄家流放,不如就收敛锋芒。
“那还好,只要林家人没出什么事就好。”
越国公颔首。
墨珣的想法不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虽然官方的说辞是林家底下人所为,但到底是不是,那尚且还是两说。
壮士断腕以全质。
如果非要争那些个虚名,到时候怕是林家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家业也会毁于一旦。
墨珣又等了等,没有听到越国公在说林家什么事,便想着待会儿回了栖桐院之后,就能直接跟林醉说了。
“你二舅家的素华已经成亲了。”
“啊?!”墨珣本来在跟越国公谈论外头的事,忽然听到越国公提起“伦素华成亲”,一下子没转过来。
“啊什么啊!”越国公被墨珣的反应闹得有些哭笑不得,“你和醉哥儿都成亲多久了,素华成亲很奇怪吗?他还比你大几岁呢!”
墨珣立刻笑了起来,“我这不是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嘛!刚才说了半天那么严肃的事儿,祖父忽然提了家长里短,我就没反应过来。”
越国公本就觉着两人说的都没什么好事,瞧着墨珣年纪轻轻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便想着说点喜庆事,也好转换一下墨珣的心情。
墨珣今天刚进怀阳就直接进宫面见了宣和帝,那么明日恐怕就要恢复点卯和上衙了。
“看来也就只能等到休沐的时候再到二舅家去看看二哥的夫郎了。”
越国公就纳闷了,墨珣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哪有已经娶了夫郎的弟弟,特地到舅舅家里去,就为了看哥哥的夫郎……
如果墨珣还是小孩儿,去瞧热闹也就算了……
不过……墨珣这次回京,也是该到舅家去看看。
“已经成亲小半年了,娶的是当初与你二舅一同进京赶考的举人家的哥儿。”
具体是谁家,越国公也没记清楚。
因为那家并非在朝为官,既不是同僚,又不是越国公府的亲戚,越国公便也没有去记那些。
伦素华自身没有功名,祖辈是务农,就算上头有个当翰林的父亲,还有个做翰林的表弟,想要说个家里有官身的哥儿也是很难的。
墨珣点头。反正他也不认识那家人,越国公这么说,他听着就是了。
说着说着,越国公又提起了因为水灾贪污而被处决的官员。有一个,还是墨珣翰林院的同僚。
墨珣进翰林院也没多久,而且,因为越国公的关系,墨珣也不敢跟同僚又太多的来往。
哪怕是殿试同榜的几个,墨珣也都很少私下跟对方有往来。
“几位王爷可有因为赈灾的事受封获赏?”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三位皇子都已经是王爷了,就算再赏再封还能怎么样?
墨珣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反而又转到了“皇商”上。“现在的第一皇商换成哪家坐了?”
“也没有哪家,宫里直接成立了一个衙门,分管皇商的事。”
宣和帝这么做,也是无可厚非。
墨珣本想从接管的皇商处推测出,之前究竟是哪边在害林家。但宣和帝不知是不愿查,还是已经查到了真相,不欲再追究,直接就从源头处就把这事儿给了结了……
“是该如此,还是由宫里统一管辖更为稳妥。”
反正林家现在摆脱了那个头衔,应该能平静一段时间了。
“主要是因为现在和那时候情况不一样。”越国公摆摆手,也跳了个话题,“不过说起来,醉哥儿跟你一起出去着么长时间,肚子没有动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