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韫亭将浴袍胡乱往腰腹一扯, 盖住那条近十厘米长的口子,调整个姿势半躺在座椅上,抓过上衣漫不经心地解着纽扣。
突然, 有力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将他笼罩在腹部的浴袍扯开。
苏韫亭猛地侧目, 正好和凑过来的秦展对视。
秦展近距离垂目盯着苏韫亭的伤口, 眸光一收, “你给我解释一下吧。”
“解释什么啊?小伤!”苏韫亭把被血浸透的纸巾捏成团扔进车载小型垃圾桶内,冲秦展抬下巴,“紫药水、棉签纱布, 手套箱里都有, 拿给我。”
秦展蹙眉,依言拉开手套箱,拧开紫药水递给他, 然后用手撕下一块医用纱布, 又扯了些胶布, 等苏韫亭用紫药水把血擦干净。
看得出来伤口应该是被什么锋利器物割伤的, 皮肉有些外翻,虽然狰狞但并不深,出血量大是因为伤口长。
“你刚才说,伊丽莎白南岸孙府公馆发生了故意杀害和绑架案?”
苏韫亭把用过的棉棒和浴袍一起塞进小垃圾桶,接过秦展手里的医用纱布糊在伤口,简单贴上几条胶带固定住, 去穿自己的衬衫和裤子。
秦展眼底带着复杂的情绪, 探手在苏韫亭的腹肌上轻轻摸了一下, 阐述:“死者李薇,是孙智筹包养的小情人。被绑架的是孙智筹本人。孙永俊提供了远程隐形摄像头监控, 经确认,凶手晁杰于昨晚十点钟左右,带着几个保镖去了孙府公馆,一进门就对正在亲|热|的孙智筹和李薇施行暴力殴打,当中监控记录下了晁杰对李薇施暴全过程。事后晁杰绑走了孙智筹,根据道路监控踪迹排查,晁杰逃逸后在石泉路一带活动过。”
“孙智筹呢?总不会被晁杰关在这家足疗馆了吧?”苏韫亭任由秦展的手放在自己小腹,衬衫半敞,隐隐可见性感的人鱼线蔓延而下,带着不自知的蛊人,开口说话的时候,喉结轻滚,“说起来,你刚才下手那么重,这个晁杰一时半会儿的是醒不过来了。”他呼了口气,转瞬一脸凝重按下车窗,看着后面陆陆续续从足疗馆出来的其他人,冲人堆里的卫向晨挥手,“向晨,过来。”
卫向晨和邹明并肩出来,听到苏韫亭的喊声两人一齐扭头。
“喊你呢?”邹明说。
卫向晨点头,“你先上车,我过去一下。”说着步伐矫健的向苏韫亭这边走过来。
“苏队,什么事啊?”
苏韫亭向他招招手,凑到车窗:“问问跟着晁杰的保镖,看能不能问出孙智筹的下落。”
“正准备问呢。”卫向晨一脸牙疼的表情,“这个案子已经上了新闻,刚季杨说市局门口蹲守着好几家电视台记者,准备堵秦局。我看,搞不好局里要开新闻发布会,秦局还得通报案件侦破情况。”
苏韫亭:……
苏韫亭回头看了眼秦展,“捅上新闻是家属搞的吧?我说,这个孙智筹的家属是不是脑子有坑啊?第一时间不是选择报警,而是找媒体大肆宣扬,他是为了什么?怕绑匪撕票太慢?跟他亲儿子有深仇大恨?”
秦展说:“你为什么要试图站在一个脑回路不正常的人的角度,去分析他的动机?”
“脑回路不正常?!”
苏韫亭简直太吃惊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秦展这个作古正经的人开口骂人,骂地还是受害者家属。
所以,谁能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卫向晨没忍住笑了一声,解释:“是这样的苏队,案发时间是昨晚十一点钟左右,孙智筹被绑走到现在已经整整十二个小时了,早间新闻已经播了好几轮,家属上午十点钟左右才报案,还非常不配合调查,把受理大厅两个小姑娘骂了个狗血淋头,差点大打出手。秦局怕影响不好,而且案件上过新闻之后整个深夏都在密切关注,亲自出马见了受害人家属,报案的家属这才配合高副支队提供了监控信息。”
苏韫亭听完,看看秦展,心说这报案的人得过分到什么地步?
秦大局长一向挑他刺儿没骂过他呢,顶多说两句重话。
这都骂人脑回路不正常了!
也就是秦展长得就很文明,接地气儿点的直接得骂句脑残。
卫向晨说完,提步就准备回依维柯公务车,转身的时候无意垂了下眼皮,赫然看到苏韫亭腹部粘着的医用纱布,讶道:“苏队,你受伤了?!”
“没事没事。”苏韫亭摆手,“躲子弹的时候掀翻了茶桌,被玻璃片割伤的,很浅的口子。”说着开始一本正经扣扣子。
“回去消消毒。”卫向晨叮嘱完,扭头就走了。
车窗缓缓升起,苏韫亭刚把钥匙插上,秦展看他一眼,冷声道:“下车。”
苏韫亭不解地望着秦展:“?”
“换下座位。”秦展推开副驾驶座车门,转到驾驶座,“我来开。”
警车鸣笛离开,如沐养生足疗馆门口,潘五面无表情的走出来。
身后保镖背手道:“潘哥,孙永俊手里那盘监控录像和昨晚丢在车祸现场的衬衫,已经足以坐实杰叔的罪名,在国内被抓捕,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墨西哥了。”
“还不能掉以轻心。”潘五面色冷肃,“墨西哥那边换人接手了吗?”
保镖点头:“杰叔这个癖好得罪手底下不少人,尤其是有女儿的早就对他颇有微词,现在只会落井下石。”
“走吧,接下来要去见见那个人了。”
保镖一怔,顿时脸色沉下来。
确实,接到通知说,那个人已经乘坐专机到了国内,现在就住在万象来大酒店。
贺鸿尧。
·
刚回市局,秦展就被围在市公安局的记者堵住了,在认真回答过记者的问题后,秦展就带着秘书李超去政治部部署新闻发布会事宜,没有跟苏韫亭一起回办公室,叮嘱苏韫亭注意腹部的伤口,便脚步匆匆地走了。
刑侦办公室里现在只有归队后的苏韫亭、高磊和卫向晨他们。
“这俩保镖真不像是晁杰的心腹,还没开始问呢,就把犯罪事实如实交代了。”高磊捧着茶缸子靠在椅背上,言语之间尽是案件侦破后的喜悦。
“可是,虽然他们对昨晚晁杰杀害李薇的事情供认不讳,但却根本不知道孙智筹现在在哪里,坚持声称并没有绑架孙智筹。”卫向晨拧开扩泉水瓶盖喝下一口,继续分析:“而且,孙永俊提供的监控录像,只有李薇被杀害的那部分,后面就全部黑屏了,应该是监控后面被人有意破坏过。”
高磊说:“会不会是晁杰后来发现了监控毁掉的?”
卫向晨放下矿泉水,摇头,“我觉得不可能。如果是晁杰发现的,为了不留下证据,他肯定会破坏掉整个监控,不会把自己杀害李薇的证据留下,他又不傻。”
没有人能合理的回答这个问题。
办公室陷入短暂沉默。
半晌后,苏韫亭敲了敲桌子,一脸凝重:“如果说,孙永俊报假案呢?”说完他又觉得用报假案这个词不太准确,遂改口道:“他手里的监控录像,真的是孙智筹安在家中的吗?”
他这一问,高磊和卫向晨脸色均是一变。
“有什么疑点吗?”卫向晨问道。
“监控录像现在在哪里?”苏韫亭不答反问,“现在就取过来查看。”
“马上。”卫向晨动作利落的去了技侦科。
三个人全程看完监控录像后,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晁杰施暴过程的残忍血腥暂且不说。”苏韫亭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声音淡淡的,“只说这段监控录像,没头没尾只有晁杰施暴虐杀李薇这段二十分钟的记录,一个安装在家中,长久使用的监控录像,怎么会只有二十分钟的画面?这不可疑吗?”
“……”高磊深吸口气,“我当时没有考虑这么多,毕竟孙永俊报案,提供的这个监控录像是证实晁杰犯罪的充分证据。”
“有的监控需要充值会员,才能给购买者提供内地或云储存功能,不开会员功能的监控设备大多只支持实时查看,没有回放。高副,你想一下,正常人安监控的目的是什么?”不等高磊回答,苏韫亭直接道:“是为了出门在外随时掌握公司、店铺、家庭情况。我们按常理来推断,孙智筹在家里安装监控,肯定是为了方便查看家中的情况,他不会24小时盯着监控去看实时画面,肯定会开通本地存储。而孙永俊提供的这段监控录像恰恰证明了,这个监控录像是有本地存储功能的。”
“没错。”卫向晨赞同的点头,“既然有本地储存功能,那这段监控录像肯定还有最近孙智筹的出入记录以及晁杰离开孙府公馆前,孙智筹到底有没有被人绑架的记录。”
高磊张张嘴,一时哑口无言。
“提供给警方掐头去尾的监控录像……”苏韫亭沉吟片刻,深深地看向他们俩人,“这个孙永俊,他在刻意隐藏什么事情。”
“那他想隐藏什么呢?”高磊激动道。
和学霸在一起学习,常常会觉得到自己脑子不够用,力不从心,跟不上节奏。
现在的高磊,就有这种感觉。
“隐藏孙智筹没有被绑架的事实,以及,坐实晁杰故意虐杀李薇的事实。”卫向晨凝眉,回看着苏韫亭。
苏韫亭冲他竖了个大拇指,“分析靠谱但不全面。很可能他的目的是混淆视听。第一时间不报警,先找媒体大肆报道,总觉得在欲盖弥彰些什么。”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变得异常安静。
良久,苏韫亭起身,向高磊要了根烟。
“我出去一趟,你们谁也别跟着。一会儿老秦要是回来,问我去哪了……”他点上烟,缓缓吸上一口,啧了一声,“唱K、台球,随便先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刑侦办公室大门。
高磊和卫向晨面面相觑,高磊耙耙头发:“这个时候,他要去哪儿啊?”
卫向晨说不知道,面色凝重的看向门外。
五年搭档,执行任务从没分开过,常常苏韫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卫向晨就能立刻明白下一步要做什么,配合默契。
但这一次,卫向晨有点摸不准苏韫亭的心思了。
他隐约觉得苏韫亭可能要做什么,很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
马路上车来车往,人流穿梭。
一个外卖员骑着摩托车,穿着黄色的外卖工装超过前边几辆电动自行车,视线时不时扫向固定在车把上的手机,摩托车开的飞快。
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他订单要超时了,都纷纷主动避让,但没人知道,他手机界面上显示的是个地图,地图上一个橙色的小圆点在不停的移动着。
外卖员带着头盔,完全看不见脸,头盔上本该插耳朵的位置,却插着两串用塑料薄膜包裹严实的通红的冰糖葫芦。
偶尔有骑车的小姑娘看到,忍不住被头盔上两根糖葫芦逗得停下车笑弯了腰。
摩托车穿过几条街后停在万象来大酒店门口,外卖员停放好车之后,从外卖箱中拎出三分外卖,径直钻进万象来大酒店旋转门里。
大堂经理立刻迎上来,告诉他外卖不可以走客梯,让他去负一楼乘坐内部员工货梯。
外卖员往客梯方向看了一眼,把手机屏幕缓缓遮住,按照大堂经理的指引去了负一层。
按照刚才客梯中乘客手按的位置,停靠楼层应该在4-12层之间。
叮地一声,电梯在4层打开。
外卖员拎着外卖走出来。
万象来的四层全都是高定包间,有钱人吃饭都喜欢关起门来,谈生意谈工作。整层大概有二十多个包间,片刻后,从第一个包间开始,只要包间内有人开门,就能见到个头顶插着俩冰糖葫芦的外卖员,皆是忍俊不禁的笑着回说不是自己的外卖,然后客客气气关上门。
外卖员足足敲到第十五间包间,刚借着打开的门缝往里看了眼,就听见走道拐角有人在说话,猛地回头看去。
这一看,外卖员头盔里面那张帅的天怒人怨的脸,立刻浮现笑意,同时,也松了口气。
人没跟丢。
他跟着几个人一起上了客梯。
电梯里,戴墨镜的男人看了他一眼,也没当回事,继续回答身边那位看上去就很暴发户的老男人的话。
“我听说,你二叔被你养起来了?”老男人语气不咸不淡的。
戴墨镜的青年对他很恭敬,“二叔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了,是我做小辈的应该做的事。”
“哼。”老男人轻笑一声,“你啊,可真是为他好。”
“尧叔过奖。”青年略笑笑,“这两天的行程,尧叔您都安排好了吗?”
“早都安排好了。我让嘉良去申请过了,明天就能见面。”
这时候,电梯停在17楼,外卖员看着他们走出电梯,进了006房间,接着也跟出了电梯。
房间内。
虽然万象来是五星级大酒店,但他住宿的客房豪华程度和妙不可言私人会所的总统套间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只能说是有钱人的一般奢侈,即不总统,也不套房,就是个空间比较大的大床房。
尧叔走到沙发坐下,点上根雪茄,冲潘五招招手,“你过来坐吧,明天跟我一起去看看雅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