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明掏出骨锤在密封玻璃罐侧面敲击两下, 搓搓手:“复合型防弹玻璃,最好能找到开锁钥匙,不然的话, 很难搞。”
用顶级防弹玻璃装一具尸体,看来潘季后确实很在意陈程渡。
苏韫亭扶着玻璃罐, 吩咐其他人去找, 这才转身去看玻璃罐里的陈程渡。
五年前松远医药仓库爆炸, 前前后后他和陈程渡都没打过照面,上次翻窗户摸进潘季后的房间,屋里光线很暗时间又紧迫, 他只匆匆一瞥就撤了, 也没看清楚陈程渡的长相。
这次面对面站着,他才发现,陈程渡的脸从某个特定角度看过去, 神似卫向晨。
怪不得卫向晨去贺雅楠酒吧调查周德义案的时候, 酒保口中整日喝的浑浑噩噩的贺雅楠竟然会没喝酒, 还主动到公安局配合调查。
可能第一次见到卫向晨, 贺雅楠就对卫向晨动了些心思。
“苏队,全都找过了,没有钥匙。”
几名医护人员装扮的警察在屋里仔细搜查之后,一无所获的回来报告。
找不到钥匙怎么办?他们这么多人,竟然拿个两米高的玻璃器皿毫无办法。苏韫亭放下扶在玻璃罐上的手,微微闭眼去捏山根, 神色有些疲倦。
潘季后走进电梯, 摘掉手套按下楼层号。
四升说:“潘哥, 你真的只让谢遇知去?”
“我不相信任何一个条子。”潘季后抬手简单整理下袖口,默了片刻, 淡淡道:“十年前我就知道,他们像无孔不入的蟑螂,难缠的很。在国内看守所里往外捞人不是那么简单的,这件事只有两个结果,失败了,谢遇知死,我除去一个摸不清楚底细的人,根本没损失。”
四升抿抿唇,问:“那如果成功了呢?”
潘季后扯了下唇角:“如果真的成功了,那只能说明条子织了张大网,等着我往上撞。到时候这家医院、包括花溪酒吧地下冷库里那批货,全部都要毁掉。”
四升有些惊诧:“潘哥,真的要走到这个地步了吗?”
“虽然有点可惜,但临时撤出总比全军覆没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有需求,毒品就禁而不绝,以后有机会慢慢再经营起来就是了。”
叮的一声,电梯门应声打开。
潘季后带着四升走出电梯,迎面走过来俩白大褂,见到潘季后,两个人快走两步急匆匆走过来,规规矩矩叫了声潘哥。
潘季后摆摆手:“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正常吗?”
白大褂面面相觑,互相递眼色。
四升语气严肃道:“潘哥问你们话呢,支支吾吾递什么眼色?”
白大褂张了张嘴:“潘哥……”
潘季后的房间里,几个人合力把玻璃罐小心翼翼放在地上。
邹明拍手,“这样就没问题了,不过之后怎么办?”
苏韫亭说:“你先回去吧,把情况给老秦说一下。”
“行。”邹明简单收拾收拾,“走了。”
苏韫亭颔首,把定位器固定好,呼地一声推开门,走廊里站着的几个白大褂听到声音愕然抬头看向这边。
苏韫亭抬手,向他们打个手势,几个人立刻提步凑过来。
楼道走廊
潘季后蹙眉,打开白大褂疾步而行,不忘叮嘱四升:“立刻去喊人,绝对并不能让贺鸿尧跑了,嘉良这个王八蛋,竟然敢骗我!”
四升连连答应,掉头重新走进电梯。
白大褂继续道:“除跑回来报信的人,其他人全都被嘉良给搞了,潘哥,嘉良到底什么意思?他不是要贺鸿尧手里的石油生意?怎么……”
潘季后恨恨咬牙:“他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了,嘉良这个人不能小看,而且我一直对他的身份存疑,当初陈丁卯刚落网,他就投奔了贺鸿尧,见风使舵的东西,搞不好一开始就带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白大褂问道。
“绝对不能让贺鸿尧离开,让弟兄们带上家伙,马上行动。”潘季后掏出钥匙打房间门锁,一只脚刚迈进去,忽然顿住。
白大褂一愣:“潘哥,怎么了?”
潘季后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缓缓退出来,看了看走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安静的有些过头。
他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潘季后一言不发,停顿数秒后扭头吩咐两名白大褂:“去调取下昨晚到现在,楼道里的监控回放。”
两名白大褂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提步离开去了监控室。
潘季后直奔卧室,拉开床头夹层中一块长方形木盒,从里面拿出把手|枪别在腰后,回头往隐形壁橱的方向看了眼,提步走过去。
“潘哥。”一名白大褂去而又返,“我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街道通知电路检修,整个上午都没有电,监控看不了。”
潘季后停住脚步转身,看向白大褂的目光中有一丝疑惑:“电路检修?”
“对,昨天晚上就挨家挨户下通知了。”白大褂被迫和他对视,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嘿嘿,我给忘了。”
潘季后眼中微光闪烁,看不出在想什么,少倾开口:“我知道了,走吧。”
他的语调很冷静,有种震慑力。
白大褂跟着出来,边走边问他:“潘哥,你这是要亲自过去吗?”
潘季后平静道:“我好不容易才把贺鸿尧从中东诓到境内,决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白大褂:“……可,晚上的行动怎么办?”
潘季后瞟了白大褂一眼,没有回答。
·
直到走廊里重新安静下来,苏韫亭才从另一个房间里走出来。
便衣警察问:“苏队,先撤吗?”
苏韫亭摇摇头,利落道:“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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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公安局行动指挥台蓝色屏幕上,五个红色的点在向不同方向移动着。
秦展盯着西北方向快速移动的红点,眉毛都快拧成一个疙瘩了。
季杨小心翼翼递给他一杯水:“秦局,苏队的位置怎么跟飙车一样乱移动?”
定位员就跟个机器似的,也不知道抬头看看气氛,继续报告着每个行动组的移动方位。
“P1行动组已经进入洼子山中央腹地,距离飞机追踪定位位置还有两千米。P2、P3行动组速度稍慢,但也已分别进入新村和大石坡地界,很快就能进山。T1行动组抵达第一看守所,正在分散警力。报告秦局,特别行动组的位置在迅速远离目标位置往七里河机场方向移动。”
季杨刚想说话,被秦展抬手制止了。
步话机里,响起谢遇知的声音,语气非常凝重。
“五分钟前,潘季后带着二十个人出去了,我打听到贺鸿尧定了下午的飞机票,现在正在赶往去七里河机场的路上,潘季后应该早就派人监视贺鸿尧了,他要对贺鸿尧动手。”
季杨一秒变脸:“那苏队是……秦局,要增援吗?”
秦展盯着大屏幕上不停移动的红点,什么都没说。
季杨急的搓手,但秦展不说话,他也不敢继续再问。
步话机那边,谢遇知的声音顿了顿,继续汇报:“本来决定好今晚去看守所捞贺雅楠,但潘季后临时变卦只让我带人过去,我觉得他可能对我起了疑心,接下来的行动,请求上级指示。”
秦展摁住步话机,斩钉截铁道:“继续行动,我会让蔡副局尽量配合你。卫向晨之前去看守所见过两次贺雅楠,你把贺雅楠带出看守所一定想办法从她嘴里套话。贺雅楠很聪明,套话的时候不要太直白,不要让她察觉到不对,她一定知道潘季后手里那些毒品都藏在什么地方。”
“收到,清楚明白。”
挂断步话机,秦展缓缓起身,冲季杨勾勾手,“过来。”
季杨附耳凑上去,不停的点头答应着,忽然眼睛瞬间睁大,拔高音节啊了一声,担心的看着秦展。
“可是这样的话……太危险了!”
秦展摇摇头,“先去联系蔡副局长,就说是我说的。”
季杨咬咬嘴唇,终归还是服从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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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副局长刚从看守所出来,内置耳麦就响了起来。
“我是老蔡,行动指挥部说话。”
季杨的声音格外清楚:“潘季后不会出现,秦局的意思是让谢支队带走贺雅楠。”
“明白,收到命令。”蔡副局提步走进人群,很快他那发福的身材就淹没在人堆里。
看守所对面、斜对面还有五百米开外的树林里,分散着至少七八个狙击手,他们的枪口直对着看守所的大门、前后各个方向,随时准备对突然出现的可疑分子进行击毙。
电流噪音在耳内嗤嗤响了一阵,七八个人几乎是同时把枪口偏离了原来的方向。
看守所里三层外三层围着无数的武警官兵,每个人都身体紧绷做好了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结果潘季后不会出现的指示一下来,大家瞬间都觉得有点丧气。
蔡副局长通知完后续行动之后,抬腕看了看时间。
上午十点十三分。
局里给出的消息说,潘季后可能不会出现,要他做两手准备。
如果和情报给的信息一致,潘季后今晚不会出现,那就意思意思打两枪,让谢遇知带伤把贺雅楠捞走,剩下的交给特别行动组。如果潘季后出现,就全员戒备争取在不伤及潘季后生命安全的前提下,把潘季后缉拿归案。
看守所本就地处荒僻,不用怎么疏散人员,所以即使到时候枪林弹雨,也不用担心会有普通群众受伤,这场行动全当是一次实战演习了。
就是不知道高磊、马辉和卫向晨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后援会不会出问题。
蔡副局长面露隐隐担忧的神色。
虽然理解一个副局长对下属执行任务的担忧,但其实他的担忧确实有点多余。
这场搜山摸排,最轻松的应该就是马辉这边了。
大石坡是南方地区非常非常罕见的石头山,植被少的可怜,尤其又碰上冬天,常绿乔木少,落叶灌木多,而且比起土山,石头山刀削斧砍,每个平整地段都有棱有角的,老远就能看到山上都有些什么东西。
说是摸排搜山,那架孤零零停在一个平坦山头,几乎和山体融为一色的飞机平展两架机翼,就像在隔空勾引他们:来呀,上来快活呀。
简直就是在挑衅和嘲讽他们智商。
几十个人瞬间双目喷火,斗志昂扬,就连三条警犬都发出了不满的嗷嗷声。
武警干警彪劲冲了上去,到了坡顶一看,都快气死了。
一架破的不能再破的飞机,外表漆面脱落不说,就连机翼和螺旋桨也都掉了几块,根本就是堆破烂儿。
妈的,被耍了。
几只德牧冲着飞机汪汪直叫,几次要扑上去撕咬,都被憋着口气的武警拉住。
马辉抄起步话机,一五一十跟局里汇报完,等着下达新的指示。
新村这边,卫向晨带人找到飞机,仔细检查过,确定飞机刚加了油,飞行系统完好,应该是准备用来逃跑的,立刻指挥人员就地分散埋伏,原地蹲守。
只有高磊带的一中队,摊上事儿了。
警犬一进入山林区,就闻着气味开始往一个方向走,时不时对着训犬员汪汪两声。
武警赶紧汇报:“发现目标了,除了飞机,应该还有人,至少十来个人。”
高磊点点头,一脸凝重的喊人过来制定行动计划:“分三个小组,跟闪电、黑豹、天狼从三个方向朝目标包抄,争取来个瓮中捉鳖一举擒拿。”
众人异口同声:“明白。”
晌午的时候,山顶上的风还是很大,但比起早晨那阵,已经不算很冷了,几个马仔或倚着树吸烟,或找个石头坐着聊天。
“今晚如果行动顺利,潘哥接到雅楠大小姐,咱们就能回缅北了。”一个马仔捡起快小石头,放在手里掂掂,用力扔出去,打散了几只山雀。
靠在树干上的马仔弹掉烟灰,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黄的牙齿,“兄弟们,等回去了,你们想先干嘛呀?”
“还能干嘛?当然是回家找媳妇了,我来深夏一年多,天天看着老婆的照片|自|慰|,奶奶的,都快活成和尚了。”
“刁哥你有老婆,我们这些光棍可就没你那么好命了,前段时间我娘刚给我说让我找时间回家相亲,给了我一个姑娘的联系方式,聊了几天下来,那娘们忒野,我都觉得降不住。”
另一个马仔嘲笑道:“瞧你那点出息,我们老家有句话,把老婆打到骨折,她就会全心全意爱着你。再厉害的婆娘,只要你厉害,还怕管不住?”
“去去去,那是你,我可舍不得打。你都把自己老婆打死了,回去也只能去找|妓|女。”
一伙人哄堂大笑。
那个马仔被他说的急了眼,撸起袖子就想动手,被叫刁哥的马仔拦住了,“你想干什么?大家无聊聚在一块胡侃,动手就过分了,回头让潘哥知道,吃不了兜着走。”
马仔努努嘴,脸一别愤愤走到远处生闷气去了。
有人站出来理中客,各打五十大板后,灰溜溜提着保温壶绕到飞机另一边避风的角落里,拍了拍倚着石头正在休息的宋雯肩膀:“嫂子,嫂子?”
宋雯一个惊觉猛地睁开眼,“我没睡!”
马仔堆着满脸笑容把保温壶递给他:“嫂子,你喝点粥吧,还热乎着呢。”
宋雯摇摇头,看了眼绑着手脚仍旧没有醒过来的宋建业和高琴,眼泪不自觉又滚了下来。
“嫂子,别哭了,快吃点吧,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你还滴水未进,这么熬着也不是办法啊,回头谢哥回来看你这个样子,得心疼了,要怪我们没照顾好你。”马仔继续劝道。
宋雯鉴定拒绝道:“不,我不喝,谢谢你。”
她宁可饿着,也不敢吃这些人给她的东西,她怕里面有毒品,怕一旦沾染上,就会和她的父母一样,再也戒不掉。
马仔看她这么坚决,只好把保温壶收起来,无奈道:“那好吧,要是一会儿你饿的实在受不了了,你就喊我一声,我就在那边。”
宋雯重新把脸埋在双膝之间,不再说话了。
又惊又俱又冷又饿,她已经没有一点多余的力气去说话,只想尽可能的保存体力,等待警方的救援。
马仔看看她,只好识趣的提着保暖壶走了回去。
绕过飞机,马仔抬眼,刚想喊人,忽然瞳孔一缩,手里的保温壶哐当掉在地上,他想都没来得及多想,撒丫子就开始狂奔,刚跑没几步,后背猛地扑过来一道黄色身影,整个人噗通被扑倒在地,脸重重磕在一块石头上,顿时留下一滩鲜血。
“警察!趴下,都趴下!不许动,举起手来!”
听到警察两个字,宋雯猛地抬头,摇摇晃晃站起来往这边跑,没跑两步发软的腿就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往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亏被赶过来的警察扶住。
宋雯看着出现在眼前,胸章上印有深夏公安字样的黑色警服,眼泪哗哗直流,只紧紧抓着对方的袖子,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不停的哽咽,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嘴唇不住地颤抖。
“小姑娘,你还好吗?”
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宋雯眼皮一翻,整个人瘫了下去。
武警来不及多想,放下牵着警犬的绳子猛地把人打横抱起来就跑:“高副队,高副队,这里有个姑娘,好像是人质。”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雯睁开眼,自己正趴在一个宽阔有力的男人背上。
觉察到她的动作,男人稍稍回头,冲她温和的笑了笑:“雯雯?你醒了?”
宋雯紧紧搂上他的脖子,眼泪无声滑落。
顾立夏用脸轻轻蹭了蹭她,“没事了,坏人都落网了,一会儿你跟警察先回警局,好好睡一觉,你爸妈会被强戒所接手,不会有问题的。”
“立夏,我好害怕,我真的……要吓死了。”
“没事了,都没事了。你要相信警察,相信亭哥,他一定会把潘季后那个坏蛋抓捕归案的。”
“嗯。”
·
“对,人质已经全部解救,没有其他问题。”高磊铿锵有力向秦展汇报完情况,问道:“之后我们是继续在这里蹲守还是撤退?”
“现在无法确定潘季后之后的活动路径,不用撤回来,继续蹲守,注意分散警力。”
“P1收到。”高磊做个分散手势,其他人立刻原地分散,占据视野开阔的狙击点,确定所有人都隐蔽好之后,高磊自己也找个地方隐蔽起来,继续问秦展:“秦局,苏队那边怎么样?还顺利吗?”
“邹明已经回来了。”秦展淡淡回道。
高磊一喜:“不愧是苏队,这么神速。我这边也不赖,十来个马仔全部落网,正在押回局里的路上。”
“好。”秦展毫不吝夸奖:“继续保持。”
高磊打个OK,“没问题。”
挂掉步话机,秦展起身,把秘书李超喊了过来,“小李,替我盯着点儿这里。”
李超放下怀里一摞文件夹,临危受命坐在了指挥席上,默默看了眼秦展:“秦局,苏队那边……”
跟在秦展身边也差不多快一整年了,对于秦展的心思李超能摸个八|九|不离十,他笃定秦展肯定是要离开市局去追苏韫亭,而且不是追回来就算了,八成秦大局长要本性暴露。
知道秦展是个九头牛拉不回来的性子,所以秦展前脚刚离开指挥大厅,李超就立刻给老局长和陆院长纷纷去了电话。
两个老家伙接到告密的第一时间,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匆匆赶到了市局,坐在指挥中心亲自替秦展坐镇。
秦展一个警力都没带,只换了身普通的风衣,带着一把枪就上了悍马。
·
标致轻客下了高速之后立刻提速,追上前边的BMW并驾齐驱,不断缩小两辆车之间的车距,BMW不得不在标致轻客的咄咄逼近下不停往路边靠,终于在弯道侧身的时候,被轻客逼出了车道,一头扎进路边的农田。
紧接着标致轻客里走下来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拉开BMW的车门,把车里的人拖拽出来,塞进了标致轻客车厢。
奥迪车内
坐在副驾驶的警察说:“苏队,他们把人绑走了。”
苏韫亭点点头,“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