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下起了暴雨,樊夜警惕地睁开眼,捕捉到远处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蒋星迷迷糊糊道:“怎么了?”
“风太大了,我去看一眼。”
“嗯。”蒋星揉了揉眼睛,强撑着困意坐起来,“小心。”
樊夜将匕首塞到他手里,“别睡。等我回来。”
他披上农场主人的雨衣出了门,关门瞬间的一道闪电照亮了农场。
星夜年龄太小,这么大的雨也睡得正香。
蒋星把它小心地挪到衣服面前兜着,自己轻巧无声地滑出睡袋。
他把睡袋团了团,做出里面还有人的模样,自己则躲进无光的阴影中。
在樊夜面前柔软无辜的的眼神已变得锋锐如刀。
他们,才是猎物。
*
樊夜握着枪,瓢泼的雨从帽檐滚落,几乎在他眼前成了一道雨幕。
主屋没有点灯,借着天际闪电的刹那亮光,樊夜看见了大敞着的房门。
他脚步轻稳,悄然紧贴到门边。
主屋玄关处有一面穿衣镜。
樊夜在漆黑中静静等待着。
又是一道炸雷,樊夜瞳孔微缩,果然看见了一个背对着镜子的人影。
那人个子不高,手中紧握着短管猎/枪,正在屋内大步搜寻。
有这种重火力武器,确实不需要害怕任何人。
可惜樊夜并不在此之列。
那人骂了句娘,“妈的,屁都没有。”他狠狠掀翻桌上的花瓶,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樊夜见过他。埃德蒙军火走私集团的手下虽则穷凶极恶,却少了些脑子,怒火上头根本注意不到镜子里樊夜的一点衣角。
那人走出房门半步就丢了命,被樊夜从身后拧断了脖子。
雨水顺着他的手指滴落地面,仿佛也洗净了他的罪业。
樊夜眼眸黑沉,默默地注视那尸体片刻,捡起猎/枪大步离开。
他身后有需要保护的人,心中的天平与枷锁早已动摇。
樊夜急着清理剩下的入侵者后赶紧回去找蒋星,全然不知仓库里正在发生一场单方面的碾压。
蒋星呼吸轻浅,在黑暗中静待猎物上门。
仓库后门的挂锁传来悉悉窣窣的响动,很快,挂锁便落了地,一个人影踮着脚进入屋内。
对方握着刀,一步一步谨慎地向格栅雷光下的睡袋靠近,对正在黑暗中注视着他的蒋星毫无察觉。
他走到睡袋两步外的地方站定,等待下一道电光为他确认方向。
又是一道炸雷。
入侵者猛然扑向睡袋,腰间挂着的一串黄白狗牙也随之扬起。
他手中的刀一捅下去便发现了不对,但已经太迟了。
守株待兔的猎手已送他去见了神明。
蒋星面无表情地把那人腰间的狗牙扯下来。
很新。
星夜在睡梦中闻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呜咽着要去够这串牙。
蒋星轻叹一声,挠挠小狗脖子让它安静下来,在仓库中找了个盒子把狗牙好好放进去。
地上那人的尸体开始快速变青,手指颤动,发出沉闷的低吼。
丧尸化了。
蒋星略微惊讶地挑起眉。
丧尸化完成后,它却还在继续变化着——膨胀、血管暴突,皮肤撑到极致近乎透明。足足有原来的两倍大。
蒋星怀着作为研究员的基本好奇心后退了两步,期待看到病毒的全新表现。
却见丧尸突然弹射起身,直直蹦到了房梁上。
好快!
他后退半步,神情微肃。
这个丧尸不仅没有出现变异初期的迟钝反应,反而获得了作为人类时不曾拥有的速度。
屋内的对讲机突然响了起来。
爱丽丝:“所长!别杀它。它和病毒融合得很好,我们要带它回研究所。”
丧尸像蝙蝠一样倒挂在梁上,头直直转向对讲机,发出一声嘶吼。
它似乎有意识。
蒋星皱眉道:“樊夜要回来了。”
爱丽丝:“我们的人马上就到!”
丧尸终于肯定了那个发出噪音的机器没有危险,愤怒地跳扑过去将它砸成了废铁。
下一瞬,它血红的眼睛就对准了蒋星。
看着对方腐烂的面容,蒋星叹了口气。
想樊夜了,不想和这种东西动手。
丧尸发出一声嘶吼,跃入半空,尖锐的爪子猛然挥出!
就在此时,仓库的大门被猛地推开。
“蒋星!”
樊夜厉喝一声。只听一声枪响,子弹正中丧尸的颅骨,打出一声金戈交响声。
硬化了弱点吗?
蒋星眼中闪过一丝深思,一秒入戏,脸色苍白地奔向樊夜。
“樊……”
丧尸被激怒,这一次跳跃的速度更快,几乎带出了残影。
“别动!”樊夜目光如电,见蒋星顿住脚步,立刻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蒋星毫无保留地信任樊夜。
即便身后是致命的丧尸,他也信任樊夜的指令一定能救下他。
他绝不会想如果樊夜失误了,自己会不会被丧尸杀死。
子弹穿过丧尸的眼眶击穿大脑,强大的后坐力把它的身体带飞出去。
一击致命。
【帅!!】
【樊哥牛逼!】
闪过的雷光照亮了樊夜与蒋星的面容。
是同样坚定不移的信任。
身处如此紧张的局面,两人却同时笑了出来。
蒋星正要说话,却突然僵住了。
他的视线落在樊夜肩头,只见那处的衣料已经焦黑,鲜血正顺着樊夜身前不断流下。
“天……”蒋星捂住嘴,连忙让樊夜坐下,抱着医疗包手足无措地看着对方的伤,“是谁?”
樊夜拿枪的手轻轻撩起他的额发,柔声道:“别怕。”
“我不是怕。”蒋星咬着唇,小心地帮他剪开衣袖,看见鲜血淋漓的伤几乎要哭出来了。
“我是……难受。”他说话已带了鼻音,眼角微湿,望着樊夜的眼里满是心疼,“如果我有用一点……”
樊夜笑了,轻松道:“你有用是在别处。出去以后不是还要煮火锅?我可不会。”
蒋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哭该笑,只得帮着樊夜处理伤口,浸湿血红的绷带半卷半卷地扔出去。
【!!是丧尸咬的吗好心疼】
【是枪伤,樊哥肯定碰到其他幸存者了】
子弹没有留在肉里,但贯穿伤出血很严重,就连樊夜都有些扛不住,嘴唇微微发白。
蒋星帮他缠好绷带,低声问:“学枪要多久?”
“很久。”樊夜沉默片刻,说出了一个完全相反的答案。
他不想让蒋星的手染上污浊。
只要自己保护好他就足够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是如此自私,心中另一个声音一遍遍质疑他“如果蒋星又一个人遇到丧尸呢?”“如果下次你没赶上呢?”
樊夜侧眼看着柔软干净的少年,对方正低头帮他剪断绷带,手指握着剪刀,秀气而修长。
不应该拿枪的。
樊夜抿住嘴角。
“樊夜。”蒋星轻声唤道。
“怎么了。”
少年扔下剪刀与他并排而坐,缓缓搂住了他。
樊夜眼中闪过惊诧:“你……”
蒋星小心地避开了伤处,将头枕在樊夜肩头,声音很轻,在樊夜听来却有无比的重量。
“我想保护你。”
屋外暴雨倾盆而下。
蒋星撑起上身,凑近樊夜。
双眸在黑夜中仍然那么清澈透亮,仿佛将雨夜不得见的所有月光都敛入其中。
而樊夜,是唯一能触碰这捧月光的人。
少年张开一点唇缝,重复道:“我想……保护你。”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支烟的距离。
樊夜不知何时已屏住了呼吸,面容紧绷。
蒋星又撑起了一点身子,嘴唇几乎要碰到樊夜的脸颊。
樊夜猛地偏开了头。
【该死】
【给我A上去啊喂!把星崽亲到眼泪汪汪不就完事了吗!!】
【我这……唉,恨铁不成钢】
蒋星身上对樊夜柔软到敞开一切的气息瞬间没了,他松开手,尴尬地坐到椅子另一头,视线愣愣地望着格栅。
“我……把丧尸扔出去。”樊夜站起身,单手拖着丧尸把它扔出后门。
他心烦意乱地靠在屋檐下,手指不自然地竖在唇间。
刚才蒋星是想做什么?
雨滴不断溅到樊夜靴子上,视线在空中漫无目的地移动。
为什么屋子里没有动静了?蒋星睡了吗?
樊夜忍不住偏了点身子往屋内看去。
蒋星踢掉了鞋子,正抱着膝盖坐在睡袋上,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哭。
樊夜瞬间就将之前的思绪抛之脑后,满心只剩下“别让他哭”四个字。
他大步向屋内走去,突然脚下一顿,踢到了什么东西。
樊夜借着雷光扫过地面,动作全然僵住了。
那是一把锁。
下午检查仓库时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回。
他确认了每一扇门的安全,后门这把锁是在屋外锁上的,非常结实的黄铜挂锁,他记得自己使劲拽了两下都没有松动。
他缓缓蹲下身捡起挂锁,锁芯处有铁丝划过的杂乱刻痕,非常新。
丧尸不可能有撬锁的智力,更没有能力。
是谁打开了这把锁?
樊夜手心冰凉一片。
他转头望入雨幕,无数可能性浮现在脑中。樊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点点理清思绪。
这个入侵者撬锁后偷偷潜入屋子,但却在此时丧尸化。蒋星发现对方后立刻跑向前门,自己则恰好回来。
对,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樊夜紧盯着那具尸体,眼底暗潮起伏。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马上去检查尸体上是否有其他伤痕。
但又有另一个恶魔低语般的声音说:
别去看,你的猜测就是真相。
“樊夜。”
他身后传来少年的呼唤,带着点刚哭过的鼻音。
温暖的身体从身后搂住他,撒娇一样说:“你别生气。我不学就是了。”
樊夜垂下眼帘,彻底将雨中的尸体隔绝在视野之外。转而抬手覆住蒋星的手背,“我没生气。”
他转过身抱起蒋星,一路放到睡袋上,揉揉少年的头发。
笑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