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折腾了一通,再去单车棚锁车,等到教室已经快上早自习了。
祝余一路跑上来,倒不见喘,只是面上有些泛红。刚一落座,简希就转过来了,手里端着一份不知道是什么的吃食,“吃吗?”
“这是什么?”
简希说,“不知道。”
应该是霍青山给她的。
祝余问,“我可以拿两个吗?”
简希点头。
他于是拿了两个,一个自己吃了,一个喂了梁阁。
简希看着他们,扯着嘴角凉凉地笑了一声。
霍青山一觉睡到早自习下课,原本要直接睡到第一节 课上课,被广播一句“请各班体育委员迅速赶到年级组开一个短会”催到了年级组。
大家都了然,运动会要开始了,果不其然,霍青山一回来就开始四处游说同学报名参加项目。
之前张志和的事,就算报了警,但因为没有监控,证据不足也只能不了了之。更何况霍青山他妈妈是首屈一指的红圈所合伙人,非常有名干练的律政佳人,霍青山干了什么阴事儿想抵赖,装逼摆谱的时候最喜欢说,“有事您和我的律师谈。”
学校没有接着找霍青山的麻烦。
晚自习时雨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地上渐渐湿了,由点成片,带着湿润的凉气浸染了黑夜。
祝余下楼的时候,正看见霍青山和他的女朋友。
女孩子温温柔柔的,就算穿着校服仍然打扮得很精致妥帖,漂亮地笑着,踮起脚帮霍青山拍了拍领子,非常喜欢他的样子。
霍青山原以为她有伞的,没想到她也没有,而且他今天没穿外套,稍作权衡,牵着女孩子的手跑进了雨里。
听得到女孩子惊讶但欢快的笑声。
祝余分明看见霍青山是带了伞的。
他在那站了一会儿,简希从他身后出来,撑开了一把黑色又花哨的仿佛漫展周边的自动伞,侧过脸问他,“没带伞?”
祝余清晰地认得,这把伞是霍青山的。
他其实觉得霍青山这样不好,既然喜欢简希,为什么又要和别的女孩子谈恋爱呢?
简希这样剔透,难道看不出来?霍青山对她如此与众不同。
可他什么也没说。
“和我一起?”简希又问,见他还是没回答,把伞塞进他手里,自己迳自走进了雨幕,“给你。”
祝余猛然醒过神,连忙跑上前,伞把他们一并罩住,空气中有淡淡湿润的土腥气,他眼里惶乱又羞愧,“不用的,我带了伞。”
“那你站在那干嘛?”
“我等梁阁。”
简希一下就笑了,不是那种凉飕飕的,意味不明的笑,是难得开怀的笑,她凝视着祝余,“又这么要好了,不气了?”
祝余思量两秒,乖乖地摇头,“不气了。”
简希的笑淡下去一点点,祝余觉得这种腹诽是该心里想的,可是简希清透地端详着他,直截了当地说,“有时候觉得你精得可怕,有时候又觉得你傻得可爱。”
祝余有秘而不宣的愕然。
她把伞柄接过去,转过身,抬起来那只受伤的手背对着他挥了挥,“走了。”
酥润的春雨清爽地滴在祝余脸上,凉凉地漾开,祝余抬起头,看着雨疏疏细细地落下来,就要浸润他全身,有把伞倏然出现在他视野上空,梁阁塞进他嘴里的奶酪棒打断了他关于春天的做作的遐思,“走吗?”
他本想怪罪一下梁阁出现的时机不对,打扰了他切身地感受天地与四季,“这个草莓味的好好吃。”
第二天课间操后班长和体育委员又去年级组开了会,主要是关于方阵和仪仗队的,等祝余回到教室,梁阁说刚才有人来找他,祝余问是谁,梁阁说不认识。
“长什么样?”
梁阁蹙着眉思忖,“长得像……苯环。”
苯环?
这是什么形容,怎么会有人长得像苯环?
直到他第二天午休再被人叫出去,亲眼见到长着一张正六边形脸的文学社社长时,他才惊觉梁阁还是有些文学造诣的。
太像一个苯环了,这就是一个苯环吧!
祝余好不容易才把注意力从他的脸型,转移到他的说辞上,文学社社长是高二的学长,个子不高,其貌不扬,陈词却激昂。
他夸祝余文采流丽,锦心绣口,探骊得珠,“去年雕心杯校内审稿的时候,我就看了你的那篇《给橘子的摇篮曲》,立意和文风非常棒!你肯定过复赛了吧?”又说,“这次高一月考,优秀作文栏里我又看到你了,太投我的意了,你一定要加入我们文学社!”
祝余并不打算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不仅要花费时间精力,而且对高考没有什么裨益。
可社长直接拉着祝余就走,“你来看看,来我们文学社看看。”
他真的当即就带祝余去了文学社活动室,很大很规整,活动室里还有三四个社员在校稿。亲切友好地接待了他,有个学姐特别热情,“社长!真把帅哥学弟拉来了!祝英台是你吧?那个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鹿鸣的文学社和校报是一体的,办月刊和周报,叫《见真章》,每个班发十本。
“你要想当小记者,还可以申领一个单反去拍新闻图。”社长直接拿给他一个佳能5D,含笑看着他,“要不要玩玩?”
这是梁阁第二次送那个女孩子回17班了,女孩子生在冬天,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陈凇雪。
他们初中时是同班,她以前是个很开朗活泼的女生,人缘很好广受喜爱。梁阁并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有时候遇见就会沉默地和她走一程,他有时觉得她像在和他求救。
有人正进来,经过他们时,故意大咧咧地嚷嚷,“哟,陈清白!”
全班的视线都聚过来,陈凇雪的脸一阵青白交加,咬着下唇难堪地低下了头。
尹昊是个择校生,不是那种只差几分买进来的择校生,是那种成绩奇差,托关系花大钱进来的择校生。
他因为家里有几个钱,性格本就流气又自视甚高,来了鹿鸣和几个臭味相投的聚在一起愈演愈烈,这其中就包括张志和。
那天打球起了冲突,梁阁那么傲,他本就有气的,回到班上想起还有这么个和梁阁传过绯闻的“清白女孩”,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
他原先就喜欢和几个玩在一块儿的不干不净地编排陈凇雪,那次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时常故意在她后面说一些低劣下流的荤话。
“陈清白,你多少钱一次啊?”
“梁阁在你身上花过多少?”
“陈清白,梁阁活儿好吗?”
被班上的人制止过,他浑不在意地“开个玩笑都不行啊?”
陈凇雪好多次,都不想来学校了,更多次想到了死。
她来学校,不过是为了让父母宽心,也不过想看一眼梁阁——她觉得自己卑鄙地在用可怜绑架梁阁。
尹昊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因为难堪低下头的陈凇雪,又去看梁阁,鼻腔里发出一声嗤笑,提脚就要走。
“嘭——”地剧烈一声响,人撞着门,门撞着墙。
梁阁横着手肘抵住尹昊脖子把他顶在了门上,没有情绪地审视他,“你再叫一次。”
尹昊根本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怀疑自己喉骨都碎了,不停去掰梁阁梗在他脖子上的手臂,脸因为缺氧飞速涨红,逐渐变得狰狞,颈下和太阳穴的青筋一根根可怖地暴起,他有种血液上涌地窒息感。
不少人虽然觉得尹昊为人低俗行为恶心,但也不想真闹出什么事,尤其是平时和尹昊交好的几个,马上就冲过来了——单枪匹马来我们班门口打人,你再牛逼也得让你吃点苦头。
他们刚上前来,刚把女朋友送回20班的霍青山就搭上了梁阁的肩膀,他似乎情绪不错,把梁阁叫得很亲昵,“打人呢阁儿?这又哪来的臭虫啊?”
他扶着梁阁的肩膀,笑意潋滟,很轻慢地拍了拍尹昊涨成猪肝色的脸,“孙子,你谁呀?干了什么讨打的事?”
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忘记了这个当时跟在张志和后面的臭虫。
尹昊都要翻白眼了,梁阁才松开手,尹昊像滩烂泥一样栽倒下去,趴在地上掐着喉咙剧烈咳嗽。
梁阁转身要走,陈凇雪嗫嚅着说,“谢谢你,也谢谢阿姨。”
梁阁回过身看她,脸上还残存着些隐隐的暴躁,“有那么多正常人,不要只盯着垃圾。”
陈凇雪仰视他,眼里有朦胧的希冀的光。
他是那种寡言的男孩子,并不太会开解人,好一会儿才又憋出一句,“你很好。”
霍青山跟在他后面,双手叠在脑后吊儿郎当地走着,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这是,铁树开花了?”
梁阁停了一下,“不是这朵。”
这次之后,传言愈加甚嚣尘上,几乎所有人都认定梁阁和陈凇雪就是一对。众口铄金,传得有声有色,没什么比高冷的理科学神为饱受流言侵扰的小白花冲冠一怒更有话题度。
祝余最近每天都会被苯环学长拉去文学社,偶尔是教他用单反,偶尔是带他选稿校对和排版,今天是跟学姐一起做选题。
好吧,他承认他被学长学姐们的小花招诱惑到了,反正最近课业轻松也没考试。
通常大选题已经确定了,比如三月开学季+学雷锋,四月的运动会,六月的高考……但是他们也需要一些吸引来稿的小选题,像实时热点,争议话题,或者校园热议,时常需要在各个软件切寻找。
祝余跟着学姐无所事事地切换软件,学校贴吧首页有个贴陡然跃入眼帘,熟悉的名字让他的心突地一跳。
“谁有梁阁女朋友照片,17班陈松雪到底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