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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霍青山

樱笋年光 江将绛 4767 2024-01-22 09:39:42

学考完一周后高二又组织了一次月考,不知道是不是祝余的错觉,他几乎没遇着什么特别刁钻的难题,顺得不可思议。

鹿鸣一贯高效率,当晚看到成绩表的时候,祝余都惊懵了,班级第二,年级第二。

班上其他人拍着他肩膀摇起哄他牛逼的时候,祝余还直愣愣地盯着自己那一行不敢放,他以为期中考能拿第四就已经是气运的极限了,这次竟然第二,虽然年级第一还是被姚郡雷打不动地“雌踞”着。

他妈也欣喜极了,这样好的成绩,直说庙里菩萨灵验。祝余也有些信这点玄学了,听林爱贞的差遣,第二天正逢周末就骑着车去庙里还愿了。

一个平常的周末,庙里竟然许多香客,而且多是女客,祝余这次除了领了三炷免费香,又听他妈的话花五十买了几炷大香。暂无课业压力,他跟着人潮的流向走走停停,不知道怎么突然拥挤了,他借着身高往人群躁动的中心望过去,视点一跳——好俊美的和尚。

原来这庙真有和尚,还以为全是些收钱的呢。

今天天气阴,风清气凉,风灌进他衣服里,拂过他脸颊顺进发丝,整个人轻盈得像要起飞。人生在这一刻仿佛没有任何不如意了,考试拿了全校第二,有一个超帅的男朋友,好朋友都聚在身边,他妈都渐渐从失去丈夫的伤痛中走了出来,他甚至有了一只虽然长得又丑又挑食连孵蛋都不积极但至少已经开始吃龟粮的宠物。

很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他走一条人车都稀疏的小道,虽然还在骑着车,但心已经起飞了,一路没握刹,几乎是在飚。

骑到某个大型施工地门口,有个红绿灯,指示红灯,但前后都没车,一般施工地也不会出来车。不太想等这40多秒,他想直接过去,顺便可以给他身怀六甲的巴西龟购置些新口味龟粮。

几乎没怎么思考,他就骑了过去,不平的路面抛得山地车颠了两下,一抬头就见施工地门口开出来一辆黑车,瞳孔急缩,握着刹车往右边一拐,前轮已经撞到车身,他连人带车摔在地上。

手肘小腿脚踝一阵火辣辣的烧疼,他蹙着眉扶着单车站起来,右刹被地磕掉了,和车把分离,前轮都撞歪了。

倒霉。

他看着眼前的黑车轿车,车身被他前轮蹭掉一长条漆,他一眼扫打到前面的车标,霎时呼吸都停了。

驾驶座门开了,下来一个司机模样的中年人,祝余扶着车把,紧紧地,攥得指节发白。

司机关切地问,“小同学,你没事吧?”

祝余嘴唇紧抿,脑子里车标和新闻走马灯似的过,脸上还是那副沉静的样子,“嗯。”

司机回头看了眼被剐坏的车漆,走到后座窗前躬身请示,祝余眼见车窗放下一半露出男人阴沉的脸,蓦地一怔,叶连召见是他似乎也觉得意外,片刻后说,“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祝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车的,总之司机三催四请一定要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坐在叶连召旁边,只觉得血压都低了一半,喉咙像黏住了,寒意顺着脊柱一阵阵蹿上来。

车甚至都没撞到他人,他只是摔了一跤,有什么好检查的?

他想起上次寒假去S市参加征文比赛,还见过这个人,是从考场出来偶遇的。车就停在路边,后座的车窗开着,他坐在车里,似乎没看见祝余。

车沉默地到了医院,祝余跟着去做了一套检查,应该没什么事,只处理了他身上的擦伤又开了些药。祝余一直没怎么出声,端谨地跟从着,直到从医院出来,他才说话,眉眼都乖顺地垂着,“叔叔,你车的漆……”

“哦,那不关你的事。”

祝余舒了口气,他还没有骨气到非要赔这几万或十几万的地方,顺势说,“谢谢。”

叶连召又说,“你那辆车不能要了,我叫人再给你送一辆,最迟明天。”

“不用了!都是我……我自己的错,跟您没关系。”

叶连召没说什么,只存了他的联系方式,“后续有什么事联系我。”

当天下午,祝余就收到了一辆新山地车,和之前那辆是一个牌子,价格却差了十倍不止,快五位数。他又惊又恐,只好给叶连召打电话,那边不以为意地说,“没事,收着吧,我赔给你的。”

祝余惴惴不安,他怎么敢收,他对叶连召恐惧太甚了,他对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过这样深且纯粹的怕,可他又不敢和他妈说。

他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件事,更大的事情就发生了,太大又太棘手,让人措手不及。

周一清早的校门人来人往,有鱼贯的学生,人群有谁喊了一嗓子“霍青山!”。霍青山茫然回过头,还没看清是谁,旁边一个粗武暴怒的中年男人猛然冲过来,攥起他校服前襟,眼睛血红,哑着嗓子质问他,“你是不是逼瑶瑶了?小畜生,你对瑶瑶干了什么!?我要宰了你!”

周围的人都吓得退远了,驻足观望着他们。

“什么畜生学校教出这种畜生东西!”男人气得太阳穴直跳,拳头冲着霍青山就去了。

成年男人盛怒的一拳,霍青山轻易就躲开了,莫名其妙,“你到底在说什么?跟我什么关系啊?”

保安很快就来了,男人一路上都拽着霍青山的校服,歪歪斜斜狼狈得要命,在众人哗然地注视中进学校了。

徐子瑶,就是霍青山上个女朋友,她没有参加学考,也不再来学校,把自己关在房里,大哭大闹,前些天开始连日的干呕,形容枯瘦苍白,她哭着说,她怀孕了。

她爸气得要扇她,她又握着自己手腕,眼里空洞,“他那么按着我,一直按着我……”捂着肚子哭,缩在柜子那一直说,“霍青山,霍青山……”

霍青山站在年级组办公室,头颅昂着,“我从来没有碰过她。”

他敢跟每一个人说,“我没有碰过她。”

没有就是没有。

他这次都没有跟以前一样犯了事就撂那句“有事您和我的律师谈”来摆谱装逼,霍昙就来了,一进门就给了他不由分说的一耳光,“好出息。”

同行的助理都惊了,霍昙在她心里就是个女阎王,冷静得近乎冷酷,理智干练,可现在甚至都还没有证据,只有指控,她就给了儿子一耳光,几乎口头定了罪。

打得非常重,霍青山半边脸立刻红起来,渐渐浮出一个明显的巴掌印,他侧着头,眼神离离光光,所有神采都失去了,声音低如蚊呐,“我没有。”

脑子里耳鸣阵阵,像与外界隔开了,霍青山靠在年级组办公室的墙壁上,低着头,再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从年级组出来,霍昙看着他,目光利得像尖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学校乱搞些什么,跟简自昀一个德行。”

霍青山听见她又说了一句,“劣等基因。”

这件事尚未查清楚,而且事态极端恶劣,霍青山当天就被带回去了。

事情传到班上的时候,全班都为之一悚,回过神来,都只“啊?”“怎么可能?”“真的吗?”这种类似的惊讶,联想霍青山在学校的风评,发生这种事似乎很有可能。

只有周敏行笃定地说,“他不会的。”

可当时目睹的人太多,加之霍青山的风评和换女朋友的速度,学校谣言已经甚嚣尘上,“你还记得何进归那事?何进归那次看的就是他吧,是不是其实两个人约在那……”

“那他男的女的都搞?卧槽双插头,脏死了。”

那天周敏行和别班的人打了架。

强奸,怀孕,家长闹事,霍青山,哪一个都足够爆炸了,小道消息到处传,论坛,贴吧,群聊,关于这事全是些类似的回复。

“艾,梅事的,疣什么事呢?几率为淋。”

“有过接触的,都去查查吧,这是个大号病原体啊。”

……

学校都没来得及删帖,论坛就直接进不去了,贴吧也全被爆吧的贴埋了。

不知道谁第一个传出来,说就是那次两班一起上体育课的时候,霍青山突然把人拽到器械室去了,还附了学校的监控。一共就五分钟,霍青山出来时,衣服皱巴巴的,脸都被抓花了,女孩子哭着再出来。

几乎就是罪证了。

好些人又开始,“不是吧,这几分钟面都泡不开。”“快枪手啊。”“搞多了虚吧。”

也开始细数和他恋爱过的女孩子,一个个罗列,用那种狎昵的目光和语气。

有女生站出来说话,高一时误会他和简希关系而分手的那个女孩子,她红着眼睛说,“绝对不可能!他又不是畜生,霍青山才不会做这种事!霍青山不会做!”

可祝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不能有维护,不能选择相信他,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先入为主的包庇。他空空坐在那里,脏水仿佛全部透过他朝霍青山泼过去,这件事太大了,完全超出他的能力范围。

闹得沸沸扬扬,事情还没有最终定论,霍青山不见了,方杳安跟着焦头烂额。

上晚自习的时候,艾山扯祝余一下,握着手机,急迫地问他,“祝观音,走不走?”

祝余几乎立刻明白并且点头了,这是他第一次逃课,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出租车上祝余问,“现在去哪?是找到他了吗?”

艾山说,“嗯,梁阁找人还不容易。”

他们到了一个繁华区,车停在一个酒吧门口,“他来这干嘛?”

梁阁已经在那了,电脑架在一个台子上,在看监控。

艾山探头看,“这酒吧监控?你怎么看的?”

梁阁仍然盯着屏幕,“黑进去容易,都一个口令,找人麻烦。”

来往客流太多了,光是蹦野迪的都数不清,光线又暗,挺费时间的。

祝余想起问他,论坛是他做的吗?

梁阁滞了一秒,“如果是真的,该怎样就怎样,但事实没出来前,我不准别人乱说他。”

祝余和艾山还穿着校服,先去旁边买了身衣服换上,再回来时,梁阁说,“先进去,应该在二楼包厢。”

祝余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又吵人又杂,色光刺眼,空中漫着种白色香雾,好多人在蹦,特别挤,梁阁侧过身,握住了他的手。

艾山人高马大在前面开路,心里太急,走得冒失,冷不丁和人撞上,酒差点洒出来。

是个女人,二十来岁的样子,非常年轻,身材和打扮都热辣惹眼,先是皱眉,又看到他们,兴味地,“大学生吗?”

艾山随意应道,“对啊。”

可女人别有深意地笑了一声,慧眼独具,“高中生啊。”

她的视线从最高大的艾山到梁阁再到祝余,“都这么高,体育生?”

他们并没有应声,她自顾自地点头,“高中生,体育生。”又笑起来,目光再次在他们身上梭巡,梁阁已经不耐烦地错过身要走了。

女人笑着拦住他,“一起玩吗?”

梁阁敛眉拒绝,“不了。”

女人又踮起脚凑到他颈边,祝余嗅得到她身上香水的芬芳,混着酒醺,她指尖触上梁阁左手腕上那两根篮球手环,充满挑逗地摩挲,呼出的气散在梁阁颈间,“要多少零花钱?今晚跟姐姐走?”

祝余一下把她的手拨开了。

梁阁的脸立刻阴下去,直接就走了。

女人倒不以为忤,还唤他,“别走啊,多少都行!哈哈……”正咯咯笑着,三个人中那个矮一些的男孩回过头,衬在灯红酒绿里,说不出的标致漂亮,乌眉红唇,狠得发亮的一双眼睛。

李趐浑身不爽利地从酒吧出来,烦躁地扯了扯领子。想起高考前的五月,他踟躇地试探简希,故作无意随口一问,“你以后想去哪读大学?”

那时简希很浅地看了他一眼,用瓶装水淋手,“我也不知道以后要去哪,但是学长,不要把我作为你任何未来的参考,对你没意义。”

这几乎就是看穿了并拒绝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一个姬味儿重点的妞吗?T里T气的,不就是短头发帅长头发漂亮吗?呵,老子要多少有多少。

高考后去了一趟斐济,又游了圈欧洲,毫无意趣,在家里行尸走肉地瘫了几天,被拖出来找乐子。群魔乱舞,肥环燕瘦,他一眼望过去,没一个是简希。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头昏脑涨,等司机过来,忽然揉了揉眼睛,怎么像见着简希了?

简希穿着鹿鸣的校服,还是曲着绑腿,形单影只地,支着根单拐,在人群中也不显柔弱,有种特立独行的美丽。

他难以自控地走上前并且又开始结巴,“简简简简……简希!”

简希看着他,“学长,你怎么在这?”

“这,这不是我自己来的,就是,这个店,是我表哥开的,他自己玩……不是不是,他就是我们家的败类!”

“这是你表哥的店?”

“嗯!跟我没关系,他自己败类!”

“可以帮我找个人吗?”

“哦,啊,啊?!”

她把手机里的照片调出来给他,“霍青山,谢谢。”

梁阁他们进包厢时,简希正好出来,身侧站着李趐,她看梁阁一眼,“人走了,手机在这。”

她两指提着霍青山湿淋淋的手机,刚从酒里捞出来。

梁阁接过来,艾山在后面问,“他这又去哪了?要看他手机吗?知道密码吗?”

简希说,“是他生日。”

梁阁抬起眼看她,黑瞋瞋的,“是你生日。”

简希呼出一口气,才又问,“他手机现在在这,手机卡也在这,你还能找他在哪吗?”

梁阁没说话,李趐这才补充说,“他在这打了人,那几个被揍瘫的刚送出去,他早走了。”

人不在这了。

从酒吧出来,梁阁打开手机,立刻跳出来条新消息,“我走了,阁儿。”

差不多是他进酒吧的时间,太吵了,他根本没能注意。

艾山第一个叫出声,“什么走了?走是什么意思?走哪去了?怎么突然走了?”

谁也不知道。

只有简希凉飕飕地看了梁阁一眼,“他可真爱你啊。”

简希拄着单拐走了,李趐小心又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边,送她回去。

六月城市的夜晚好热,风都黏哒哒的,艾山也走了,上车前还说,“明天就找着了,他能去哪?”

祝余空落落地,事实上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一直是懵的。梁阁牵起他的手,他才如梦初醒般,声音都哑,“到底怎么回事?走了是到哪里?”

梁阁牵着他走在夜色里,稍作沉吟,“他不会有事的。”又说,“他很聪明。”

祝余空空看着前方,忽然想起那次劳动课。一群表面纯良,内里肮脏的高中男生讨论起有色话题,说到“第一次”,一致将目光对准了霍青山,当霍青山说出“初三”的时候,又争相发出“哦哦哦!”的鸡贼起哄声,集体眼冒绿光地追问。

霍青山想了想说,就是初三暑假,参加了个欧洲的夏令营,同营有个波兰女孩,“她把我一推,自己坐上来的。”

一伙苦逼高中生听呆了,又惊又羡,“不愧是洋妞,真大胆!”还想问他具体些的细节,霍青山厌烦地蹙眉,“这有什么好说的。”

可他落在后面和祝余并行,“我当时稀里糊涂的,就觉得热,脑袋晕晕的,不怎么舒服,她还嫌我快……”

祝余当时还悄悄当着恋爱见习者,也好奇霍青山对性爱的态度,捺下羞赧,“那你后来跟女朋友什么感觉?”

霍青山说,“我又不和她们搞这些。”

祝余不解, “不一样吗?”

他双手叠在脑后,仰着头懒洋洋地嘟哝,“那怎么一样?她是找我做爱的,她们是找我恋爱的。”

他偏头看着祝余,笑出左侧的虎牙来,自矜又得意,“恋爱你懂吗?”

春光都没有他灿烂。

祝余记得明明前几天霍青山还站在班级前面笑嘻嘻地领着队伍做课间操,戴着简希送的那根假面骑士腰带到处跑,还要箍着祝余脖子假意恶狠狠地龇牙威胁,“祝观音你可不要跟梁阁搞小团体,我们金刚石三角是一体的,不能撇下我!”

吃到一款喜欢的雪糕,就大方地请全班所有人都去吃,“真的好吃!我请客,都去吃,都去吃,喜欢吃的可以拿两根!不知道梁阁吃过没有?”

语文课,项曼青站在讲台上无可奈何地笑着看他,说你真是聪明得让我生气。

明明大家都好喜欢他。

祝余真讨厌夏天,夏天总要在他以为拥有全世界的时候,骤然让他失去些什么,他失去了大部分亲情,又不见了一部分友情。

是不是都怪他太得意了?

他牵着梁阁的手,慢慢蹲下去,他好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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