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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再见

樱笋年光 江将绛 3325 2024-01-22 09:39:42

回去的公交上人并不多,祝余没有带手机,只好借用了梁阁的,所幸梁阁加了王洋的好友。

“王洋你回家了吗?”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才回,“嗯嗯,你有事情吗,梁阁?”

光看着字,祝余都能感受到王洋此时的谨小慎微,都和梁阁打过那么多次球了,王洋竟然还这么怕他,上次找梁阁1v1的勇气可能是从上辈子开始攒的。

祝余拨了个语音电话过去,“王洋?”

战战兢兢的王洋霎时如蒙大赦,“班长!”

“嗯,王洋,你和周韬说一下,坐我前面来吧。你坐后面隔黑板太远,可能看不清,周韬会同意的。”

“啊?可以吗?太好了班长!”他语气黏糊,可怜地吸了吸鼻子。

祝余心下一动,“你哭了吗?”

“不是,我在吃烧烤,太辣了。”他又吸了吸鼻子,那边出现了他欢实的咀嚼声。

都吃烧烤了,看来也不怎么伤心嘛。

王洋声音低落下来,“班长,我太没用了,我对不起你,我是一个对恶龙屈服的骑士,是逃兵……”

什么东西?

一边的梁阁出声,“谁是恶龙?”

那边的王洋顿时骇得倒吸一口冷气,果不其然被孜然呛住了,咳得惊天动地,掐着脖子气若游丝,“我我是恶龙,班长咳咳咳我先挂了……”

恶龙?祝余暗忖,你是饿虫还差不多。

他把手机递给梁阁,梁阁瞥见他被碘伏消毒液染成紫黑色的指关节,他当时丝毫没料到祝余会那样不假思索地反过身来护住他后脑勺,回想起来竟然有种古怪的滋味,他眼睫垂着专注地盯着,良久才问,“很疼吗?”

祝余笑了一下,把手藏了起来,“还好。”

梁阁眼神专注时直白而有力,他并不习惯梁阁长久地注视他身体的某个部位,难以启齿地,他觉得像被舔了一下,被梁阁的眼神舔了一下。

其实伤在手上十分不便,因为手经常不可避免地要沾水,他最严重的是两只手的中指和无名指,握笔时弯曲,稍有不慎结痂的地方会崩开,继续流血,可能梁阁的脚踝好了,他指节上的痂都还没落掉。

王洋最终在他前桌落座,霍青山和艾山自然不会和梁阁分开,和钟清宁做同桌的简希坐在他斜上上方,也并不远。

祝余坐在座位上,旁边的窗敞了条缝,有风吹进来,教室里暄和明亮,一切仿佛又回到最初的地方。

梁阁因为腿伤了,不能下去打球,另辟蹊径在教室后墙上按了个纸做的小篮筐,下面放个小垃圾桶,下课就无所事事地反坐着椅子,把撕下的草稿纸团成一团投进小篮筐,再落进垃圾桶里,借此过过干瘾。

今年中秋节在周日,这个礼拜鹿鸣三个年级都放足两天假,周五那天梁阁问他,“我noip初赛,你可以送我吗?”

梁阁自己都觉得这是个无理要求,noip初赛时间是周六下午两点半到四点半,地点在A科大,他完全可以自己去,不然就让带队教练组织一起去。

而且韧带拉伤康复期大概也就十多天,祝余每天那样勤恳地给他上药热敷,于情于理,他都应该要好了。

他冒昧地提出让祝余送他去,也不过是私心想周六再见见他。

可祝余点头说,“好啊。”

梁阁都觉得意外,让他几乎产生了一种祝余在纵容他的错觉。

就因为梁阁为了他受伤了吗?

周六那天他们一起去了A科大,全省的oier都汇聚在这,梁阁应该名声很大,很多参赛生雀跃地涌过来和他打招呼。

祝余像模像样地嘱咐了梁阁,“好好考试,认真审题,不要大意!”

梁阁只说,“我马上出来。”

祝余真的没等多久,刚在周围逛过一圈,梁阁就出来了,“这么快?”

“我提前交卷了。”

noip初赛允许提前一个小时交卷,虽然带队老师警告他们最好不要,但梁阁还是出来了。

祝余顺便去超市逛了一圈,超市在搞中秋活动,满五十就可以抽奖,二等奖是一台2688的液晶电视。他很心动,林爱贞挺喜欢看电视的,但她又不舍得买,也不让祝余花钱。祝余想现在家里空落落的,电视或许能添点人气。

前面的大妈抽了一次,六等奖,五个鸡蛋,念念叨叨,“六等奖五个鸡蛋什么意思,六等奖就六个鸡蛋嘛,抽奖还抠抠搜搜的。”

祝余也想试一试。

“等等。”梁阁拿出手机打电话,“简希,你有空来抽奖吗?”

“什么?你在哪?”

梁阁说A科大周边的某大型超市。

那边传来简希无语又荒谬的,“哈?”然后生冷地拒绝,“不去。”

祝余对之前篮球赛简希抽签的手气记忆犹新,虽然觉得这种玄学十分不靠谱,却还是接过电话,试探着出声,“简希?”

简希是坐出租来的,坐扶梯上去时看见梁阁站在扶梯口,等她一上来就往她手里塞了张什么。

简希展开手心一看,登时就气笑了,“你真的很无聊呃,都这样了你自己抽不行吗?”

梁阁说,“你运气好。”

都这样了还需要运气吗?

只是简希抽出来的更可信一些。

祝余其实没有抱什么希望,他想着反正放假找简希出来一块儿玩玩也好,没想到简希真的就抽中了,他震惊之余懵懂地跟着超市工作人员去登记信息。

梁阁说,“谢谢。”

简希意兴阑珊,“谢我干什么,钱反正是你出的。”

祝余原以为抽奖都是超市的骗局,最后会发张优惠卷什么的,没想到真的送电视。祝余几次和他们确认过不用其他乱七八糟的费用,真的白送。

祝余确认完信息回来,兴奋得脸颊泛红,非要请简希吃东西,或者送个礼物才好。

可简希说,“不用了,回去吧,要不要去我家玩?”

祝余有些惊讶,他以为简希是不喜欢邀请别人去家里的那种人,“可以吗?”

这是祝余上高中后第一次进同学家里,进门时他问,“霍青山在家吗?”

简希低头换鞋,“他不住这。”

不住一起吗?

“你自己玩,想要什么就问梁阁。”简希径直往厨房去了。

房子空间很大,室内设计多用蓝白和灰绿,看起来很清新简约,靠墙摆了排书柜,电视机前的地板上有随意扔着的游戏手柄,还有饮料和薯片,是个很让人舒服的空间。

祝余粗略地环视一圈也没见到简希那只叫狗子的布偶猫,只好作罢,“简希在做饭吗?”

梁阁说,“在冶铁。”

啊?

祝余推开厨房门时,简希正在脱模,模具被她暴力地砰砰两下,掉出来一个黑色硬邦邦的东西,像个锈坏了的废弃铁桶的底,带着焦糊的怪味。

真的是在冶铁吧?!

祝余许久才辨认出这个疑似铁桶底的不明物质,“这是蛋糕胚吗?”

“嗯,我要做做草莓蛋糕。”

她一边等蛋糕胚冷,一边开始打发淡奶油,祝余没有烘焙经验,想帮她也无从下手。

简希打着奶油,漫不经心地说,“你干嘛这么顺着他?考个试还要陪。”

祝余倚在门边,对她突然的问题始料未及,“没有啊,正好放假,我也没什么事,再说他腿受伤了。”

“哦。”简希随意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可问题已经被提起来了,又这么不轻不重地放下,祝余反而焦躁,他眉头蹙着,“我经常不知道怎么办,我总觉得梁阁不应该这样,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简希回过身来看他,“什么不可思议?”

祝余出来后不久,简希端出来一个品相极其糟糕的草莓蛋糕,奶油要不是白色,几乎让人以为这是火山爆发后的遗留物,她把蛋糕推到他们面前,“吃吧。”

祝余怀疑叫他们来就是逼他们吃这个的。

简希切了一小块蛋糕走,祝余看她走到书柜旁边的方几蹲下,自言自语般说了些什么,等到她站起来,祝余才看见那摆着一个相框。

是个穿着运动装的男人,身架很高,对着镜头在笑,祝余定神一看,是张简自昀的生活照。

简自昀作为全国家喻户晓的篮球球星,20岁时在nba选秀中被挑中,效力于雄鹿队,司职控球后卫。而且长相极为出众,年期时狂傲佞气,岁月沉淀后成熟俊挺,几次入选全明星,nba退役后就任国家队教练,在大前年入选奈史密斯篮球名人纪念堂不久后去世。

几乎所以打篮球的男生都或多或少地憧憬过简自昀。

他那一时间还没意识到他们都姓简,他只是想,难道简希也崇拜简自昀?

简希转过身就看见他直直盯着,不甚在意地说,“我爸。”

我爸?

祝余一顿,迟滞地扭头去看梁阁,“简,简自昀吗?”

梁阁点头。

虽然时常在一起玩,但霍青山和简希几乎从来不提家里的事,就像他高一快结束了才知道霍青山和简希是龙凤胎,高二才知道简希和霍青山的爸爸是简自昀。

祝余回家时还仿佛行云驾雾,脑袋都热乎乎的。

直到入睡前才冷静下来,他这时候才想,那简希也没有爸爸了,简希和霍青山都没有爸爸了。

他回忆起祝成礼去世后,他回到学校的那天,简希落在他发顶的手和仿佛慈愍的眼神,心里狠狠一抽痛。

明天就是中秋,他好像又听见他妈在哭。

祝余紧紧地抱住了自己。

周一的天很阴,冷风干燥,明明才刚过中秋,气温却好像已经自作主张地进入了冬天。

祝余第二节 晚自习去年级组开了会,回去时已经有些晚了,车上乘客零星,他和梁阁并排坐着,没有说话。

祝余忽然问,“你腿应该好了吧?”

梁阁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点头。

祝余视线涣散地望着车外,脸上有个轻柔的笑,“其实我看了楼道的监控。”他原本是去看那个绊他的男生,又转过来看着梁阁,眼潭清透,“你是没有抓到扶手,还是故意不抓的?不要骗我。”

梁阁眼神瞋黑地望着他,喉结攒了一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摔伤的第二天。”

梁阁眼里有怔忪的愕然。

既然那么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照顾他,坐到他前面,甚至还陪他去noip的初赛?

因为人少,车厢里只开了两盏展板灯,光线有些昏暗,路灯的萤光随着车辆行进一盏一盏晃过祝余的脸,静穆美丽,祝余好似洞悉了他,“我不想你白白受伤。”

梁阁瞬间口干舌燥,耳边有一阵遽然而至的白噪音,他竭力压下鼓噪的心跳声,“你确定你不喜欢我?”

祝余没有说话,车厢里很静,除了他们只有司机勤勤恳恳地开着车,阴了一天的雨悄悄降下来了。

“既然你的腿已经好了,那我明天不去接你了。”祝余别开脸,语气仿佛审判,神色极淡漠,“你也不用坐公交来等我了。”

他说这话时,冷静而漫不经心,像完成了什么任务。

秋雨的寒气似乎透过车窗漫漶进车厢,梁阁方才还直蹦嗓子口的心沉沉地落下去,嘴唇抿成薄薄的一线。

——“下一站,鹿角园。”

祝余要到站了,他直起身,略微低下头去望车窗外掠过的街景,不期然说,“骑车来吧。”

梁阁倏然仰头,听见细雨在耳边错落地敲着车窗,雾湿一片。

祝余说,“我也买了一辆。”

——“鹿角园到站了。”

祝余走到前面去,扶着车门边的栏杆站着,侧过脸朝梁阁笑了一下,带着些捉弄成功后的狡狯与乖觉,神气活现,“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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