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怀青陪着池野办完所有的签证手续后,已经是初夏时节。
天热了,人就穿得单薄一些,有时候晚上睡觉只套个短袖什么的,舒服,吹个小风扇,凉爽得很。
但佟怀青自从有次晚上出来,撞到起夜的陈向阳后,就回去把池野骂了一顿,老老实实穿上睡衣睡裤。
差点被小孩看见大腿根的牙印。
池野理亏,池野认怂。
俩人其实在这方面都有点脸皮薄,惦记着家里有孩子,也不太做亲密的事,白天最多拉下小手碰碰脸颊,其实,无论是陈向阳还是池一诺,都挺淡定的,电视里的依萍和书桓都在火车站被众人围观着亲嘴了,他俩还纳闷,这俩哥咋不亲一个呢。
所以这次出门,池野就格外激动。
行程还蛮紧张,怕顾不上来,就没带着两个孩子,不过人家俩也没闲着,找之前借住过的老师奶奶,一块儿去山里避暑了。
没有补课的暑假,足足两个多月呢。
池野在家苦学英语,认认真真地抱着个学习机练听力,这个时候的佟怀青已经有了自己的钢琴教室,每天也忙忙碌碌的,有次下课回家,看到池野拿着铅笔头转磁带,里面黑色的磁条绕得老长。
不小心睡着,这玩意也卡着了。
佟怀青笑了半天,眼瞅着池野都开始委屈,才往沙发上一坐,大咧咧地展开双臂。
池野就哼哼唧唧地过去,给脑袋拱人家怀里了。
“放心,我口语还成,也有专门陪同的工作人员,”佟怀青给人顺毛,摸了会嫌扎手,就转而开始捏对方的耳垂,“不会给你丢了的。”
那里也戴了粒很小的耳钉。
池野自己打的,一对儿,都是简单的圆形,干干净净的素银,原本还想给佟怀青的那颗上面镶钻,被人嫌弃太招摇了。
钻石gg刚开始播出,池野就动了心思。
佟怀青手指上不带饰品,那戴耳朵上也成吧?
结果小盒子一打开,差点亮瞎佟怀青的眼。
蛮大一粒方钻,布灵布灵,戝特么的闪。
佟怀青看了会,没什么语气地说:“有钱了哈?”
池野清了清嗓子,不太好意思地点了下头。
说来还挺尴尬,他那厂子之前买的时候,旁边就有一大片的荒地,没啥人要,就是废弃的一些农房砖厂,池野一锤子买卖全收了,本来想的是将来有机会的话扩建厂房,不行的话整个农家乐也成,没事雇人种几亩地,也能吃上自己打的粮食。
结果今年春上,拆迁了。
流程还特快,巨顺利。
池野有点懵,把钱和不动产全部交给佟怀青,让对方拿着,说别嫌弃,先当聘礼用。
佟怀青不乐意,瞪了眼。
池野立马改口,嫁妆。
所以佟怀青才接下,拜托自己曾经认识的一位懂行的长辈,拿去做了投资和理财,本金厚实,得到的回报数目相当可观。
那买钻石的钱哪儿来的,池野对自己挺抠,从来不在身上留什么零花钱,他裤兜子里装几个钢镚都给佟怀青交代得清清楚楚,怎么弄来的这个钻石?
池野嘟囔:“慢慢攒的。”
佟怀青就没再纠结这个小金库,他知道池野有本事,无论什么时候总有办法,都能给事情办得漂漂亮亮。
除了试图让他在耳朵上戴颗大石头。
很重的!
后来,还是做成了钻戒的样子,用一根红绳子串了,挂脖子上,佟怀青皮肤白,这样戴也好看,还不会像银链什么的缠头发。
收了自己的戒指,池野明显嚣张多了,特显摆地告诉自己兄弟朋友,等着吃他的酒。
他俩的事没刻意避着,大家也都慢慢知道了,惊讶之余也都祝福,开玩笑说可算是娶上媳妇了啊,不用担心大哥的个人问题了。
池野就笑笑,说,是啊,可算把我嫁出去了。
忒贤惠。
怕佟怀青去欧洲水土不服,还特意用个小玻璃瓶子装了点院子里的土,塞进行李箱的侧兜里,佟怀青在旁边看稀罕,说你从哪儿弄来的啊,还挺精致,带着木塞子,没池野的拇指大。
池野就很紧张地扭头看看,说你小点声,这是池一诺的。
小学女生最近流行这种“许愿瓶”,里面放的是染色的薰衣草羽毛啥的,池一诺攒了一抽屉,花里胡哨的,偷偷拿一个的话,压根发现不了。
“放心,回来我就还给她,再给她买……”
佟怀青撒丫子就往外跑,嗓门嘹亮:“小妹,大哥他拿你的许愿瓶——”
话没说完,就被捂住嘴拖了回去,池野用脚反踢上门,正准备好好教训一下自个儿对象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池一诺的脚步声。
“哥,我说过的,拿一百个千纸鹤换才行!”
佟怀青没忍住笑,被捏着下巴使劲儿亲了一口。
于是,在出行前夜,俩哥哥生无可恋地在客厅里叠纸鹤,小姑娘说了,要用细线穿起来挂在窗台上,风一吹,晃晃悠悠的,可好看啦。
第二天一早,送完孩子,就有专门聘请的助理过来,接两人去机场,是个大学毕业没两年的姑娘,叫何豆豆,细长眼睛高马尾,干活做事特利索,佟怀青放弃继承了的一部分遗产,就由她帮着打理,准备捐往山区的希望小学。
这次去往欧洲,一些工作上的对接安排,也是何豆豆来做的。
起飞时不适的超重感刚刚出现,池野就往佟怀青颈窝出一靠,小声嚷了句,那我就全程负责佟老师的个人生活了。
这话说的,怪没羞没臊的。
佟怀青就笑着,在对方脸上戳出个酒窝,自从在一起后他就知道了,这人的内心跟粗犷的外表完全不一样,就是个黏人精撒娇怪,只要是他俩单独在一块的时候,就别想能自个儿舒服坐好,池野非得挨着他,亲亲抱抱,摸摸再蹭蹭。
想了想,由他去吧。
只是佟怀青没想到,池野能这么黏糊。
到酒店的第一天晚上,都挺激动的,没忍住,谁也不说谁。
第二天,嗯……感觉挺好的。
到了第三天,佟怀青面无表情地拿脚踩在池野的肩膀上:“够了。”
池野也怕过火,佟怀青之前有腰伤,身体底子不算好,就抓住脚踝亲了两口,道歉说不弄了。
那亲亲总行了吧?
……又折腾小半宿。
白天见到了对接的工作人员,对方已经提前在邮件里知晓了池野的伴侣身份,友好地为其进行引荐和介绍,佟怀青来的次数多,没有太大感觉,走路的时候,偶尔跟何豆豆小声交谈几句,池野则会被许愿池的雕像,跳舞的吉卜赛人,和立在教堂顶上的白鸽所吸引。
是另一种梦幻般的童话美。
“要和评委们共进晚饭是吧,”佟怀青看着工作流程,“下午呢?”
对方微笑地着看他,说您是自由的。
表格收起来了,外面是难得晴朗的天气,和他记忆里的阴雨湿冷完全不同,连绵的草坪颜色如晕染的无垠油画,松鼠抱着橡实跳上树枝,远处似乎有牡鹿在眺望,佟怀青正发怔间,一小束橙色的郁金香递了过来。
半黄的旧报纸裹着,细麻绳绑了个漂亮的结。
“既然这位先生下午是自由的,那么”池野站在他面前,低声笑道,“……我的了。”
他身上是一件水蓝色的衬衫,池野很少穿这样的衣服,颜色基本是黑灰,款式也以保暖和实用为主,所以猛地一看,竟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恍惚感。
可能自己也觉得不自在,扣子解开两颗,袖口习惯性地挽起,露出截有力的手臂,带了腕表,紧绷的肌肉撑得胳膊和胸口都有些鼓,显出漂亮的男性身体轮廓,宽肩窄腰,线条又极具精悍,使得他在北欧人中也很惹眼,别人怎么样佟怀青不知道,反正让他看得有点心跳。
后面经过的两位游客,扭头冲池野吹了声口哨,甚至还站住了,充满兴趣地打量这位东方的高大男人。
……好吧,看来别人也觉得不错。
“怎么样?”
池野对身后的眼神丝毫未觉,笑着拉过佟怀青的手,弯腰行了个绅士的吻手礼。
那俩白人男对视一眼,互相摇着头笑了笑,终于舍得走了。
佟怀青有些微妙的醋意。
抱住了那束花,勉为其难地点了下头。
外面的广场上的鸽子比人都多,池野给佟怀青买的可丽饼被抢走大半,气得佟怀青原地跺脚,玩滑板的少年带着耳机冲进人群,路边坐着的青年男女在喝咖啡,天空的颜色漂亮到不可思议,佟怀青奔跑的时候,脖子里戴的钻戒掉在衣服外面,被照出晶莹剔透的透明感。
正遇上当地的一个庆典,他们被人群簇拥着挤到中间,又大笑着分开,旁边的台阶上有画海娜手绘的老妇人,在两人手背上画了同样的太阳纹。
很小,有延伸出来的漂亮花瓣。
池野牵着佟怀青,近乎虔诚地向人致谢,问这个图案是什么意思。
老妇人笑得很温柔,她年龄太大了,行动迟缓,说话都断断续续地,用英文讲,祝福语的意思是——奇迹。
能降生在世上并相遇,贴近彼此的胸膛心跳,何尝不是一种奇迹呢。
旁边的教堂玻璃折射出五彩缤纷的光,云霞的红染遍了小半个天空,为新人主持过婚礼的牧师走下台阶,佟怀青的手心有了点汗,他来过这个地方很多次,但都是把自己关在酒店内,平静地用刀叉切下粉色的牛排,而未曾真正在有着数百年历史的建筑物旁走过,也从未发觉,有很多颜色的郁金香,胖乎乎的小天使石膏像,和悠扬婉转的风笛声。
“池野。”
“嗯?”
身边的人微微弯下腰,温柔地看着他。
“没事,”佟怀青笑着望向他,“我现在不仅喜欢你,不知从什么时候,我……也开始喜欢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