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燃知第一次挨揍是十岁。

随陆霁行回陆家没多久，方燃知以为如果犯错，凭小叔叔对他的喜欢，也会有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会被丢人地揍屁股。

他错估了陆霁行，此人说话算话，控制欲强，不得忤逆。

半夜从客卧回主卧，方燃知以为自己做梦，睡得香甜。

翌日醒来哥哥“丢了”，陆启吓得叽哇乱叫，赤脚跑出来发现方燃知在主卧的床上刚醒，慌乱转生气，叉腰跑进屋：“燃哥你好过分呀！你昨晚明明是跟我睡的，怎么一醒你就不见了！这么大了还让大人哄睡吗？说出去要被笑话的！”

劈头盖脸一阵指责，方燃知刚睡醒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小脸被说得通红：“我没、我没有呀，不是我自己走回来的……”

“我不信！”陆启瘪嘴。

方燃知失措：“真的……”

陆启打断道：“我不信！”

“我抱回来的。”主卧门口突然响起陆霁行的声音，小陆启赶紧回头，“你有什么意见？”

和抱臂斜倚门框的小叔不似掺假的冷漠眼睛对视，小陆启干巴巴地应：“噢。没有意见。”

陆霁行短促地嗤笑。

“让人买了早餐，你们两个赶紧洗漱，洗完下楼吃饭。”陆霁行把方燃知今天要穿的衣服递给他。

今天不是周末，管理人照旧去公司，看着餐桌边两个身量差不多的孩子，陆霁行颇感头疼。

带着小方燃知没什么，带个小陆启，总裁办的天花板得被他的话多给震塌。

“燃哥燃哥，你是不是有很多玩具呀？”小陆启坐小方燃知身边，兴冲冲地问道。

小方燃知双手捧起陆霁行推给他的牛奶，大大地喝一口，上唇沾了圈牛奶渍白沫，他伸舌头舔干净：“对呀，全都是小叔叔给我买的。还有很多数独本，你要跟我一起玩吗？”

“数独是什么？”小陆启茫然。

小方燃知放下牛奶杯：“就是那种……”

小陆启不太感兴趣，但他想跟燃哥在一起：“好啊好啊，你教我玩。”

小方燃知：“嗯！”

这种欢快架势根本没把陆霁行考虑在内，而且还是一副不想再随他去公司的模样。

果然，与小陆启敲定玩耍方案，小方燃知对陆霁行说：“小叔叔，我和小启都去公司的话可能会很吵，耽误你工作。今天我就跟小启在家吧。”

陆霁行：“……”

非常懂事，话术严谨，无可挑剔。

陆霁行反驳不了：“嗯。”

小方燃知已经十岁，是懂事的年纪，他性格又软又乖，不是会惹出乱子的小朋友。小陆启虽然话多，但危险的事不会干，陆霁行倒也放心。

然后就出事了。

中午忙完从公司回来，还没进家门，陆霁行就接到小方燃知用家里手机打来的电话。

半句话没说，对面直接传来小方燃知惊慌失措啼哭不止的声音：“小叔，小叔叔，你快回来呜呜呜，小启他好像死了……”

陆霁行心中顿紧，忙破门而入，握着手机的手青筋凸现。

小方燃知拿着手机，跪坐在客厅沙发边，白着小脸喊躺在沙发上没任何反应的小陆启，嗓子嘶哑：“小启，小启你醒醒……呜呜呜小启……”

听见房门响，小方燃知求助的神色即刻印在陆霁行眼底。

按下继续上涌的惊惧，陆霁行冷静地疾走过去，沉着的声调里带着不易察觉地慌：“只只，怎么了？”

躺在沙发的小陆启面色红晕人事不省。陆霁行摸他额头，不热，稍显抗拒地探鼻息，呼吸正常有力，手掌触摸那片小小的胸口，心脏平稳跳动。

明明没事，但就是叫不醒。

就是在这时，被惊慌扰乱的五感才渐渐清晰运转，陆霁行鼻翼翕动，转头查找罪魁祸首似地皱眉说道：“怎么有酒味儿？”

小方燃知立马低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手颤颤巍巍地指厨房，不敢看陆霁行：“玻璃柜里，有一瓶金色的东西，我以为是饮料，所以就跟小启打开喝了……然后过一会儿，小启就死了呜呜呜呜呜呜……”

厨房地板上有金色洋酒的玻璃碎片，他们打翻了酒，所以客厅才会跟著有酒味。

“他没死，”陆霁行说，一手抱起小陆启一手柄小方燃知签起来，“先去医院。”

“没关系，别哭了只只，别怕。不会有事的。”

小陆启身体的各项指标数值正常，很健康，就是喝多了，所以陷入了深度睡眠。

陆霁行下午没去公司，将厨房收拾了下，然后等陆启睡醒。

既然要喝酒，陆启自己就能把酒从玻璃柜中拿出来，不至于会打碎。

把碎片一一扫进垃圾桶，陆霁行冲坐在沙发角落低头面地思过的小方燃知招手：“只只你过来。”

小方燃知立马走过去，愧疚地说：“对不起。”

陆霁行蹲下来，凑近小方燃知的脸，没闻到任何酒味，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跟小启都偷喝酒了？”

小方燃知：“……嗯。”

陆霁行：“谁让喝的？”

小方燃知：“我。”

“既然你们两个是同谋，为什么酒瓶碎了？不至于因为一瓶酒打起来吧。”

“因为……”小方燃知紧张地绞手指，低声道，“小启他……不愿意让我喝，所以我就……跟他夺了两下，最后我没有拿住，它就掉在地上砸碎了。”

陆霁行攥住方燃知的手上下翻看，问道：“你当时有没有碰玻璃碎片，受伤了吗？”

“没有，”小方燃知说，大眼睛里聚满眼泪，“我想把碎片捡起来，但是小启不理我了……”

“没事，他只是喝了酒睡着而已，”陆霁行说道，“但是一码归一码。陆启的账等他醒了再算，你现在先跟我说撒谎是不是好孩子？”

小方燃知仓惶摇头。

陆霁行道：“可是你刚才，跟我说的没一句实话。”

小方燃知流着眼泪不敢再动了，没明白是怎么被看穿的。

陆霁行整了整小方燃知的衣襟道：“小朋友，我说了，不许对我说谎话。”

晚上荼毒八岁小孩儿的酒劲褪去，陆启神清气爽，欢天喜地地想跟燃哥分享喝酒睡着后的感觉，下楼却看见他燃哥不安地坐在陆霁行身边，气氛诡异。

小陆启顿住脚步，扒着楼梯扶手想原路返回，奈何陆霁行的视线已经准确地扫视过来：“陆启，你下来。”

“……”不夸张地说，小陆启的腿都是抖的。

“小、小叔……”

陆霁行威压很重道：“把事情经过讲一遍。”

中午两个人在家，小陆启玩数独玩得想吐，揪了一果盘青提到厨房洗，转身看见平日放碗盘等厨房用具的玻璃柜，透明门里显出一瓶洋酒。

国外的小孩儿都会喝酒，就陆启被他爸妈管得严，尝都没尝过，不知道味道。眼下就他和燃哥在家，他尝一口也没什么。

143的身高派上用场，稍一踮脚，小陆启把那瓶金色液体的酒拿下来了。喝一杯，甜的，喝第二杯，还是甜。

他有点惊喜这瓶酒带给他的口感，想喝第三杯，被小方燃知发现连忙制止：“小启，小孩子不能喝酒。如果被发现了，肯定会惹小叔叔生气的。”

“我们谁都不说，不会被发现。燃哥，再让我尝一口。”两双手顿时争夺起来，酒瓶不知道因为谁手滑，咣当碎一地，飘散了满屋子的酒香。

金酒瓶炸开的动静巨大，小陆启呆滞，没过一会儿竟然觉得眼晕：“诶燃哥，怎么有两个你呀，你竟然会变身，好厉害……”

小方燃知吓坏了：“小启你怎么了啊。”

躺倒在沙发上控制不住地想睡觉时，小陆启确定惹祸了，握住小方燃知的手哭：“燃哥等小叔……小叔回来，你帮我、帮我说说话，我害怕他，害怕他揍我呜呜呜呜呜呜……他真的，好凶，我不行，了，啊我，死了……”

彷佛为迎合最后的话，小陆启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小方燃知被眼前变故吓得手脚冰凉，眼泪不断地用家庭手机给陆霁行打电话。等对方问起他便主动将过错揽下来，因此就有了眼下的场面。

当陆霁行的巴掌颇重地落到被扒干净的屁谷蛋上的时候，小方燃知双腿紧绷，趴在陆霁行身上呜呜哭。巴掌印立现，小方燃知不敢乱动，哭得一抽一抽的。

陆霁行问他：“以后还撒不撒谎？”

“不撒谎了呜呜呜，”小方燃知连忙说道，“再也不撒谎了呜呜呜呜，我错了……”

围观的小陆启眼睛瞪直，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屁股。

接下来就是他。

结结实实地挨完三巴掌，小方燃知抽噎地站到一边，同小陆启方才的姿势一样，双手捂着自己的屁谷，哭得停不下来。

但在小陆启挨了一巴掌而鬼哭狼嚎的时候，虽然有点怕，可小方燃知还是上前抱住了陆霁行的手，说道：“小叔叔，小启他也知道，知道错了，以后不，不会再这样了，你原谅他吧。”

陆霁行铁面无私：“剩下两巴掌只只替他？”

小方燃知立马松开手：“那你打他叭。”

“燃哥——！！！”小陆启哭出杀猪般的声音。

费了好大劲，陆霁行才忍住上涌的笑意。

从这天起，方燃知就暗暗发誓，以后他要做到更乖，绝对不能让自己再挨揍。

陆霁行严肃起来真的凶，揍起人来也是真的狠。

其余时间，小叔真的好。

——然后方燃知就挨了第二次揍。

在17岁的时候。

因为他夜不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