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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明日好景 何缺 2659 2024-02-07 11:03:18

这么多年,周成北活得灰头土脸,在沼泽里挣扎,身上有千钧重,头顶是暗无天日,磕磕绊绊跌倒在人生的每一个重要阶段,爷爷是工地上被压弯的背和最后送回来的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奶奶是多年的药罐子和走到人生尽头变成的一张不记事的白纸。爬起来往前走,人生路走得越来越孤独,直到陶小寒进入他的人生,成为他唯一的风景。

2008年六月,陶小寒高考前夕,他们通电话,他告诉陶小寒等拿到文凭的时候他就会把后海里的房子卖掉,然后去北京。

“陶小寒,你不要回武汉,不要来后海里,等我去北京找你。”周成北说,“我要工作,还要准备考试,暑假没空陪你。”

“我要是想你了怎么办?”陶小寒在电话那头很不情愿地说。

“等你拿到录取通知书,我会请假几天去北京找你。”周成北说。

七月上旬,录取通知书寄到,陶小寒很兴奋地打来电话报喜,并问周成北几时要去北京,“ 周成北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哦。”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陶小寒考上了北京心仪的大学,人生翻了新篇章,而周成北也在往有陶小寒的地方行进。

八月一个寻常的早晨,周成北像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啃着馒头顺便背完一页纸的复习内容,简单收拾了屋子准备出门去汽修厂。门打开,弯腰穿鞋的时候,余光看见楼道里有一大一小的身影在向他靠近。

他抬头,然后这两人就双双在他面前跪下了。

时隔二十余年,他又再一次见到苏敏娟。跟儿时记忆里仅存的母亲形象全然不同,年轻时那个在家里跟奶奶吵架时中气十足的女人,此刻正拱肩缩背地跪在地上,瘦削憔悴,缩水的骨架甚至撑不起一件单薄的短袖,颈下的皱纹垂至锁骨,头发不成形地绾在脑后。

苏敏娟身边也跟着跪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儿,大夏天却戴着顶针织帽,一张脸苍白没有血色,瘦胳膊瘦腿的,看起来不到十岁。

苏敏娟和周强东离家躲债没几年,周强东就在一个矿坑里被炸伤,勉强苟活着却废了大半条命,苏敏娟一人打好几份工,债却越背越多。

周强东跳楼自杀那年,为了还债,她火速嫁给一个工地的包工头,嫁过去没多久就发现怀孕了,可惜肚子里是周强东的遗腹子,再有六个月孩子出生,她在坐月子的时候被恼羞成怒的包工头打残了一条胳膊。

两年前包工头工地失足从高层跌落,办完丧事的第二天,她们母女俩就被包工头的父母赶出家门,她一分钱没分到。

去年周馨馨查出急性白血病,化疗的费用已经掏空她们,但要根治就得做手术移植骨髓,这意味着更多的钱。

苏敏娟一只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来拉他的胳膊,喉咙像是破锣鼓做的,声音干涩沙哑:“我知道这么多年我没尽到做母亲的责任,你可以不原谅我,但馨馨是你的亲妹妹啊。”

周馨馨耸着肩膀哭,周成北蹲下来看她,她就抬起头来,怯生生地叫了声“哥哥”。

周成北没办法去北京了,他依旧留在后海里,就像他人生的前二十六年那样。

这两年攒的积蓄全给了苏敏娟,这个自称是她母亲,却从他记事起就不在她身边的女人。他该恨她,或者恨那个跳楼的父亲,可是他怨无可怨,谁也没办法恨。

一个家庭只要有一个病患,就能断送一个普通人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努力。在他每每以为自己只要够勤勉够谦卑就能捱到新天地的时候,命运就会一次次叫他失望,要他一次次陷进因病致贫、因病返贫的家庭困境中。

在陶小寒开学前,周成北买了张去北京的机票,坐了人生中第一趟飞机。

落地后,他没接受陶小寒的安排住进他家,在连锁酒店开了间有空调和浴缸的房间,在陶小寒跑来酒店找他的时候,跟他在柔软的蚕丝被上做爱。

陶小寒光滑的脊背深陷被子里,被子平整丝滑,他顶得狠,身下人就往上滑,于是掐着人的腰,卡着髋骨做,又捞两条细白的腿在臂弯,撞得人雪白的臀尖红了一片。

陶小寒在人怀里细细地抽着气,胸前两粒被吮得水光发亮,腿合不拢地给人操。

实在弄得久了。陶小寒一开始还能撒娇着迎合,到最后只是软着身子承受,细瘦的腰好像要被撞断,溢出的呻吟染了哭腔。

从进门到现在,周成北只是弄他,什么也没说,来之前陶小寒准备了满肚子的话,也没来得及说,没来得及问。

要问周成北为什么一整个八月像失联了一样,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他理解周成北工作和备考都很辛苦,但是他只是非常想念他,想偶尔能听听他的声音罢了。

润滑剂被拍打成白沫溢出飞溅,混着其他液体滴落两人腿上,周成北顶得深,又撞得重,把陶小寒几次要问出口的话全撞碎了去。

不该是这样的。

陶小寒捂着眼睛,无声地哭,在周成北掰开他手俯下身来要吻他时,挥手在人脸上招呼了一下。

不轻不重的一耳光,却让陶小寒手心麻了一半。

陶小寒仰面看着周成北,看见他眼里有一瞬间似乎闪过一丝愁绪,但很快又恢复往常那般冷峻淡漠了。

周成北宽大的身躯倾下来,跟他十指紧扣,压着他重重喘气,

陶小寒知道周成北在射精,隔着安全套也能感觉到那喷发的力量,于是安静地垂着眼,眉头很轻地颤着,两人身体连在一起的地方敏感得过分。

等周成北射完精拔出去,陶小寒才开始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他扇了周成北一巴掌。

委屈和心酸翻涌而至,他很难抑制地哭了出来,好像他才是被打的那一个。

周成北去厕所把自己清理干净,然后拿了块湿毛巾回到床边帮陶小寒清理。床上这人情绪激动,两条腿不听话地在空中扑腾,他是按着人强行弄干净的,动作不太温柔,掌心蹭得人皮肤泛红。

重新穿上衣服,再帮床上人也穿好,这人红着眼来摸他的脸,问他那一巴掌疼不疼。

他知道陶小寒的手心其实比他的脸更疼,他去抱陶小寒,说自己八月遇到了点事情,实在太忙了,不是故意不理他。

“周成北……”陶小寒低头捂着脸,哽咽着说,“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人了。”

周成北一颗心像是被钝刀细细地割,他想让陶小寒抬起头来,结果陶小寒却哭得什么话也听不进,只是拿胳膊肘撞他。

“陶小寒,”周成北钳制住他的手腕,低声斥他,“头抬起来。”

陶小寒明显是被吓到了,脸上挂着未尽的泪水,睫毛湿成一簇簇,就这么愣愣看着人。

“有些话要面对面说。”周成北虎口卡住他下颌,不让他再低下头去。

“不要分手,不要分手。”陶小寒尖着声音叫起来,伸手捂住了周成北的嘴,一张小脸儿惨白,好像下一刻就能晕厥过去。

周成北拿掉他的手,说:“不是要分手。”

不是要分手,只是告诉陶小寒他没办法到北京生活了。

如想象中一般,陶小寒很接受不了地又哭了。

陶小寒哭着问周成北为什么不来北京了,周成北告诉他自己在武汉还有事情没做完。

“那我回武汉。”陶小寒爬到他怀里,眼泪流了他一脖子。

“陶小寒,你怎么回武汉,你要在北京读书。”

“我可以复读考武汉的学校。”

陶小寒说复读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容易。

周成北把陶小寒从身上扒下来,冷着脸要他自己坐好。

“你说过你会来的。”陶小寒抹着眼泪说,“你答应过我的。”

周成北说:“陶小寒,我说话算数,但还需要一些时间。”

2008年的夏天,一切回到原点。周成北依旧住在后海里的老房子里,只是这次要照顾的人换成了手脚不便的母亲和患病的妹妹。辞掉汽修厂的全职工作,闲置了书桌上的复习资料,搁浅了考试计划,重新出门找日结的活干,奔走在工厂,后海里和医院。

他去过一趟北京,跟着陶小寒逛了一圈北京城,看到了陶小寒生活在一个怎样的城市。

还去了后海,喝了陶小寒说的梨汤,里面确实有一整颗的梨。

从后海里到后海,再从后海回后海里。

只在北京待了三天,机票买最便宜的,但和酒店钱加一起也花掉他八月份大半的收入,他甚至没能带陶小寒吃上几顿好的。

陶小寒说,周成北,反正我们一直都在异地恋,不差这点儿时间对不对?我会等你,会一直等你。

周成北说,陶小寒,送到这儿就行了,到家了说一声。

他们没有分手,可周成北已经不敢想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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