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听雨陷入沉思。
从头捋一遍今晚的事情,其实处处都透着阴谋算计。
首先是叶既明的讲座。
过去几年,叶既明的讲座只是小范围的答疑,目标群体也是高学历技术人才。讲座内容有门槛,非专业科研人员难以听懂。
可今晚,他不但将讲座大规模公开,四处兜发入场门票,还将称得上机密的‘人造太阳’,或者说,铁磁体的奥秘,公之于众。
这样,与进化部的神秘作风背道而驰。
叶既明想要干什么?
其次,是大闹讲座的矿工。
她曾去溪统矿调查过矿井暴/乱和铁磁体走私的案子,可那里被进化部的人守得严严实实,她根本无法随意调动人手扣留或者盘问,只能一次一次下矿收集线索。
所以,那些矿工到底是如何突破严密的守卫,毫无阻碍地冲到叶既明面前,引爆铁磁体的?
关听雨的视线落在那些焦黑的报废电磁发生器上,秀眉稍蹙。
还有这五台可怕的电磁发生器。
专属于进化部的仪器,为何会在叶既明讲座的重要时刻,被悄无声息地安装、引燃、甚至于爆炸?
这三方乱象,到底是谁主使,谁在后面推了一手,又是谁获利了?
关听雨将视线从焦黑的金属上收了回来,落在叶既明脸上。
那人姿态端正,表情温和,只是眼底有些红血丝,唇色很淡,看着略显疲惫。
关听雨本来怀疑,这起事件根本就是叶既明的自导自演。可很明显,叶既明不是这件事的既得利益方。
他的人品被矿工诋毁、还受了不轻的伤,甚至,连进化部部长的职位都被暂时剥夺。
他或许本来有什么打算,但恐怕今夜这件事超过了他的掌控范围,所以他才必须要撑着病体调查这件事的始末。
她呼了口气,扶额晃了晃头,余光却瞥见了窗帘后露了小半根枝的绿意。
“嗯?”
关听雨来了兴致,转身掀开了厚重的窗帘。
月色倾泻而落,窗台上一盆忍冬静静生长。
柔软纤长的花瓣,皎洁地半开半掩。
关听雨攥着窗帘的手蓦地一紧,回望叶既明的视线里多了几分探究。
“叶少将也喜欢这花?”
叶既明错开了视线,只淡淡地望向那盆花,过了片刻,微微弯了唇,轻声道:“唐芯养的,她一贯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这倒也不假。
关听雨记得,唐芯亲口承认过,自己最喜欢忍冬。
但一种莫名的直觉搔着痒,关听雨觉得坐立不安,浑身不适。
这种情况,只在她审问有所隐瞒的犯人的时候出现过。
叶既明望向关听雨蹙起的眉,温声一笑,打破了尴尬:“看来关巡察不信任我,觉得我每句话都在说谎,是吗?”
“……”
关听雨想,拥有叶既明这样可怕的洞察人心的能力,想不被人怀疑,都很难吧。
“好吧。我知道你喜欢,所以才让唐芯特意把这盆花带来,故意让你看见,投其所好,让你放我一马。”叶既明轻轻咳了一声,眉眼下垂,无奈地说,“这样说,关巡察满意了吗?”
“……”
关听雨被堵得无话可说。
她觉得这是事实,可叶既明用这种无辜的语气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是被逼出来的供词。
关魔头驯犯人的手段在叶既明面前毫无用处,甚至有种处处被人拿捏的憋屈。
她牵了唇角,干脆抱臂坐上了刘眠刚才的位置。
离病床很近,近到只用半个手肘的距离就能触碰到叶既明的眼和唇。
叶既明终于被关听雨的突然袭击惊了几分,打着吊针的手抓了抓薄被,而后若无其事的松开。
仿佛无措只是一瞬的错觉。
关听雨单手撑着病床,月色顺着她的长发滑下,柔软地晕开一抹清凉茭白。
她微微歪了头,半只眸子落在月色里,极清亮。
“我们贴得这么近,叶少将也不避开,怎么不怕我刘大哥吃醋吗?”
叶既明低低地笑了笑。
“他不会,你也不会。”
关听雨彻底没了招数。
面对叶既明这种油盐不进的人精,今夜这简简单单的扣留,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她百无聊赖地靠着椅背,视线随意下移。
忽得,她发现床底露了一张纸的一角,她俯身抽了出来,那皱皱巴巴的纸上赫然印了半只脚掌。
鞋印花纹独特,是进化部的特有鞋痕。
关听雨观察半晌,终于痛快地呼了口气。
“脚大,个子高。很有力道,一脚就能踩碎大半张纸。我看着,很像进化部特制的防静电的绝缘靴子。在场的四个人都没穿着这样的鞋子,只能是从外面来的进化部部员,是吗?”关听雨轻笑,“叶少将,进化部的规矩这么严,倒显得我巡察队规矩是个摆设了。”
她随意抬手,手中的电子急速撞向病房的门,‘轰隆’一下,惊心动魄地摇了摇。
门口的守卫一激灵,赶紧拉开门,焦灼地问道:“关巡察长,怎么了?”
关听雨手中的电蛇慢慢地缠上守卫的脖颈。
“叶少将重伤,需要‘安静养伤’,你们怎么敢放人进来打扰叶少将修养?”
“这...这...”
守卫欲哭无泪,心中惴惴。
“说不说?”
关听雨的电蛇咬着守卫的侧颈,目光却一直悍然盯着病床上的人,极有自信地发起一场对峙。
在关听雨的敏锐观察和强硬手腕齐头猛攻下,终于,叶既明缓缓抬手,强大的正电场慢慢将关听雨的电子抽离,极近温和地拢着那飞旋的电子。
他用一种宣告力量的方式主动认输了。
“好了,别为难他们了。”
关听雨利索地收了攻势,唇角扬起,心情颇好。
“那叶少将愿意跟我说说,是谁敢这样胆大包天地突破巡察队的封锁,枉顾军令纪律?”
叶既明温声笑笑:“我不用说,关巡察应该猜得到才对。”
“在你之下,能力强大;胆大包天,人际关系又强到渗透进工会保卫处里的...”关听雨唇角一抬,“莫非,是赵少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