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常走过去,只见寇子今和一个捕快制服的人正在院子中的树下等候,大树洒下来的林荫把他们遮得半漏半光,树上的树脂果香味儿飘得像浓郁要溢出来的液体,地上的落叶则洒得遍地都是,可这二人走在落叶地中,脚下都踩不出一声儿滋啦的响,他们驻足其中,像是落叶海中突兀升起的两座孤岛。
寇子今的本事我是知道,而他身边的这位,似乎也是一位武功高强、脚步轻透的人。
我沉了沉眸,随意整了整外衫以及背上的一道披风,无视了种种异感,坦然地走过去。
寇子今回头看我,眉眼一松,半笑半嫌地想把手搭过来:“你这坏脾气的家伙总算肯出来了?倒让我们等了许久。”
这是他惯常的打招呼动作,可我随意地拧身一让,不叫他碰我的肩胛,那里可有东西勒得紧,而寇子今皱了皱眉:“你今日是心情不好?”
我只淡淡道:“心情好不好都不是玩闹的时候,你身边这位公爷是谁?”
他身边那人转过身来,制服是公门制样,可腰间系了各色水袋火囊、小刀铁片,脖子上系了一串儿气色的药片葫芦,髻上别了一根泛着陈香的藤木簪子,面上竟是一副清俊恬静、随和宁淡的长相,看上去接近三十岁。
若扒了这人一身公服,往人群里一抛,你绝看不出这是一个捕头,倒会觉得是个气质平和、走街穿坊的游医。
我眉眼一动,那人却宁淡一笑:“聂老板好,在下陈风恬,此番前来,借了聂老板院子家一番树荫遮秋挡凉,还请勿要见怪才好。”
我心中一惊,眼瞳微睁:“陈风恬,陈大捕头?”
这可不是韩庭清那等区区乡镇级别的捕头可比的,这是天下七大名捕排名第五的狠角色,重量级人物啊!
陈风恬,清州人士,从二十岁以小捕头入行,到今年二十九岁成为大捕头,他几乎和乘了火箭似的一路职业飙升,别人五年破一个奇案,抓一个大盗,已是祖上积德的功劳,他是一年抓十多个大盗,把别人半辈子才能立的功劳随随便便地就那么立了,还是一年好几个。
翻看他的履历,你会看到——他曾在酷寒如冬的敏州生擒那不可一世的“看山阎王”黄看山,也曾在热得可用土地煎炒的大漠中剿灭一整个“磨罗教”的分舵,还曾跨越数省、数州,去追击那做下三十起盗劫大案的盗中之王胡清霞,更是曾与浑河谷的五大恶人连续缠斗个三天三夜,施计使五大恶人内斗折损其二,再将剩下三个一举擒获。
更重要的是,他曾去过盛京那等龙潭虎穴之地,一举破获了群清逸水门二门主杀死大门主的奇案,也替盛京第二大帮派的照金楼捉回了叛徒,替第三大帮派的明光会洗刷了冤屈,化解了几大帮派被恶人挑拨而起的恶斗,甚至因此引起了总捕衙门的注意,引来了御座上那一位的兴趣。
比起七大名捕里排最末的“青衫红腰金鱼牌”封青衫和排第六的“无阵弯刀” 钟雁阵。
陈风恬的武功未必比他们强。
破的案子也未必也比他们难。
但封青衫太过磊落,以至于看一眼就知道是捕头。
钟雁阵又十分俊俏,一下就能在人群中吸引到你。
比起这锋芒显露的二人,陈风恬却更平和、也更深沉。
他身上有一种能随时随地能混入人群的草根气质,有一种和任何人都能混成一团儿的随意,他可以把自己的公门气质完全打碎,并一夜之间去成为别人。
而这一点,是最难得的。
我目光一凛,迅速地抬手相邀道:“二位请坐。”
靠,动作好像有点大,勒到那点了,麻了麻了。
寇子今见我动作有一瞬间的迟滞,目光中疑惑更深,更想问什么,却被陈风恬拉了拉袖子,他微微一笑,便拉了寇子今坐到石桌旁,然后慢慢等我坐下。
待我三人都坐下,小错非常殷勤地奉上了茶杯几盏,小菜数叠,而寇子今依然以一种走近科学的眼神看我的肢体。
我尽力无视他,面无表情地坐下。
“陈捕头来此有何公干?”
陈风恬举起一杯普普通通的茶,随和一笑却不掩敬重之意:“我来明山镇办公,偶见寇少爷,便要他带我来此见聂老板,毕竟这五湖四方的江湖人来到明山镇,若不来拜见一下大名鼎鼎的聂小棠聂老板,和白来一趟又有何区别?”
你当这是景区打卡吗?还非要见我这个活景点不可?
话虽如此,他平和的语气使一切夸赞听来都很真实自然,像是新闻报道一般的事实,叫我听了也有些心爽意愉。
高兴归高兴,我面上只抬眉小装:“陈捕头何必如此客套?我也不过是一个人两只手,一个脑袋两只眼,与别人全无区别。”
寇子今见我忽然装起来,嗤笑一声,陈风恬却目光一亮:“若没聂老板出手,只怕这明山镇内外太平都无法维持,从你三年前来到这边陲之地的那一刻起,这镇子上的许多事许多人都已因为你而改变。”
我一愣道:“什么改变?”
陈风恬笑道:“很多流失的人口开始回迁,很多想走的人选择留下来,很多留下的人选择长久定居,都因为一个‘心安’。由你三年前的武力震慑和三年间的义气侠举给众人带来的‘心安’,这难道不是一个地方上能有的最好改变?”
哎呀妈。
太会夸了。
夸得这么认真诚挚,给我夸不会了都。
可我也马上想到,他来明山镇短短数日不到,怎会知道这么多内情?寇子今告诉他的?
见我目光一转,陈风恬当即了然地笑道:“这可不是寇少爷一个人说的,是我拜访了衙门,走街串巷问了许多人,了解地志风情以后才得出的结论,聂老板就不必自谦了。”
好像他只问了几个人,镇子上的空气都学会和他分享情报了,谁见他都愿意说几句关于聂小棠的见闻,积少成多,他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陈风恬又道:“我还听说几日前在明郭街上,便是聂老板一力连同你的朋友,打杀了那位‘罗刹侯’ 巫沧锦和‘蔷薇君’李蔷开,可有此事?”
夸夸陈总算是问到正题了,我笑答道:“此事不假。”
寇子今见我这冷若冰霜惯了的大老板居然难得露了一笑,也终于晃起一丝嫌人的笑:“你有敌人要杀却不带上我?这就小气了吧?”
说完这人伸手又要去撩我的披风,我只瞪他一眼,伸手打开他那多动症一般的爪子,道:“我又不知道会有敌人在那边,我去明郭街那里本来是要……”
陈风恬以一双亮闪闪的眼神好奇道:“去干什么?”
寇子今想到那是一个十分旖旎特殊的街区,咳嗽一声道:“老陈先问点正事儿吧。”
陈风恬了然一笑,状似无心地随意问道:“听说聂老板和梁挽梁公子打退那‘蔷薇君’李蔷开的时候,唐约也在?”
我随口道:“是。”
答了以后才警起几分心,他是为了唐约来的?
陈风恬只是吃着碟子里的瓜子,以一副虚心吃瓜的姿态请教道:“我能不能问问,聂老板认识此人多久?你对他的了解又有多少么?”
“我和他相处不久,了解不算多,但也够说一两句。”
我目光一沉,嗅到了一个极为尖锐的可能性。
“你忽然问他,是不是这几日又出了什么新案子?”
陈风恬持着瓜子,笑得却凛冽:“果然瞒不过聂老板啊。”
说完,他把一个新鲜的卷宗给提了上桌,给我看了看。
而我越看越是内心一沉。
原来就在两日之前,景州的卢员外家独子,一路游山玩水至明山镇,就在一条特殊街区寻欢作乐。这卢少爷在景州时就极为惹人嫌恶,常出没于秦楼楚馆,且在消费时无端打骂女妓男妓,态度嚣张、行为可恶。
但因这点罪暂不致死,且卢家富庶,在朝中也有人脉,没人和他计较什么,所以他在景州好端端地当了十几年的纨绔子弟都没事儿,来这镇子上一晚,人没了。
他被发现死在明郭街上的某一处销魂地儿后面的小巷里,与他同死的还有三个小厮,四人死时眼眶黑灼,宛如被人活活烤焦一般,死因都是脑门上印的一个火热热的掌印。
看上去像极了某人拍的。
也很像是另一个人拍的。
我看向寇子今,对方只提醒道:“这卢少爷是该打一顿,可但罪不至死,他身边的小厮也是如此。”
陈风恬也是一边吃着瓜子一边随意道:“不瞒聂老板,我来这明山镇,本是为了塔教的案子而来,可没想到一到镇上就听到塔教四大护法都已折损,副教主死在巴陵老街,教主赫连羽不知所踪,我本想继续追踪塔教的下落……”
“可明郭街上出了这个案子,我查下去,发现唐约和李蔷开似乎都在那地儿,都有作案时机,且杀人手法极为相似。”
“依聂老板高见,这卢少爷行迹乖张,说话可恶,有没有可能是唐约见了他打骂妓人,一气之下杀了?还是说,他更可能是死在‘蔷薇君’李蔷开的手上?”
我皱眉道:“他二人掌法相似,但也有微妙区别,我出门不便,烦请陈捕头把这几人死状再与我详述一下。”
陈风恬一描述,我便道:“可以用一个方法断定凶手。”
陈风恬疑道:“什么方法?”
我详细道:“我对唐约的人品了解不多,但按你描述,若是这些人的血脉中带有李蔷开掌下浸润已久的热毒,拿他们的血去与几味《药纪本纲》中记载的昆山枯荣草混合,血色就会变蓝,便知是‘枭云掌’热毒。若没有变化,便知是‘劫焰掌’自带的热力。”
陈风恬沉默地揣着几个瓜子,忽揉了揉瓜壳,绽出一笑:“这区分的关窍我倒是头次听说,可算是开眼了。”
我只淡嘲小装道:“你这显赫有名的盛京大人物,却可千里万里来此查案,还折身谦下地和我们这种乡镇人说话,我也算开眼了啊。”
“名声并不能定输赢。”
陈风恬眼也不眨地看我,目光亮得像天上的星子。
“实话说,我刚听说你的时候,心中却有几分不服之意,以为乡镇百姓不曾见过盛京豪杰,便把地方小侠也当一时人杰。”
“可如今见到你,我却觉得……”
“觉得什么?”
陈风恬揉了揉瓜子,在掌心慢慢捏紧,笃定一笑道:“觉得乡镇百姓说得……果然还是不对啊。”
我一瞪眼,你不夸我了?
陈风恬把茶杯一起,一仰脖子就咕噜咕噜喝了个精,接着豪情万丈地放在桌上,一口银牙崩得水光乱碎,硬是咬出了几分豪杰见豪杰的兴亮之光。
“乡镇老百姓说你是义气游侠定居在此,我却说,你这身份比游侠更厉害!你的特质比义气更有趣!”
额,是什么?
“是英雄!”
他震了震眉笑道,如刀子一般有力地吐出这两个字。
“我看人千万,看的不止是人,还是一个人留下的痕迹。聂老板在郊外、在墓山上留下的痕迹,越看越能见出寒光凛冽,能看出一个人一时一分下的英雄气度,但凡老板身上这气度还在,哪怕你身处险恶、困顿、穷微之地,也绝不会被人磨灭了光芒去。”
小错都在一旁听得不住点头,我却觉他一声声一句句的列举恍如惊雷一响,心中已如阵阵擂鼓在敲。
他去过郊外,看出颜丹卷是死在我和梁挽的手上?
也去过阁楼查看,从那些人死法上看出我的剑法?
他是不是也怀疑,那个忽然出现的关意和季苍双或许是我本人?
寇子今还有些不明白某些语句的指向时,我只随意淡然道:“陈捕头言重了。”
陈风恬只笑道:“没言重,我只觉得若能和聂老板这样的英雄人物交上朋友,会是我来明山镇最大的一次收获。”
我被夸得有些不会了,只好拿起茶杯猛猛喝了一口。
陈风恬依然目不转睛地看我。
而寇子今只道:“老陈放心,等这厮开窍你得等很久……作为先来的我,可以断定,你至少得花一两年才能和他交上朋……”
我咳嗽一声,把茶盏一放,小错立刻知趣地补充道:“聂哥今日有些累了,陈捕头若没别的,今天先到这儿吧?”
小错乖乖,不愧是我的外置发声器。
陈风恬打扰一会儿,似乎也看出我今日不愿多言,只道谢几声就要离开,而寇子今有些古怪地看了看我的全身上下,似有些疑虑我这披风衣衫之下是不是藏了什么。
我送二人离了石桌,在院中踱步,经过一处门扉紧闭的客房,陈风恬却目有深意地看了看那道紧闭的门,仿佛那里面隐藏着什么极大的秘密似的。
忽然,他冲我回头一笑:“聂老板是又招了新人入酒肆,可喜可贺啊。”
寇子今目光一亮道:“梁挽呢?他可是在那房间里?”
见他二话不说就要去房间里看看,我察觉到了什么,身上不动,声音却透出几分不耐:“他不在那房间里,被我派出去干活了。”
寇子今却有些奇怪地看向我:“你今天有点古古怪怪的,是伤势反复心情不好么?”
我被勒得难受,但更难受的是我的伤口,它确实如梁挽所说的那样有些活过来的迹象了,让我只想躺床上休息几日,便道:“知道我心情不好还啰嗦?我看你忘了我的脾气吧?”
寇子今却越看我越觉得不对,笃定道:“你很不对啊。”
说完,忽的不打招呼,一掌就这么翻山越岭般地飞过来,势要扣在我的肩头把披风给掀了!
我纵身一躲,出剑一打,却顿时感觉到沉肩提肘的时候一阵麻和酥痒,那绳索因为我的大动作顿时勒了胸口两点,一阵又麻又痒的异样滋味儿顿时以一种无可言说的微妙速度扩散了开来。
我闷哼一声,僵直了动作,寇子今却是看的一愣,动作也停了一停:“小聂你怎么了?我还没打到你啊。”
他待要走近,我却瞪他一眼,脸色微烫:“你别过来。”
寇子今一愣,沉了沉声儿:“你脸色这样,可是受了什么内伤?你让我看看啊。”
我不理会他,他一下子情急关心,又是一掌扣来,想扣在我肩膀上探个仔细明白!
这时房门忽的翻开,一阵风似的影子一掠出来,正好挡在其中,如一片翻飞无际的云遇上一种如龙如蛇的刺探,这人挡在我身前,袖子一甩,正好拨开了寇子今抓来的这一掌,接着揽住我后退几分,拉开了距离。
除了该死的梁挽,还有谁?
梁挽叹了口气,放开了那只揽在我腰间的手,正色道:“聂老板伤势确实未曾好全,但已经服了药,现下正准备休息,还请两位改日再来吧。”
寇子今一看这情形,疑道:“当真如此?”
梁挽正色道:“当真。”
陈风恬在一旁饶有兴趣地打量,寇子今沉默片刻,忽道。
“梁兄,你是正人君子、温润侠士,自不会欺了这家伙,可我也要说一句,小聂这性子便如山间猫狸一般,野性自在得很,你即便要替他治伤去毒,也万万不可使什么强硬手段,若一时强势,纵使治得去伤,恐他一时发怒而伤人,不但伤了你和他的情分,还伤了他自己的心!”
我一愣,没想到大大咧咧的寇子今居然真能看出我和梁挽之间那些微妙的互动,还能说出这么一段。
而顺走了一盘子瓜子的陈风恬则吃得很愉快,看得似乎也很愉快,他的愉快持续到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收敛。
梁挽听完,却也诚挚道:“我已经知道这个道理,可我也得说一句。寇兄,聂老板的性子你也了解,镇子上有什么事他绝不会撂下心头去,你们如今只是询问,便会激得他一定要出手要管此事。可他一人怎能管得了千件万件的不平?你们找他也得顾忌他的伤情,得让他多出一些时间去休息、去恢复啊!”
我又愣住,没想到他居然能当着众人的面点出我这一个“工作狂”的本质,还要寇子今和陈风恬去反省反省自己是不是该来找我。
这一个担心我的心,一个担心我的身,倒是有趣。
寇子今懵了一懵,便也叹道:“罢了,你想得比我周全,有你在,他也有个人照顾了。”
拜你个大托,你以为我们是谁照顾谁哦?
说完,这人便拉了吃瓜愉快的陈风恬走了。
而梁挽这时回头,我才冷冷瞪了他一眼,他只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忍不住,想出去管这事儿,对不对?”
我瞪归瞪,话也软了一软:“是忍不住要管,不过你说得也对,伤口还是发疼,休息几日也是应该的。”
梁挽似乎松了口气,笑道:“我的聂老板原来也会怕疼啊?”
呵,你不怕疼哦?那我再踩踩你?
梁挽只惬意地摇了摇脖子,晃荡出一丝不羁且轻盈的笑:“既然你已经决定好好休息了,那不如我们去内室,我帮你把身上这些给……”
我却退开一步,仰首傲冷道:“可我戴得挺好,还不想解呢。”
我不管做什么都有我的理由,梁挽却是听得懵然一愣,似完全没想到我是这么个莫测的反应。仿佛他一直能看懂的一本书,忽然之间多了许多不明白的符号,又一下子摸不透、道不明了。
我忽的越过沉思的他,目光转向了那个门扉紧闭着的屋子。
“人都走了,你出来吧。”
梁挽面色是不变。
身上却顿时紧绷。
被我指着的那门扉,也冷静凝固如万古不变的一扇界限,仿佛里面确实是什么都没有,那黑洞洞地的空间里,仿佛连阳光也透不进半分。
片刻之后,门扉半开。
卸去所有伪装的唐约,以他那秀丽婉约到几乎不真的面容走了出来,走到了雪白烂浓的阳光之下,一旦仰首看我,而我冷眼看去,他的神色便是有些小心的了。
“抱歉,聂哥,我只是想来找梁公子……”
我淡淡道:“我看出来了,你是今早过来找他的。”
唐约一愣,我又道:“你虽然小心,但还是在院子里留下了一些痕迹,这些痕迹代表你来这儿已有几个时辰,陈风恬方才看的那一眼,已是怀疑到你,若不是梁挽出来解围,他必定会断定你在这儿。你以为他刚才提到你,单是说给我听的,而不是给你听的?”
唐约面上一白,只道:“我来找梁挽是想一起找出李蔷开,说完就走,我绝不给聂哥带麻烦。”
他果然要走,我却只发出一声冷叱道:“你站住。”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梁挽,把他给我抓了……”
梁挽本不肯,可我对他使了个俏皮眼色,他马上心领神会地笑了一笑,默契地往唐约身边一围,小错也是默不作声地接近,而我更是慢慢接近,手在剑上随意搭着。
眼看三个高手以围攻夹击之势慢慢走近,我也眼见得唐约那张秀婉面容上,透出几分实打实的悲切和无奈。
“聂哥真要抓我?是觉得我杀了卢少爷么?”
“现在还说这?”
我冷笑着瞪他。
“梁挽,你把他抓了,拿绷带捆了,把他全身上下所有伤口都给处理了,把最好的伤药都给我用了!”
梁挽忍不住笑出声来,唐约却彻底愣住,疑惑地看了看我、梁挽、小错三人,拿不定主意道:“什,什么?”
我嫌弃地龇牙骂他:“你背部旧伤没处理好,血气都飘到五里外了,不然你以为陈风恬怎么闻出不对劲的?”
唐约一愣,欣喜而不敢置信道:“你相信我?”
“废话!”
我瞪他一眼,几乎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世上谁都会杀死卢少爷和那三个无辜的小厮,可你断然不会!”
这话里的笃定和自信连梁挽都没有料到,而唐约更是一脸震惊地看向我,婉约面容透出的更多是不解、是不识我喜怒的困惑,是不懂我悲喜的恍惚,也同样是颠覆过往对我一切认知的茫然。
“为什么你这般确信?你明明说过你对我不甚了解……”
“我确实不了解你,但你是唐约。”
我决然地打断他。
“你信不信,就算梁挽有一日会成魔头(梁挽奇怪地看了看我),就算有一天我会堕入黑暗(小错坚决摇了头),你都不会改这侠心善志,去滥杀无辜?”
系统宁愿让我杀了你,也没提让我迫害你黑化。
因为你比我,比梁挽,都更加难以黑化堕落,把你全身上下的骨头都打断了你也不会去辜负大侠的称号,你信不信?
反正我是信了。
唐约震惊地看我,目不转睛地盯我,盯到后来,听到后来,几日积攒的酸楚几乎把持不住、溃不成军。
“可你之前明明对我,为什么会……”
我只抬眉道:“因为你是唐大侠。”
梁挽见我们能把话说开,几乎像卸掉了心口大石一样,笑得那是比谁都开心,万年不变的小错也笑了一笑,而唐约竟不自觉地抹了抹脸,无奈道:“那都是别人瞎捧乱吹的,聂哥……”
“陈风恬瞎吹我是英雄,他扯淡。”
我一字一句、如刀如切地叱道。
“而我说你是唐大侠,我英明,我说你就是!”
小错点头称我英明的时候,我对梁挽使了个眼色,现在就把唐约也抓起来狠狠包扎了!
被夸夸砸得晕乎乎的唐约居然没去提防到梁挽的靠近,只是笑了一笑,有些湿润的目中闪动起了一种以为失去,却从未远离的快乐,一种在困顿、危险、混沌局势之中,被一个人看透看穿、理解相知的狂喜,最后这种汹涌到澎湃了的情绪,到达他的唇边,却只化作区区的四个字。
“聂哥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