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林中找人比想象中更困难。
之前的动静听起来明明不远,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快半个小时,路时和闻人绮仍旧没能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林中植被茂盛,并没有真正意义上供人走的路,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在足有半人多高的灌木丛中穿梭。
闻人绮虽是姑娘家,但有些功夫在身,这样的环境对她而言显然也不陌生,动作干练利落,健步如飞。
反倒是路时经验不足,一路上跌跌撞撞摔过几次。
行走中,那些带有锯齿或是毛刺的枝叶不断扫过他裸露在外的皮肤,简直像在啪嗒啪嗒扇他,连侧脸和脖子上都留下了红肿的印痕。
即便如此,路时的脚步也没有为此减缓分毫。
相反,他显得比闻人绮还要急,几乎是连滚带爬在赶路。
尽管闻人绮对所谓的预感始终半信半疑,但见他如此还是免不了有些动容。
不愧是阿宸哥哥,身边人总是对他这样忠心。
咬牙又走了一会儿,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马的嘶鸣声。
闻人绮眼睛一亮,率先赶到前头去看。
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面容英武,身上也穿着银白护甲,却并不是栾宸——是闻人绮的大哥,闻人捷。
他刚才便听见这边有动静,本以为是头野猪,哪知追过来见到的居然是自家小妹在探头探脑。
闻人捷大吃一惊,赶紧勒住马跳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闻人绮冲上前高兴地抱了一下大哥,说:“不是!我们来找人的!兄长,阿宸哥哥没跟你们在一起吗?你可知道他现在何处?”
“……你们?”闻人捷疑惑地向妹妹身后看去,这才发现她身边还跟着个脸生的少年,正仰脸带着一丝期盼看着他。
闻人绮不想浪费时间解释,揪着闻人捷的袖子一个劲儿催他先告诉自己王爷的行踪。
闻人绮追求栾宸的事并非秘密,闻人捷只当她又耍性子,颇无奈地斥了一句胡闹,才缓声道:“七王爷今日战意昂扬,收获颇丰。他方才猎了一只猞猁,又独自往前去追黑熊了。”
“——回来!”他拉住扭头就要走的闻人绮,“猎场危险,你别去捣乱!就留在此处等候。”
他话未说完,就听妹妹身边的少年响亮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熊、黑熊?”少年结巴道,眼睛瞪得溜圆,“这里怎么还有这么危险的动物!”
闻人捷蹙眉:“这算什么危险?七王爷与本将身手相当,即便赤手空拳对上熊瞎子,也不过就是几十个来回的事。”
说完他追问闻人绮:“老实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孩子又是谁?你们闯进来做什么?”
“是小路子跟我说……”闻人绮嘁嘁喳喳跟大哥一阵竹筒倒豆子。
待到解释完一扭头,顿时大惊,“小路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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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着闻人两兄妹说话,路时偷偷跑了。
一来,他不愿意再连累好心的闻人绮。
闻人绮的那位大哥分明看见自己溜走,但并没有出声提醒,应当也是不希望妹妹再跟着自己陷入危险境地。
二来时间紧迫,他耽误不起。
2583替他做了个情节触发的倒计时,那跳动的数字就像催命一般,让他一刻也不敢松懈。
好在闻人捷提到王爷猎熊时,随手指过一个方向,路时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果然,这一次幸运女神眷顾了他。
没跑多久,路时便听到前方不远处清晰地传来猛兽的嘶吼声。
他大惊失色,想也不想随手在地上捡了根树枝,着急忙慌地冲了出去。
树林间的一块空地上,一头不到一米五的黑熊仰天躺着,爪子在身侧时不时抽搐两下,看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只有喉咙处衰弱地咕隆两声。
在黑熊身边,半跪的栾宸闻声抬头望过来。
他的前襟和腰上都染着明显的血迹。
路时心急如焚,快步跑上前一把扶住栾宸,拉开他的衣服上上下下摸索了一番:“王爷!你受伤了??伤在哪里?严重吗?!”
栾宸冷峻的脸上满是震惊,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捉住路时在自己身上作乱的双手。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嘘……嘘,别怕,别紧张!本王没受伤,这些都是那熊瞎子的血。”
栾宸的右手中还握着一柄匕首,摊开示意他看。
那匕首上鲜血淋漓,看起来和地上黑熊胸前的伤口恰好能吻合。
黑熊已经不再动弹,路时终于确认栾宸的确不曾受伤,大大松了一口气。
“我……”
他正准备对栾宸解释,却猛地一滞。
不对。
脑海中的倒计时没有停下,说明那个关键的剧情点根本还没有触发。
危险尚在,没有解除。
可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二人。
黑熊已死,栾宸既然没有受伤,还能因为什么东西遭受重大危机?
路时惶遽不安地环顾四周,林中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令他精神紧张。
栾宸察觉到少年的异样,略微施力按住他的肩膀,好让他镇定一些,轻声安抚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告诉我。”
路时警惕地东张西望,刚想开口,脑中骤然响起系统有些刺耳的报警声:“宿主请小心,剧情点即将触发!倒计时十、九、八——”
路时的瞳孔蓦地放大,他转过头,清亮的眼眸中倒映出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箭矢。
正朝他们疾射过来。
下一秒,他猛地抱住栾宸将他扑倒在地。
栾宸反应极快,几乎是同时听见了破空声,就势搂住路时往旁边翻滚了几圈,险险躲过这发暗箭。
然而不等两人喘息,更多的箭矢很快接踵而至,带着嗖嗖的风声,狠狠钉在他们身边。
栾宸身手了得,但他手中只有一把短匕,要想在不断的辗转腾挪中斩断飞箭着实不易。
更何况他还要分心护紧身后的人,连腾出手换长剑的时机都没有。
渐渐的,就连路时都感觉出他有些左支右绌,时不时有流箭擦破两人的衣角。
“王爷你先放开我!”路时被栾宸一手死死抓住,急得都破音了。
他是来帮忙的,现在怎么反而成了拖人后腿的那个!
栾宸的手臂未松,只有气息稍稍紊乱,嗓音依旧冷静,“别添乱。”
他就这样把路时搂在胸前,面上丝毫不见惧意,仿佛两人只是在跳一出双人舞。
幸好对方的箭也是有数量的,熬过一段时间之后,明显稀疏下来。
栾宸趁机带着路时躲到一棵老树树干后。
“有没有受伤?”栾宸松开路时,俯身过来确认他的状况。
路时胸口起伏不定,强自镇定地摇摇头:“没事,我们先……”
话音未落,栾宸身后悄无声息地窜出一个身影。
他手中握着一把刀,明晃晃的刀刃折射出不祥的冷光。
刀锋几乎在瞬息之间就逼近他们,朝着栾宸落下来。
那一刻,在路时眼中被无限拉长。
在他还没有意识到的刹那,已经本能地伸出双手,将身前的栾宸整个揽入怀中。
他尽力用手臂护全了栾宸的头和颈部这两处脆弱的地方。
然后大喊一声——
“西瓜!!!”
……
事发突然,栾宸连翻身的动作都来不及做。
他只听砰的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砸在他的身后。
然后是闷哼声,肉/体倒地的沉闷声音,接着好像还有某种汁水充盈的东西炸开的声音。
一阵极尽清甜的果香弥漫开来。
栾宸从路时身前挣脱出来,回头一看。
偷袭的黑衣蒙面人脸朝下倒在距离自己两步的地方,从头到腰的上半身全是红色的瓜瓤和汁水。
……他被一个巨大的……西瓜,砸中了头部,人事不省。
栾宸:“????”
他将路时揽在身后,过去一脚挑开那人手边的刀,确认他短时间内是无法苏醒了。
身侧的少年像是终于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剧烈喘息起来,脚下一软就要往下跌坐去。
栾宸猝然回神,眼疾手快把人捞在臂弯里。
“这西瓜……”
男人的话一顿,瞳孔遽缩,“你的手!”
栾宸的怒吼就贴在耳边,路时被震得抖了一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右臂上全是血。
锐痛慢了一步,席卷右手。
他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抬头望着栾宸可怜巴巴地□□了一声,“呜……好痛……”
栾宸的面色看上去可怕得要命。
他没有说话,铁青着脸,两手小心捧着路时的右手,以轻得不能再轻的动作拨开被鲜血湿透的衣袖。
“嘶……”
伤口处受到布料摩擦,路时忍不住猛吸了一口气,生理性眼泪挂在眼睫上摇摇欲坠。
栾宸停下,看着那条险些贯穿整条小臂的伤口,平日里拿剑杀人都十分稳定的双手竟然控制不住地微微发起抖来。
“很疼,是吗?”他哑声问路时。
他记得少年很娇气,很怕痛。
路时没吃过这种苦头,这时候连客套话都忘了,委屈地点点头。
栾宸咬紧后槽牙,撕下一片干净的里衣,准备先给路时做简单的包扎。
“需要先止血……我会尽量轻点……如果实在很痛,你可以咬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