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摆了两桌,喝酒的坐一桌,不喝酒的坐一桌。
徐入斐始终跟在顾顷身边,这厢和谁客套完,立马又冒出新的人,讲的也不是从前的事,是如今的近况和时局。
徐入斐听的无聊,旁边顾顷还在和人讲话,手指碰到他的手臂。
一开始,他以为是不小心。
第二次,他寻着男人的手朝下望,没等反应过来,顾顷往他手里塞了颗糖。
徐入斐哭笑不得。
十八岁好啊。
十八岁的小朋友有糖吃。
也不知道顾顷是从哪个桌子上顺的,糖是玉米形状,吃起来也是一股玉米味。
徐入斐用舌尖顶弄着,心里跟着甜滋滋,全然忘记自己干嘛跟着来。
席间坐满人,视野本就窄,忽然有人站起来,徐入斐更加看不见,只听得到声音。
“看看是谁来了!”
“班花!”
“哟班花压轴登场!”
“可别再这么叫,听着怪羞人的。”
他咬碎那颗糖,听到一把温柔的女人的声音,第一反应不是寻找声源,而是看向旁边的顾顷。
顾顷的表情始终淡淡的,察觉到徐入斐的视线,不知道怎么想的,又递到他手里一块其他样式的糖果。
徐入斐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你到底偷了人家多少块糖?”
顾顷笑得眼睛弯起来,“放心吃吧,不够管哥哥要。”
他似乎很满意这个身份,妹妹不在身边,徐入斐便代替了这个位置。
徐入斐收了糖,这才抬起头,望见对面被人群围起来的女人。
和他想象中很不一样。
女人身着一件茉莉色长裙,衬出略有曲线的身材,脸很美,淡妆适合她,唯独唇红艳的厉害。
她挽着头发,露出的一截颈,和肩膀的颜色略不一样,岁月的痕迹镶嵌在那深浅不一的颈纹里。
似乎是看到顾顷,她的目光有所一顿,很快便转开了,和身边的人有说有笑。
“她是你初恋吗?”徐入斐问这句话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顾顷“嗯”了一声。
徐入斐看着女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她结婚了。”
“我没和你说过?”顾顷的语气平静,“她结婚结得很早,孩子都有五岁了。”
徐入斐的手指猛地一缩。
正好席间有人说话,“十年没见,大家模样都变了,有些我真认不出来了!”
“顾顷倒是没怎么变,还和以前一样,肯定招小女生喜欢。”
“人家可是演员,自然得保养的好,你说是不是啊顾大明星?”
话题又绕到顾顷身上,徐入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在座之中,实属男人最打眼,想必从前也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可是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都像看戏似的,搭好了舞台,等顾顷上场。
顾顷笑了下,眸色深沉,而笑容亮眼。
从座位上起身,一手举着酒杯。
“变化真有那么大吗?在场每个人的名字,我可都叫得出来。”
众人皆是一愣。
“真的假的啊,那我是谁,你还记得不?”
顾顷说出那人的名字,马上有另外的人举手。
接下来便排队似的,一个个往下传递。
“哎哎,顾顷,那这位呢?”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将顾顷的初恋推了出来。
顾顷没有停顿,准确说出对方的名字。
众人心照不宣地对视,哈哈笑起来。
徐入斐想逃。
他高中上的是私立学校,学生家里越是条件好,家教越是严厉,彼此交往,都很有分寸。
像这样的市井气,是他第一次体会到。
每个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每个人的动机都不纯。
他下意识去触碰顾顷的手臂,顾顷有所感应般地,勾了勾手指,似是叫他安心。
人到齐了,众人开始动筷。
有人注意到徐入斐,顾顷便把方才门外的那套说辞又讲一遍。
“怪不得,这小孩儿瞅着模样就好,一看就是基因遗传。”
“高考刚结束?不能吧,这不都十月了,开学都一个月了!”
“大一新生啊,上的哪个学校?”
徐入斐本来就是胡诌的,根本没考虑这么细。
好在那人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紧接着下句:“我有个侄子,高考考了六百多分,差点成他们省状元!上了那个、那个华都大学!”
转回脸来,又问徐入斐:“你上哪个大学?”
徐入斐心里想,我上你老舅,嘴上说着:“H大。”
“那也是个好学校,应当得不少分才能上。”
“怎么挑了个这么远的学校,来回一趟可费钱噢。”
徐入斐彻底不干了,“没事,我家里最不缺的就是钱。”
“……”
饭桌上静了一秒。
一帮人不知道该怎么接。
还是顾顷出声打圆场。
徐入斐缩了缩脑袋,闭紧嘴巴,但看男人的模样,应当是没生气,嘴边甚至带着笑意。
又塞他一块糖。
奖励似的。
桌上顾顷喝了不少酒,起身要去洗手间。
对面的女人从包里掏出一根烟,也起身了。
“哎呀,你俩一起去呗,正好搭个伴。”女人旁边的人主动道。
徐入斐本来要抬屁股的,闻言坐回去了,“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等顾顷走了,他旁边忽然坐了个人,徐入斐心里本来就不是滋味,正烦着。
一抬头,发现这人正是方才迎接他们的大腹便便的男人,这场聚会的主办人。
出了包间,四周吵闹。
走廊上,顾顷和女人一左一右,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走着。
眼看就要到卫生间,女人终于开口了,“不和我打个招呼,说说话吗?”
顾顷的神情和酒桌上截然不同,充满冷漠,“有什么好说的?”
女人笑起来,仿佛很满意顾顷现在的模样,用打火机点着了烟,就在走廊的拐角抽了起来。
“这才对嘛,桌上那人是谁,我都要认不出来了。”女人嘲讽地笑着,又吸一口,吐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变,皮相、性格,傲死个人了。”
“怎么样大明星,现在混得还不错?不然你是不可能会来的。”烟上一圈鲜红的唇印,女人温柔的嗓音犹如一根尖细的针,“我了解你,你那么爱面子,没有点成绩,势必不会来见我们这帮曾经的旧人。”
“顾顷,你这个人,太冷漠无情了。”
顾顷脸上的表情未变,“说完了吗?”
女人一下沉下脸,“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怨我?你以为我想吗,一毕业就回老家结婚!还不是因为……”
“因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做,因为你没有去学校找过我,也从没主动提过将来!”女人突然激动起来,烟灰抖落下来,散在空气中,找不见了。
“你那么冷漠,我到现在都不清楚,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感情!”
她气喘着,顾顷却还是一如既往。
他等待着,尤其耐心。
女人忽然笑了,“是收到请帖时才发现不对劲的?那也太晚了,我骗你说我回老家相亲,实际上是回去结婚了。那你猜猜,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顷的眼神终于动了,看向对面的女人。
他太擅长演戏,有时候分不清现实还是戏里,站在他对面,就会被当成对手演员。
女人扯开嘴角,笑得更开心,以为他终于开始在意。
“是大一刚开学,我现在的老公帮我搬行李上楼。顾顷,那个时候你又在哪里?”
顾顷的眼睫垂下去,鸦黑的一片,挡住情绪。
“在打工赚学费吧。”他随意地开口。
“你婚礼的时候我没去,现在说一声有点晚了。”顾顷说着,向女人走过去,弯身低下头,声音低沉而磁性,“祝你们新婚快乐。”
说完,他与她擦肩而过。
女人僵直在了原地。
或许顾顷曾经在意过。
在那个时间点,那副印着新郎新娘名字的请帖,顾顷会想到,两个人聚少离多的四年里,自己的初恋在其他男人怀里,得到了一直以来想要的那份爱。
但就如她所言。
顾顷是个冷漠的人。
随着时间的流逝,便越发没所谓了。
再回到酒桌上,顾顷发现气氛变得不一样。
最明显是周围人对他的态度,都客气起来,连方才在桌上吹牛皮做外贸生意的同学都笑嘻嘻地迎上来。
“顾顷啊,原来你拍戏赚那么多钱,也不跟大家伙说说,整这么低调干嘛?”
“你被名导提拔,等电影一上线,你的身价不得再翻一翻?”
“到时候就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了!”
顾顷一怔。
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饭桌上的徐入斐。
他看过去,只听徐入斐嘴上还嚷嚷着:“你们干嘛!说好的不跟我哥讲!”
没人再去管他。
顾顷径直走过去,按住他的脑袋,问坐在自己座位上的主办人,“小斐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他站在那里,脸上冷漠的神情还未卸干净,气场尤为强大。
对面的人忍不住一颤,竟然就照实说了,“你弟弟说你一天能赚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乍一看像一个“八”。
但不是。
顾顷的眉微微拧起来,看着那个手势,又看看徐入斐。
那是个“手枪”的手势。
仿佛都能想到,徐入斐在酒桌上,被人不停打探顾顷的隐私,一开始还扭扭捏捏,我不能说,我哥不让我说……你们真要想听也行,但是不能跟我哥讲,不然他肯定说我!保密啊!
等到铺垫够了。
徐入斐开始他的表演。
表演完,徐入斐还不尽兴,掏出他的“手枪”,得意洋洋,“我哥拍一天戏,能赚这个数!”
顾顷破功,身上的冷漠散尽了,几乎是忍着笑,点了点头,替徐入斐圆谎。
“嗯……是有这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小斐:我哥他……可厉害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