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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天真以为

淌入河流 春意夏 2745 2024-06-09 09:39:22

董兆卿突发心肌梗塞,猝死在酒桌上。

听说送到医院抢救时,人已经没气了。

出租车飞快行驶在空荡的街道上,两边光秃的树木,枝桠延伸向天际,通往地狱。

医院矗立在这个黑漆漆的深夜,四下灯火通明。

急诊室的走廊挤满了人,一张张脸略过去,有些神色肃穆,有些麻木。

顾顷紧紧拽着徐入斐的手,和他说了好几句话,他都没有听清,脑袋是木的,魂不在身上。

怎么会呢?

怎么可能?

明明之前都好好的……

“小斐、小斐……徐入斐!”顾顷的声音终于灌进他的耳朵,像起伏的海水,冲击他的大脑。

顾顷捧住他的脸,拇指在他的脸上划弄:“小斐,你听我说,你要冷静,别激动,有我在。”

他很冷静。

他没有激动。

顾不上人潮涌动,顾顷贴近他,吻在他的眼睛上,轻声道:“别哭,有我在。”

他哭了?

原来他哭了吗?

他一点感觉都没有,什么都不真实,都像是一场梦。

他是不是还在做梦,根本没有醒着,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发生,一切都太突然了。

他还没准备好。

顾顷:“你想见爷爷最后一面对不对?你能联系到董老的家人吗?这样我们进不去……”

眼泪汹涌而出,徐入斐胡乱点头,手不听使唤地发抖,屏幕上落了好多泪,滑动不开。

他干脆抱住脑袋蹲下去。

好像回到十四岁那年,对面漆黑紧闭的大门,他一样无能为力。

他们把他抛下了,独留他一个人。

这世上,他便再没有家人。

顾顷将摔落的手机递他耳边,为他遮挡路人的视线,“小斐,你先把头抬起来好不好?打一通电话,我们就能见到爷爷了。”

他什么都做不好。

只能依靠身边的人。

徐入斐紧抓住顾顷的衣襟,哽咽堵在喉咙里,化作剧烈的干咳。

顾顷半拥着他,在通讯录找到手机号码,拨过去,嘴里还不停说着,“乖,没事的,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电话很快被接通,听到对面熟悉的少年音,徐入斐的身子又是一抖。

“喂,徐入斐,你在哪里?”董景同问。

董景同到时,徐入斐已经没有方才那么激动。

顾顷担心他过呼吸,一直让他吞气、吸气。

待徐入斐渐渐平复下来,他将人带到座椅上。

但徐入斐根本坐不稳,半个身子都靠在顾顷身上,需要顾顷的支撑。

相比以往,董景同沉着不少,沉默站定在徐入斐面前,“爷爷不在这里,人已经运到太平间了。”

太平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那我、那我……”

徐入斐再次六神无主,一开口,声音嘶哑。

“小斐,”顾顷低声叫他,他才缓过一点神,被顾顷半拥着起来。

董景同瞥了顾顷一眼,态度冷漠:“你想去看爷爷,可以,但外人别跟着。”

顾顷的眉微微皱起,还想说什么。

徐入斐先道:“我自己去,你能带我去吗?”他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董景同看向他,点了下头。

顾顷不放心,但徐入斐已经决定。

这毕竟是董家的家事,顾顷没办法插手。

“那我送你到电梯,在电梯外面等你。”最后,顾顷坚持。

徐入斐已经脱离他的手臂,也擦干净脸上的泪,“我自己也可以的,你别担心了。”

顾顷还是不放心,身后悄悄牵住他的衣角,直到进入电梯前,还在叮嘱徐入斐有事电话联系。

这期间,董景同没发一言。他的眼眶也有些红,但没徐入斐那样严重。

说来好笑,就在不久前,徐入斐还叫对方成熟一点。

到头来,他才是那个没有长大的人。

电梯里陆陆续续上来人,拥挤非常。

凌晨四点的医院,居然也能这么热闹,和外面空荡的街道形成鲜明对比。

徐入斐被挤在一个夹角,靠上电梯冰冷的金属墙壁,浑身的力都被卸下了,索性歪着头颅,紧紧倚靠。

到了一楼,人都出去了,他还靠在那里。

董景同本来只是想看一眼他的情况,匆匆瞥去一眼,他脸色忽然不妙,目光定在徐入斐身上。

到了负一楼,电梯门开了,徐入斐走出去,被身后的人狠狠拽住,掼在走廊的墙壁上。

“你真和那个男的好上了?!”

面对董景同突如其来凶恶的质问。

徐入斐是懵的。

他下意识抬手,想要捂住脖子。

这晚他和顾顷行事激烈,难免留下印子或吻痕。

一路上,徐入斐全身酸痛,却无暇顾及。

现在一经人提醒,记忆也跟着回笼。

董景同一把按住他的手腕,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

徐入斐吃痛,彻底清醒过来。

“好啊,好。”董景同气笑了,眼里燃着熊熊怒火,“我说你怎么连家都不愿意回,原来是跟野男人跑了!徐入斐,你真他妈叫人恶心!你知不知道,就在你和那个男人翻云覆雨的时候,爷爷没了!”

董景同的话有千斤重,全砸落在徐入斐一人身上。

紧接着,他贴在徐入斐耳边,一字一句,“徐入斐,你就是个扫把星。”

徐入斐的脑袋“嗡”地一声。

他用力抽出那只被按住的手,紧紧抓住眼前少年的衣襟。

董景同也愣了。

“……随便你怎么说。”徐入斐的声音嘶哑,如同牢笼里的困兽,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让我去见爷爷……求你。”

后来的事情,徐入斐怎么都回忆不起来了,只有零星的片段。

他站在董兆卿的尸体旁,连掀开白布的勇气都没有,眼睛里再出不来一滴泪,只是睁着,直到眼球干涩、刺痛。

董景同说他是扫把星。

说得没错。

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了,只剩下他,孤零零在世上。

忘记是怎么搭乘的电梯,怎么见到的顾顷。

郝善梅告诉他,葬礼在七日后举行,所有事宜都不需要他来操心。

临走前,郝善梅塞给他一块帕子,带着浓郁的香水气息,“好孩子,阿姨知道你和爷爷亲,葬礼上你给爷爷献一束花,他在下面收到了,自然也能安安心心走了。”

他和董兆卿是什么关系?

那么多人揣测、那么多人打探。

徐入斐现在知道怎么回答了。

是葬礼上能献一束花的关系。

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血缘、不是家属。

他会站在人群之中,和所有人一样,拿一束白色的花,献上去。

也是到了这一刻,徐入斐忽然明白过来。

为了避免旁人的闲话,董兆卿从未在公众场合表明过,徐入斐寄住在董家,逢人只说是旧友的孩子。

高中的私立学校、大学学堂,没人知道徐入斐寄人篱下。

他不说那些往事,随便别人揣度自己,留下一片净土给徐入斐。

因为老爷子心里清楚,自己的小徒弟是一个心思细腻敏感的孩子。

他想要流言蜚语远离他。

##

董兆卿一死,《潮涌》不知何时才能上映。

听说,董景同的爸爸接手了自己父亲的遗作。

这很合理。

他们是一家人。

尽管理念不合,常年争执,在饭桌上视彼此为空气,但,他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他们都姓董。

连续半个月,徐入斐都在噩梦中惊醒。

顾顷本就浅眠,每一次都会温柔拢住他的眼睛,将他拥进怀抱里,“小斐,我在这儿,我在这里。”

徐入斐的呼吸发颤,“我们还没有说开,我还没有跟他说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跟他说。”

“这不怪你,事发突然,我们谁都没想到这种情况。”顾顷说着,更紧地拥抱住他,“董老也一定不怪你,他最护着你了,之前有好几次他都说让我照顾好你,还常常向我问起你的近况。”

“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我说你过得很好。”

静了一会儿,徐入斐又道:“那天我要是在,就会控制他喝酒了,医生本来就叮嘱过的……都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你,徐入斐,你抬头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顾顷轻声道,“不是你的错,那只是意外,别再想了,哥哥哄你睡觉。”

徐入斐闭上眼睛,没有两秒,再次睁开。

“你那部戏什么时候开机?”

顾顷没有说话。

“我听到你跟经纪人谈话了,你想推掉它?你疯了?”徐入斐的声音小小的,“我没关系,我就是……嗯,爱乱想,我不想了,你去拍戏吧。”

“进组就要几个月,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没事的,我没关系,你也说了,不是我的错……”徐入斐咬住嘴唇,“只是我总想着,明明那么简单的事,我为什么要拖着。我知道别人说的都不对,他在是我的老师之前,首先是我的爷爷……我却像个混账一样。”

“没关系,他一定知道的,你们只是差一个契机。”

“是啊,就差一个契机,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徐入斐深埋进顾顷的胸膛。

他再没机会跟董兆卿说开。

这是对他的惩罚。

“其实……”徐入斐又抬起头,这才发现顾顷闭目疲倦的神情,这些天里,他连轴转,既要处理工作,又要照顾徐入斐。

饶是如此,男人还是耐心地回应他,等他继续说。

徐入斐张了张嘴。

其实,董兆卿出道作的女主角,就是他的妈妈。

他们之所以长得那么像,是因为他们本来就是母子。

其实,他已经没有家人了。

徐入斐想着,顾顷还不知道这件事,他得跟他说清楚。

“没什么,等你拍戏回来再说吧,我们先睡觉。”

顾顷轻声问:“你困了?”

是你困了。

徐入斐在心里说,而后答道:“对啊,剩下的以后再说。”

那时,他还天真地以为他们会有以后。

【作者有话说】

天真以为~(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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