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念的帮助下,沙弗莱佩戴上银色的神经适配器。
强大的精神力凝聚,牢牢保护住意识空间,保护其不受冲击。
适配器被开启的一瞬,时间静止,电子震荡,脉冲突发,信号冲击着神经,刺入大脑,被精神力层层缓冲。
短暂的黑暗后,沙弗莱再度进入了那方从盒子无限延展出的纯白空间,他踩在所谓的地面上,双脚却没有坚实感。
他抬起手,指尖在空中写下一行代码,门出现了。
沙弗莱推门走进去。
雨幕逆升至漆黑天空,其间泛着淡淡的红,反射晶莹光芒,似某种珍贵的矿物质。
天是黑的,水面是黑的,而在中间却交融着虚无的白,最终融成一抹精致的灰。
无休止的海洋和天空,充斥在虚拟的空间。
沙弗莱踩在水中,层层涟漪扩散,数据被惊扰,化作粒子特效点点飘散,最终重新归于水面。
Cinnabar就坐在静水中央,赤红的身影小小一只,繁复厚重的衣衫垂落悬在空中,却是不敢让人有丝毫忽视。
“日安。”沙弗莱轻声道,“贸然拜访,打扰您了。”
Cinnabar似乎早就料到沙弗莱会来,她转过身,三四岁女童的面庞平静,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是一只闭合着的眼睛。
沙弗莱开门见山地问道:“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您都知道的,对吗?”
Cinnabar没有回答,但沙弗莱知道那是默认。
沙弗莱:“很感激您在紧要关头救了陈词,他现在一切安好,正在青藏高原上。”
Cinnabar不说话。
沙弗莱继续道:“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两兄弟的存在?电幻神国中正在发生的剧情是某些事情的预演吗?游戏内希拉的死亡和现实中陈词的遭遇究竟有什么关联?”
“很抱歉,吾还不能回答你。”
Cinnabar终于出声了,稚嫩的童声不辨男女,赤红的花纹自领口出现,顺着脖颈延伸至脸颊,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
它平静地望着沙弗莱,额头上的眼睛却在这时睁开了。
那只赤红色眼瞳看向空中,沙弗莱同样抬头,窥见的却只有无尽浓黑,一切都是数据化作的虚无。
但他知道,对于信标来说,上方还存在着相当特殊的地方,那是庞大数据得以在不同信标间通流的“云端”。
“你想要知晓的一切真相就藏在电幻神国中。”Cinnabar抬起手,轻点在半空。
沙弗莱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严格来说这方虚拟空间里并不存在他的“身体”,所有的一切完全是由电信号构成的,他就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纸片,向着后方急速飞去。
赤红色的娇小身影愈来愈远,最终消失在了视线尽头,声音却传入耳边。
“吾期待着你将它发现的那天。”
眼前陡然黑了下去,一行行绿色的代码闪过,他被强制登出了。
沙弗莱深吸口气,他手指扣动扶手上的机关,神经适配器的设备锁自动弹开。
陈念听到动静,赶忙为他摘下适配器,满脸惊讶:“这么快。”
少年嘴里含着那根棒棒糖,沙弗莱进入核心程序嘴里当然不能吃着东西,陈念就把糖接过来了,他左腮鼓鼓的,如同一只存了余粮的小松鼠,眼含期待。
“其实没问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我说了两句话,它就把我强行推出来了。”沙弗莱顿了顿,道,“Cinnabar说真相就藏在游戏里。”
陈念:“Cinnabar是谁?”
沙弗莱:“就是辰砂核心系统的名字。”
“欸?难道这个游戏里真的隐藏着那么多秘密吗?”陈念眨眨眼,他将嘴里的棒棒糖从左边腮帮子移到右侧,咬着那根塑料杆,习惯性地打开终端,查看电幻神国的游戏论坛。
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论坛上都有什么新帖子,就有个弹框跳出。
弹窗中的图像是一张老旧泛黄的纸,似乎是从某个地方匆忙撕下来的,边缘毛糙卷曲,上面用黑色记号笔匆忙写了三个数字。
901。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信息。
“你看这个。”陈念将屏幕移向沙弗莱。
只是一眼,沙弗莱就认出这是个游戏外解谜。
配合着Cinnabar的那句话,他意识到探索已经由此开始了,Cinnabar向他指明了一条通往真相的路。
“这是游戏内外解谜。”沙弗莱解释道,“玩家需要通过游戏内部的异常信息或者系统提供的线索进行搜寻,谜面大都藏在现实世界里,也许是某天新闻报刊的内容,也有可能是某段采访中说过的话。”
“这种解密一般都是实时的,解开一个谜题会获得下一个谜题的线索,最终抽丝剥茧,找到真相,解锁关键结局。”
和现实挂钩?陈念来了兴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够成功解开,就会知道关于这一切的秘密吧!”
沙弗莱:“应该是这样的,我很确定Cinnabar有游戏的控制权。”
陈念信服地点点头:“嗯,说不定那个把奥萝拉带给我的菜格欧就是它假冒的,对了,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陈词?”
沙弗莱:“可以,但是你得先把我解开。”
“不好意思,忘了忘了。”陈念恍然意识到沙弗莱还被五花大绑着,他赶忙关上虚拟屏,给Alpha解开身上的束缚带,搀扶着他起身。
他把沙弗莱扶回床上,Alpha活动的手腕,袖口中隐约能够看到皮肤上勒出的红印子。
陈念还在琢磨:“901,这个数字会是什么意思呢?”
沙弗莱:“可能是某个文件的名称,也可能是游戏内某个坐标的一部分,具体情况如何还需要详细的去找。这种解密一般都耗时挺长的,你也不用太着急,因为既然它推送出来,就表示电幻神国的全体玩家会和我们一同解密。”
陈念点点头,他截屏保存了弹窗画面,关掉之后,看到论坛上已经出现了数不清的新帖子,讨论这个突然发布的谜题。
已经有人去尝试寻找坐标了。
沙弗莱:“反正最近我也没有特别多的事,正好处理解谜,你下午还得去上课吧。”
“是啊,前两天推掉的课还得补回来。”陈念忍不住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这一阵我都在皇宫连门都不出,好想去玩儿啊。”
陈念身上还有作为皇子妃的禁令,只能在沙弗莱陪同或者携带保镖的情况下出门。
现在沙弗莱的腿受伤了,想要出去只能坐轮椅,陈念又不想带着一大群保镖出现在公众视野内,也太显眼了。
“你想去哪儿?”沙弗莱问他。
陈念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你现在腿不好,又没法和我一起去,算了,安东尼奥前天问我要不要玩,也许我能和他一块?”
“安东尼奥?他怎么联系上你的。”
陈念眨眨眼:“我们之前在宴会上加过联系方式啊,收集信息素也是我直接把他约出来见面的。”
沙弗莱很明显地看出陈念是故意这么说惹他生气,按照恋爱书中的技法,他应该表露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让少年计谋落空,起到推拉的效果。
但顺着陈念的小心思,又有什么关系呢?
沙弗莱皱起眉头,也是听从了心中那微妙的不适感,或者说被称之为吃醋的情绪。
“我也很想出去。”Alpha垂下金色睫毛,声音些许低落,“之前一直要马不停蹄地处理各项公务,连放松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清闲点了,腿还成了这样。”
他叹了口气,道:“一个人躺在卧室里蛮无聊的,要是有人能多陪陪我就好了。”
陈念乐了。
他没想到沙弗莱直接和他演起来了。
头一回看到沙弗莱装可怜,还怪有意思的。
陈念:“你在游戏里不是有很多好兄弟吗?可以找他们一起玩儿啊,反正电幻神国模拟现实,在游戏里出门也是一样的。”
沙弗莱:“不一样,他们都不是你。”
放在往常,沙弗莱如果在电视剧里听到这样的对白,绝对会瘆得浑身鸡皮疙瘩集体起立,而现在,话语却如溪水般自然而然地从他心底流淌出来。
陈念沉默了一秒。
各种各样的情话他早就听到耳朵起茧子了,但类似的言语从沙弗莱口中说出,却显得那么诚恳。
有谁能抵挡得住猛男撒娇呢?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出门了。”
陈念看向窗外,不去和沙弗莱对视:“但晚上我要和桂芷棋一块儿画画,你还得自己呆着,画完我会来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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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辰砂地下城,13号信息处理区。
名为“黑匣子”的夜总会坐落在西侧,是当地规模最大、生意最好的夜总会,每天都有数不清的男男女女涌入其中,浑身酒气摇摇晃晃地出来。
夜总会提供特殊服务早就不是什么秘密,那些年轻又漂亮的酒陪们各个身体柔软,笑容娇美。
如果你能给出足够的钱,便可以抱着他们,进去最顶层的隐蔽包间。
路恒刚一走进夜总会大门,就被喧闹的音乐声震得脚步一顿,对于听惯了古典音乐的他来说,震耳欲聋的DJ就是种折磨。
舞池中无数年轻的男男女女正在扭动,身体几乎紧紧贴着,酒气和各种信息素的味道混杂在一起,让路恒嫌恶地皱了皱眉头。
他地下城的巡演会开了一个多月,终于在现在到达了13号信息处理器。
越是靠近信标的下层,就越能感受到人与人素质之间的巨大差别,放到往常,路恒是绝对不会来这种肮脏地方的。
路恒坐到吧台前,他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一时间有不少Alpha被吸引,想要上前搭讪,却都在靠近之时被路恒狠狠瞪了回去。
几分钟后,身着黑色短衣的少年匆忙走来,他有着一头浅棕色的蓬松卷发,水汪汪的小鹿眼似某种无害的小动物,妆容衬托下的无辜表情更让人心生怜爱。
正是如今黑匣子里最受欢迎的陪酒,查理。
他坐到路恒身边,小心地和这位来自顶层的少爷相隔礼貌距离,笑着问道:“少爷,您要见我?”
路恒:“听说你是这家夜总会最受欢迎的,就想过来看看。”
查理:“少爷说笑了。”
路恒实在不想再如此喧闹的环境中多待,直接问:“对了,你认不认识这个人?”
小少爷拿出照片,递给查理,查理一看照片中的那个人,脸上的笑容便僵了一下,他做梦也不会忘记这张脸。
多少次陈念坐在休息室里,轻描淡写地说今天自己又拿下了多少大单,眉眼间的无趣是那么遭人嫉恨,那些为陈念一掷千金的Alpha在少年口中,并不算需要特殊讨好的金主。
而他只能强装着笑意,夸赞陈念好厉害,眼睁睁看陈念愈发深受赏识,成为Alpha们疯狂追捧的明珠。
查理微小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脱路恒的观察,路家少爷眯了眯眼,就听查理轻声道:“认识倒是认识,不知道路少爷找他有什么事?”
“哦,就是这个人和我有点牵扯,最近我找不到他了,就想着在附近问问有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
牵扯?也就是说陈念什么时候得罪了顶层的路恒少爷?
查理心下一喜,他到现在还记得陈念临走那天对他说的话,少年信誓旦旦地说已经傍上了大款,嘲弄他装腔作势,然后趾高气昂地离开了。
难道说……陈念傍的那个大款和路恒少爷也有关系?
查理迅速脑补了一出大戏,处处被陈念压上一头的憋屈,此时此刻终于能够得到释放。
陈念走后,他再度成为了夜总会里最欢迎的人,但那些Alpha们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提到离开的陈念。
每每被抱在怀中,听到他们表露出惋惜和思念,查理紧握的掌心都几乎要被指甲刺伤。
“他三个月前从黑匣子离开了,之前一直在我们这里干。”查理轻声道,“当时我和他关系还不错,不知道路恒少爷想要知道些什么?”
“他在这里干过?”路恒一愣。
路恒至始至终都没有放弃收集线索。
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判断,那天他在研究所广场上见到的弹奏者就是陈词,无论陈词再怎么有沙弗莱殿下帮忙,路恒都坚定自己的结论,那张照片绝非殿下口中的“长得像而已”。
陈词让他三番两次地公然出丑,使得路恒心中只剩下绝对要把陈词扳倒的执念,强烈的念头甚至都要演变成某种仇恨。
他小心保存着那张拍摄的照片,在地下城四处搜寻相关的消息,如果陈词真的来过地下城,肯定会有其它见过他的人。
路恒是在24号信息处理区,偶然从一个男人口中得知陈词下落的。
刚一看到路恒手中的照片,男人就激动得几乎跳起来,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陈词身边的Alpha,表情瞬间转变,开始骂一些“婊子”之类的脏话。
男人说他常住在13号信息处理区。
听到“常住”这个词,路恒就意识到不对劲了,他一直以为陈词是偶尔抓住时机才来地下城偷情的,为什么会有常住一说?
路恒敏锐发觉到了其中的诡异之处,他按照男人所说,来到13号信息处理区,稍一打听就得知了更多相关消息,并最终走进了这家名为黑匣子的夜总会。
“是啊,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我们店里的夜场皇后呢。”查理在相册里翻了翻,他点开一张照片,“看,是不是他?”
照片中少年身着紧身露背短衣,正靠在男人怀里,言笑晏晏,半透明的布料勾勒出身体的线条,皮外套松松垮垮挂在臂弯,露出圆润逛街的肩膀,在昏暗灯光下更显暧昧。
他化着淡妆,嘴唇红润,眼神因微醺而迷蒙,眉眼间尽是风情。
“对,就是他!”路恒死死盯着照片,“还有这样的照片吗?能不能都发给我?”
“有很多。”查理挨个地点给路恒看,画面一张比一张劲爆。
陈念当初可是打着“看谁能得到他的初夜”的名头,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下药或强迫行为,每次陈念招待贵宾,老总厉纾都会让查理一块跟着。
查理手头的这些东西可不要太多。
路恒:“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查理:“陈念。”
陈念。
路恒几乎想要放声狂笑,和陈词相同的姓,不同的名,完全一致的容貌以及对不上的行踪,种种迹象都表明,所谓的皇子妃是一对双生子!
陈家当年发生的惨案人尽皆知,元帅在前线牺牲,陈家宅邸却燃起熊熊大火,部下拼尽全力只救出双子中的哥哥。
谁能想到被公认为死亡的弟弟,其实一直都活着呢?
路恒激动得就要发抖,他知道,他发现了一个惊天秘密。
一个足以让他占据绝对主动权的秘密。
如今他手中掌握着足以将这对双子碾死的铁证,皇子妃?呵,不知道沙弗莱殿下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呢?
“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消息吗?尽管都告诉我,我会给你所有想要的报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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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陈词抬起手,慢吞吞地揉了揉鼻子,傅天河听见动静看过来,问:“感冒了吗?”
“没事,就是突然有点痒。”陈词没放在心上,他一直都不相信如果被骂会打喷嚏这种说法。
天色渐晚,白天傅天河一直躺在床上休息,挣扎在信息素渴求的苦恼中,陈词就坐在床边,每当Alpha表情扭曲似乎实在扛不住时,就俯下身,给他一个吻。
晚香玉的气息中,傅天河会很快安静下来。
下午傅天河又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不再那么难受,烧也退了。
毒素看起来已经被代谢掉了。
陈词就和他下楼走了走,宋旺堆去巡林,要到晚上才能回来,卓玛措在收拾家里的庭院,他们养了许多牛羊,平时就放养在附近,由狗看管。
陈念发来消息,详细说明了他和沙弗莱的调查情况,那款游戏果然并不单纯,如果真的有信标参与其中,那么很多事情就能说得清了。
陈词很放心地把事情交给陈念和沙弗莱,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只需要在这里放松,享受难得的旅途。
高原地形复杂,东边是一片平坦草场,西侧又是高低起伏的浓密山林,更远的地方山峰耸立,随着高度攀升从苍绿过渡到白皑。
许多碉屋散布,住着的都是护林员,哨兵之类的特殊人员,而在更靠近内陆的地方还有大规模的城市,人们大都生活在那里。
青藏高原平均海拔4500米,面积广阔,除却高耸山脉还有许多不同的复杂地形,定居此处的人数甚至比蓝矾和烟晶两座信标加起来都多。
白鸟划过天空,认不出是什么品种,不远处的圣坛色彩艳丽,在翠绿和雪白的衬托下,格外抓眼。
据说千年之前人们把这里叫做圣地,如今置身于高远天穹下,听着风吹草动,牛羊哞咩的声响,真有种洗涤心灵的澄澈感。
傅天河:“等过上几天我们还可以到雪山上去看看,据说附近还有冰川呢。”
陈词嗯了一声,大聪明摇着尾巴跑过来,他摸摸比格犬的脑袋,闻到狗身上有点味道,便打算给它洗个澡。
陈词问卓玛措要了给狗洗澡的工具,他蹲在大聪明身侧,撸起衣袖,露出白皙小臂,不加打理的黑发软软地垂在眉梢,神情一如既往的沉静。
Omega永远都是那么平静,所以当他用这幅模样,启唇问出“要做吗”时,巨大反差所带来的冲击让人很难遭得住。
傅天河一直都知道九月在这个方面相当坦诚,从不扭捏,更不会害羞什么的,但没料到竟然能做到如此程度。
——如果当时自己回答说“想”,会发生什么?
他的脸又控制不住地烧起来。
九月会主动除去衣物,凑近他吗?也许少年将蹙起眉头,慢慢地沉下身去,再像当初亲吻时,问他够了吗。
傅天河又觉得脑袋晕晕的。
他好像有哪里坏掉了,明明从很久之前,就下定决心不去打扰别人,独自一人生活,充当这个世界的过客。
但意外发生在他遇见九月的那天,只是偶然一瞥,看到少年将几个痛哭流涕的混混堵在墙边,就再也移不开眼。
陈词打开水龙头,调整成合适的温度,见傅天河站在原地发呆,叫了他一声:“傅天河?”
Alpha回过神来,赶忙过去帮忙。
傅天河和陈词一起给大聪明洗澡,洗着洗着突然想到,最近他痒到不行,恨不得将手伸进去使劲搅动一番的右眼底,今天好像没再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