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
甚尔大惊:“所以, 他不是你前男友??”
五条悟抓狂:“所以,甚尔到现在还以为杰是我前男友???”
夏油杰弱弱:“注意一下,孩子们还看着……”
五条悟简直后悔死没解释清楚这个误会了。那岂不是之前甚尔也忍受着和他嫉妒伏黑沙树一样的酸楚?
“我以为你知道的, ”悟喵喵挠乱了一头白毛,“我根本只能对你一个人硬得起来啊。”
夏油杰差点没忍住翻白眼:不要突然坦白自己原来阳|痿啊喂!
甚尔回想起之前自己吃醋吃了个空气,又强行逼直男看自己小黄图的流氓行径, 顿时很想抽烟。
连带着对身心重创的夏油杰也产生了一丝怜悯。
盘星教地宫里,夏油杰就这么默默躺着, 听五条悟将所有真相娓娓道来。
“……所以, 理子, 还有我们。都只是天元手底的棋子吗。”夏油杰淡淡说。
“是的。只有咒术师的乐园不可能存在, 因为天元所要的‘咒力规则’里, 咒灵永远不会消失。”五条悟说, “所以,杰的‘大义’……”
“理子、灰原、七海的眼睛。为了从咒灵手里保护猴子,他们的牺牲本来都可以不发生的吗?”
“没错。”
“那么我至今为止做出的牺牲都是什么。”夏油杰惨笑,“你知道吗?我亲手杀了我的父母, 就为了……就为了……到头来却说这一切都是无意义的吗??!”
“杰。”五条悟神情悲伤。
“做错了就自己负责,活着赎罪呗,谁没做过几件错事。”甚尔说,“为什么要有那么多意义和理由, 不累吗。”
“说得轻巧,你这样的人渣……”
“对啊, 我是人渣。你就不是了?五条就不是了?烂橘子高层就不是了?”甚尔随性说,“人类,咒术师,咒灵, 都是自私的渣滓,生物的劣根性罢了,何分贵贱。”
“我是为了大义。”
“‘大义’?我还为了挣钱吃饭呢。”甚尔叼着烟头,“毁灭种族的大义,在我这里可不比赌马高尚。”
他像弹猫咪般弹了一下夏油的额头:“早点接受世界是个烂泥潭这个事实吧。太干净的人可活不了太久。”
甚尔带着孩子们走了。
良久,夏油杰才苦笑:“悟,他竟然说我‘干净’。”
“他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五条悟说。
“现在怎样,”夏油杰注视着他,“你要对我执行死刑吗?”
五条悟缓缓笑了:“我也有自己善恶的指针。虽然不一定是正确的,但我想这么做。”
他接上了夏油杰的四肢关节。
“……悟?”
“哈哈,毕竟我刚才也被秘密法庭判了死刑呢。”五条悟笑得轻松,晃了下手机,“现在我正打算用最后的咒力,去把天元砸个稀巴烂。”
“咒术师的乐园不可能存在。但属于普通人的新世界,杰想来参与吗?”
夏油杰咬唇,眸光颤动。
“放走我,不怕我再次与你敌对吗?”
“杰不想干涉我的思想,我也不想干涉杰。”五条悟站起身,侧头看向他,“就像之前杰留给我的那句话——‘你的选择都有意义’。”
咒力微微波动,旧友离开,美美子和菜菜子围在他身边,心疼地哭泣着。
“真是……狡猾的人。”夏油杰轻叹。
*
夏油杰最终还是接受了新世界的邀请。
在天元的薨星宫,三年前一切罪孽开始的地方。
五条悟,超越他、弃他于苦夏的挚友。
伏黑甚尔,击败他、粉碎他幻梦的死敌。
九十九由基,引导他、诱使他看清自己本愿的伊甸园之蛇。
他们并肩作战。
夏油杰怀抱着星浆体的尸身,用未沾血迹的袈裟内侧裹住她。
他仿佛看到了水族馆里的天内理子,笑容纯真无邪。
“以后不会再有了。”他抚下少女睁着的眼。
天元已经不存在于她体内。
咒力正在缓慢流失,那个运转咒术轮回之战的意识体,已经彻底消亡。
“没弄死人吧?甚尔。”五条悟拨弄着头发说,“如果按照人类的律法,杀人可要判刑的。”
“没有。又不给钱,为什么杀人。”甚尔略微皱眉,有些头晕。
五条悟凑了过来:“我倒挺奇怪,甚尔不是签订了‘不能伤害咒术师’的咒缚了吗?怎么看起来完全没效果。”
“天元制定的规则本来就束缚不了我……唔。”甚尔忽地停下。
他干呕了几声,只觉天旋地转,呼吸困难,耳边一片嗡鸣。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他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中。
*
病房里的仪器,缓慢而平稳地轻鸣。
细碎的语声时远时近,有时将他拉回光明,又在疼痛中陷入昏厥。
“之前他被两种规则挤压在夹缝中,才会有异乎寻常的身体机能。现在天元消失,自然撑不住了。”由基说,“啊,让我看看,是汞中毒——夏油同学的手笔呢。”
“那个混蛋……有办法让他好受些吗?”五条悟问。
“我已经尽力了——求你不要每半分钟就问一次了好吗——”是硝子拖长的声音,“你多陪陪他好了,感觉你触碰他的时候他表情会好些。”
“嗯。一直以来谢谢你,硝子。”
“呕。——还有你自己,反转术式没了,多少还是要休息的。我可不想给熬夜猝死的五条同学收尸。”
“哈哈。”
*
这一觉睡得很长。
甚尔好像作为过客重新观览了一遍自己的人生,那些没能注意到的、错过的温柔细节,皆如云絮般笼罩在心田。
他想,世界对待他还不算太坏。
醒来的时候,天光与云影徘徊在玻璃窗上,晨风轻拂,落在枕间的银白发丝软软晃动。
睡在身边的人一呼一吸,眼下晕着淡淡青影。
一直陪在他身边吗?怪不得梦境的味道那么甜软。
甚尔微微偏过头来,看到浓密的银白睫毛扇动两下,缓缓睁开。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那种晶莹剔透的蓝,并不是六眼术式的效果。
五条悟本身就有一双漂亮出格的眼睛。
时间如清风般缓缓飘浮。
“哇,甚尔原来长这样啊。”五条悟弯起眉眼。
“嗯?”不然还是哪样。
“之前有六眼的时候,视野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正常的视野总会蒙上一层乱七八糟的信息,最讨厌的还是无法强制关闭。”
“那我之前在你眼里是什么样?”
“就是现在的样子,表面再糊上黑色以及‘问号’、‘感叹号’、‘警告’、‘危险’之类的像程序错乱似的的东西。就算照成照片也会有荧幕信息的遮挡,没办法好好看清。”
“……”总算知道这家伙之前为什么性|冷淡了。
“很苦恼的好吗。”五条悟说,“所以甚尔还认为我想要零咒力的世界,是为了杰吗?”
“不是吗?”
“最开始的契机是他,不过后来……”五条悟笑着注视他,“我想看到你真实的样子。我还想你能真正平等地活在‘零咒力’的世界里,和我一起。”
他笑眯眯地说:“不知不觉,这已经成为了我最想拥抱的未来。”
甚尔静静望着他。
是的,必须遮蔽那双眼睛或许是来自神佛的仁慈。
若是放任其注视碌碌众生,那么众生都会为其倾倒、折服,世间将再无宁日。
而那遍布瓦砾的荒原,或许已经开出了小花。
甚尔缓缓移开了视线。
五条悟睁圆了眼睛。
“诶?甚尔居然还会羞涩的?哇,还脸红了!!!”
“谁羞涩了??!”
“约|炮随随便便,告白反而会害羞,好纯情啊甚尔君~”
“……你去死算了。”
仪器拉断的滴滴报警声传来,家入硝子路过虚掩的病房门,听到里面的声音,嗤然一笑。
“刚起来就做激烈运动,这不挺龙精虎猛的嘛。”
*
即便体质比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强健,甚尔还是在医院足足住了三个月。
这期间,五条悟基本都陪在他身边,直哉和孔时雨趁他不在时偷偷来看望过两三次,而某次五条悟来过后的一两天里,垃圾桶里多了三只塑料套,甚尔只能臭着脸地趴在床上。再剩余的时间里,甚尔每天都在和漂亮女护士聊天以及看着手机里的儿子闺女们痴汉笑中度过。
“惠开始玩滑板了?”
“嗯,他交了新朋友。”
是了,每天的日常还有五条悟突然出现在甚尔和小姐姐之间,搂着男人说我们家儿子都快七岁了。
……甚尔现在确定这招根本不是什么咒术,而是五条悟本身的绿帽雷达。
“孩子他妈,我们儿子都这么大了,就不要到处拈花惹草了。”五条悟一副哀怨小媳妇的表情。
“正常聊天而已。”甚尔弹他脑壳,“……还有,你才是孩子他妈。”
“那好吧。”
“烟带了没有。”
“啊,又忘了。我们不是说好要戒烟的吗?现在没有天与咒缚,吸烟有害身体健康。”
“那你送我的打火机岂不是都没用了。”
“收藏嘛。就当定情信物。”
“……好。”
那天夜里,甚尔其实骗了五条悟。
他是跟着烟灰跳下去的。
那些烟灰让他想起了沙树的骨灰,他那时忍不住想——被抛进冰冷的江水里会是什么感觉?
还没来得及体验,就被蛮横地捞了上来。
甚尔对着天光,打着五条悟送他的那只打火机。
机身是像眼睛一样的冰蓝色,冒出一小朵火光,生机勃勃,永远向上升腾。
这样……也不错。
*
二〇〇九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冬至。
伏黑惠傍晚蹬着滑板溜玉犬时,看到了远远走来的父亲。
甚尔冲过去一把将小男孩抱起来,亲热地一顿乱蹭。
“惠惠,想爸爸了吗?”
惠环着他的脖子,在医院消毒水的覆盖下闻到了父亲的味道。
“已经可以出院了吗?”他绷着小脸问,“不会是偷偷逃出来的吧。”
“医生姐姐听说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所以特别通融,提前让我出院了哦。”甚尔笑着说,“惠,七岁生日快乐。”
伏黑惠睁大了眼睛。
……他一度认为,父亲不知道他的性别,也根本记不得他的诞生日。
小孩鼻子微酸,不待甚尔看清他表情,就猛地扎进去,小炸毛在颈窝里蹭来蹭去。
初冬落了一点薄雪,空气微凉,但父亲的颈窝却是赤|裸的温暖。
甚尔揉揉儿子,捡起儿子的滑板,注意到了玉犬。
“咦,这两条狗子还在啊。”
“夏目说‘名字是最短的咒’,只要我能记住玉犬的名字,它们就永远都陪在我身边。”
即便惠的影法术消失,已经拥有的式神也会一直是他的式神——那是妖怪世界给小孩子留下的一点温柔。
“名字是最短的咒”吗?
甚尔问出了那个他一直不敢提起的问题。
“丑宝它……还在吗?”
家里。
“mama~”
“爸爸的好大儿呜呜呜……”
“mama~”嘤嘤嘤。
“叫爸爸……哎算了,丑宝在就好。”
伏黑惠看到一人一虫搂成一团,声泪俱下,母子亲密无间,而自己被冷落在一边看戏。
不知道的还以为丑宝才是亲生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是丑宝的诞生日。
不过惠很开心,丑宝或许是全世界唯一“活”下来的咒灵,以妖怪的姿态。
五条老师说过,咒灵是负面情绪的汇聚体,丑宝由此出生,却是在人类的爱护的浇灌下长大的,体内混入了许多咒力以外的温暖情绪。
而且,它还被赋予了名字。
晚饭前,五条悟接了刚下跆拳道班的真希回家,抱回了一个三层大蛋糕。
津美纪做主厨,伏黑父子打下手,端上了一桌丰盛的晚宴。
席间五条悟切蛋糕、抹奶油、抢红豆饭,蹦来蹦去,比小孩子还贪玩好动。
惹得人急了,又是一顿拳脚相向。
最后,五条悟头上歪歪斜斜戴着生日王冠,脸颊被甚尔抹出了三道奶白的猫猫胡须。
“采访一下爹咪,”悟喵喵仰过脸,以手握拳当话筒,“惠惠的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寓意?没有。”甚尔撑着头,“大概是女孩的名字比较好记。”
“就这么简单吗?”
“就这么简单。”甚尔斩钉截铁。
好记,所以他才能在醒来的第一时间想起惠。这才是名字最重要的功用,不是吗?
如果说,为什么在千万女孩名中选中了“惠”?
——那大概是因为,他是“上天赐予的恩惠”。
“说起名字,”真希想到什么,“惠的生日在冬至,‘冬至’正好和‘甚尔’发音一样,都是touji呢。”
“巧合。”甚尔不太在意地说。
冬至是一年四季中黑夜最漫长的日子。名为冬至,是命名者对他的诅咒。
然而,当“恩惠”在这一日诞生,他的名字便不再是诅咒。
冬至之时,白昼极短,黑夜极长。而过了这一天,白昼将日复一日地蚕食黑夜,如车轮般驱使着世界奔向光辉的未来。
远方的修道院里,黑色长发的男性正给遗弃在此的孤儿们清理伤口。
“大哥哥真像是佛祖啊。”孩子们说。
“当然啦,爸爸可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双生子姐妹说。
长发男性侧头吩咐:“美美子,把新的衣服拿过来吧。”
“爸爸,”剩下的小女孩问,“为什么那个叫‘惠’的漂亮小弟弟不和我们一起来呢?”
“他有自己的生活。”男性留下一个背影,“或许……有缘再见。”
*
东京的家里,桌上只剩残羹,高脚杯歪倒,红酒瓶空空如也,橡木塞扔了一地。
惠打了个呵欠,默默看着五条老师耍酒疯。
“今天宣布一件事。”五条悟一手勾着甚尔的脖子,一手拉开彩炮,五颜六色的小彩条漫天喷撒。
“——我们在一起啦!!”
他兴高采烈地比了个“耶”。
甚尔抹掉了脸上的彩条,面无表情地想,就不该让这家伙碰酒……尽管只是两杯十几度的红酒。
在小孩们无语的目光下,甚尔招了招手:“都去洗洗睡吧。”
脚步声拖里拖拉地离开。
甚尔正想把五条悟扛起来扔回房间,却低估了对方的蛮力,直接被拽倒在沙发上。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五条悟耳廓晕红,双眸染着醉意,亮得动人心魄。
“和你商量个事。”他像小孩子说悄悄话一样,亲热地附在甚尔耳边。
“什么?”
五条悟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似的,眼睛乱眨,睫毛扫在甚尔颊边,有微微的痒意。
“那个……”他低声说,“以后就叫五条甚尔怎么样?”
碰巧路过的惠差点摔了一跤。
甚尔瞥一眼儿子,咬牙切齿地推开他:“说什么混账话呢,想打架?”
又故意大声说了句:“我是那么没节操的人吗?!”
不等五条悟反应,甚尔转过头,露出慈父的微笑:“惠惠,今晚爸爸哄你睡觉?”
人去怀空,独留五条悟“呜嘤嘤”在沙发上滚来滚去,最后被压到尾巴的六筒挠了一爪子。
深夜。
哄睡了儿子之后,甚尔敲响了五条悟的房门。
悟喵喵趴在床尾,蓝眼睛委屈巴巴地瞪他。
“之前谈的可以考虑,但那是另外的价格。”甚尔一边拿浴巾和睡衣一边脱衣服。
他抽空瞅到男朋友的小表情,“啧”了一声,解释道:“刚才惠正看着呢,没办法,做父亲的总是要以身作则……”
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有人从身后抱住他。
“拿我做交易,值不值这个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