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燃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天,又或者只是短短几个小时,当柴竹再一次找到他的时候,他的形象已经可以用“落寞狼狈”来形容。
“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生病了?上次我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让你说也不说,早知道我就该先把你带去医院看一看的!”
迟燃扶着门框,他没有回答的力气,只是望着楼道转台后的菱形水泥窗格,一束细碎的天光照亮了他的眼睛。
这种感觉,宛如在痛苦中新生。
他已经认了命,尽管还没想好未来的每一步,但作为一个omega的迟燃可能也会过得很好,至少在确定宁颂雅不会对他围追堵截之后,他还能回到父母的身边去寻找庇佑。但上天仿佛对开玩笑这件事乐此不疲,他戏耍迟燃于掌心,在他认命之后,又告诉他事实原本和他想象中大相径庭。
也许有人能在千锤百炼之中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但迟燃不会。
他已经伤痕累累。
而更加要命的是,他对想要见到宁颂雅的渴望无比强烈,他想要窥探宁颂雅的内心,想要看看那个因为他的恨而昏迷不醒的爱人,如今是不是同样对他恨之入骨。
他和宁颂雅之间的故事,并没有因为那一刀而结束,也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结束。
迟燃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个“真相”,才是故事的开始。
可宁颂雅从来没找过他,甚至于他预料中的一路阻拦也未曾有过。
迟燃猛然升起强烈的不安:难道宁颂雅真的放弃他了?
就在他知道,那场手术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之后?
他太想问问宁颂雅,这一切的一切,究竟又是什么意图?
“……柴竹,和我出门逛逛吧。”迟燃开口了,他的心情在经历无数次波澜起伏之后,终于恢复了平静,“我想买点新衣服。”
柴竹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如果你有空的话。”omega的身份一旦从身上解除,迟燃的心态总算轻松不少,“哦对了,还有监控……我想去看一下,给家门口也装一个。”
柴竹立刻道:“你忘了吗,我上次就告诉你我会帮你的,监控已经买了,放在我家。等下我们逛街回来再装。”
迟燃为自己的健忘感到窘迫:“……真让你费心了,要不,你买的你先留着用——”
“我家里又不是没有!”柴竹不赞同道,“迟燃哥,就当是你赔偿我担心你这么久,你就让我帮帮你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迟燃自然不会拂人脸色。
柴竹对他的好他记得清楚明白,以后有机会,他想报答这份友谊。
鉴于上次偷拍事件,迟燃出门时戴上了口罩,他不认为自己的影响力有多广,可也不想再招致其他麻烦。
说是买衣服,其实就是散散心。
柴竹带着迟燃去了最近的一家大型商超,尽管是工作日也热闹至极,三楼是儿童乐园,年轻的家长们带着学龄前的小孩正在海洋球里嬉戏打闹,迟燃的脚步被稚嫩的笑声吸引了,他打眼望去,心中既是艳羡又是怅然。
他还记得手术之后,宁颂雅问过他要不要怀孕。
他当时太过抵触omega的身份,说出来的话大抵也是赌气,故意让宁颂雅伤心。
可他现在却明明白白地知道,如果他和宁颂雅之间有孩子,那对他而言,不是枷锁,而是他憧憬的幸福生活的一部分。
“想去玩玩吗?”柴竹的声音打断了迟燃的游离,“好像没有成年人限制。”
“不用了,我就是看看。”迟燃快步走在柴竹前面,他握紧了手指,掌心却被金属硌痛了,抬起手掌,才发现这枚婚戒他一直没有摘。
他没有从宁颂雅身边带走太多的东西,药品,抑制剂,对他来说是必需品。
那这枚戒指呢?
对他而言,也是必需品。
他从没有想过割舍,但当时他必须离开。
而他现在又为离开的决定感到犹豫,时间却已经向前走去。
迟燃许久没更新过衣橱,但胜在身形优越,不挑衣服,柴竹每给他试一件就买一件,颇有种报复性消费的姿态。
两人又在超市里买了些蔬菜瓜果,迟燃随意地往购物车里挑选,直到拿起了一袋汤圆。
“原来你也喜欢吃汤圆?”柴竹笑道,“我也喜欢吃。”
迟燃的手指被冰渣子镇了一镇:“……不是我喜欢吃。”
“是谁?甄家两兄弟吗?还是你爸妈啊?”
迟燃的声音游离到很远的地方去,他想要将这袋汤圆扔下去,但又舍不得。
“……都不是。”他低声说,“是一个很特殊的人。”
是那个想要折腾他,却又从来不折腾彻底的人。
半夜让他起床下厨,选择的食物竟然是速冻汤圆。
设局让他成为omega,结果不过是误会一场。
宁颂雅啊宁颂雅,你的心究竟是软还是硬?你辛辛苦苦设局让我深陷其中,却又不肯真正狠下手来,我到底是应该夸你对我宽容,还是质疑你对我的偏执……
“有多特殊?”这一次,柴竹没有选择装傻,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要揭开迟燃的伪装,“是那个让你不敢去医院的人吗?是那个常常出现在你梦呓里的人吗?迟燃哥,告诉我他是谁,我对他太过好奇。”
迟燃心头一紧:“……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他避开柴竹具有侵略性的目光,“关于我和他的事,已经都是过去式了。”
“已经是过去式了,那你为什么不肯放下。”
迟燃加快脚步:“我没有不肯放下。”
“那你手上的婚戒代表什么?”
迟燃停下脚步。
柴竹步步紧逼:“迟燃哥,我知道这个品牌目前只做婚戒定制,另外一只又在哪里?”
迟燃屏住呼吸,他握住购物推车的把手,手背上爆出青筋。
“……柴竹。”他呼吸急促,咬字清晰而颤抖,“如果你还想和我当朋友的话,这种话以后就不要问了。”
“倘若我不想和你当朋友呢?”柴竹拦在迟燃面前,面容清俊,眼神坚定,他深深地望进迟燃的双眸,“迟燃哥,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迟燃几乎待在原地。
但很快,本能让他快速逃离。
“迟燃哥!”
柴竹在身后的呼唤变得模糊不清,但迟燃已经待不下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打了个车,回到了家中,给柴竹发了一条消息:对不起,柴竹,我想我们之间可能只适合做朋友。
发出消息后,他瘫倒在床上,手指却意外点开了从前的手机。
鬼使神差,他打开了从前的社交账号。
宁颂雅依然处在他对话列表的置顶,只是被他拒收了所有消息。
等等……
宁颂雅的头像……变了。
变成了一张陌生的风景照。
这张照片展现出来的地点并不具备标志性,像是随手在街头巷尾拍下的转角,有阳光,有花影,有白墙。
迟燃放大了头像,盯着看了许久,最后默默地存了下来。
自打他和宁颂雅认识以来,对方对社交软件上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趣,更遑论打理。可能唯一的兴趣,就是装成那个可怜又缺钱的余安戏弄他,折磨他。
如今贸然换了头像,迟燃一边开心,一边忐忑。
开心是因为宁颂雅没有死。
忐忑是因为,宁颂雅最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现在有什么立场去问?
第二天,柴竹还是照常敲响了迟燃的大门,迟燃一时间有些尴尬,可柴竹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依然礼貌微笑着举起手上的盒子。
“来帮我们笨蛋迟燃哥安监控了。”他的语气轻松,“虽然迟燃哥不要我,但是我还是愿意做迟燃哥的小跟班。可能这就是命吧。”
迟燃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哦,那我生气了。”柴竹立刻佯装沮丧,“你会哄我吗?会心软给我一次机会吗?”
“我会哄你,因为你是我的朋友。但是这个机会,你不应该找我要。”迟燃回答得很自然。他的心境已经在被慢慢修复,恍若回到了认识宁颂雅之前,游刃有余,大方得体。
“看吧,那我还是没戏。”
迟燃笑着拆开了快递:“你就是刚搬过来,生活圈太窄了,等之后安定下来,想追你的人多了去了,到时候你才会知道,你现在对你迟燃哥的‘喜欢’都是孤独感情的投射,就是因为一个人待得太寂寞了,所以才会忍不住渴望另外一个……”
他愣住了。
因为内心孤独,所以渴望陪伴。
这不就是当初他和宁颂雅结下孽缘的因吗?
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哥?”
迟燃脸上的笑意散了:“没什么。”他努力让宁颂雅三个字从他脑海里消失,“来装监控吧,然后,我请你出去吃饭。”
柴竹买了不止一个监控,迟燃原本想要自己装,但柴竹不让,说是迟燃状态不好,怕让迟燃摔跤,又说他自己有过安装监控的经验,让迟燃不用操心。
“……怎么卧室也要安装啊?”迟燃想不明白,“虽然我睡相挺好也不踢被子,但是……”
“你放心吧,这款监控和我家用的一样,都很安全,和网络上那种随意偷窥用户监控画面的劣质监控不一样。而且最近听说小偷猖獗,还有那个尾随omega的坏人也神出鬼没的……你就多装一个,也没什么。大不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穿严实点,盖严实点。反正你现在都是单身,指不定那些坏人看到你家里这么多监控,就害怕了呢?”
迟燃想到那天醒来后的不适症状,远超过“安装监控”带来的恐惧,经由柴竹一番游说后便也点了头。
当日除却大腿的青紫色,他身体其余隐私部位也并未察觉不妥,可心里头依然在不断打鼓,他也是真的想看看,那天令他疑神疑鬼的究竟是他的幻觉,还是……真的有人对他欲行不轨。
安装结束后,迟燃去浴室洗了个澡。
他总觉得镜子后面有一双眼睛。
他快速结束了冲澡,还没换好出门的衣服,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突发!宁家接班人卸任,或引陵游市商界巨变!”
作者有话说:
女鬼再不出场要被女鬼的怨气缠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