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轻去集团接梁津川。
到那儿的时候,助理已经在等着了。
陈子轻问他今天工作怎么样,他有问必答,毕恭毕敬的,却不刻板。
“董事长在里面,您喝水还是果汁?”助理停在办公室门口,微微弯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都不喝了。”陈子轻拿出手机,“你忙你的去吧。”
“那您有事就吩咐。”助理应声离开。
陈子轻通过验证进办公室,多功能感应门在他身后合上,他的视野里,梁津川坐在办公椅里,面朝大片落地窗。
没站着,依然有不可小觑的气压。
陈子轻以为梁津川在看首城的标志性建筑,他走近说:“这写字楼跟观景台一样。”
梁津川不见反应。
陈子轻探头:“睡着了啊?”
梁津川双眼闭一起,十指交握在身前,落地窗外的阳光洒在玻璃上,拢住他立体深刻的眉骨和面庞。
陈子轻看他睫毛打下的扇影,一时看入了神,没有了时间的概念。
直到他醒来。
“怎么不叫我。”梁津川吐息。
陈子轻按他肩膀:“叫你干嘛,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梁津川起身,他随意将办公椅一推,办公椅滑回办公桌那里,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陈子轻抱住他精窄的腰,晃了晃他。
梁津川轻笑:“发骚了?”
不等爱人气恼,梁津川就捏住他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
吻了会,抱他坐上办公桌,一手托住他背脊不让他向后仰倒,一手伸进他身前的短袖里。
他们唇齿相依,呼吸相融,缠绵缱绻又火热。
陈子轻情动之际,两只手抵上梁津川的胸膛,喘着气说:“不行不行,不能继续了。”
梁津川蹭他鼻尖:“怎么不能继续,我们又不是在别人的办公室。”
“那也不行。”陈子轻十分坚定,他指着一面墙说,“上回我不小心碰到那个墙的开关,我们在上面投屏,大屏幕上,什么都放大了,我都不知道你的办公室弄了多少先进科技。”
梁津川放在他短袖里的手没拿出来,细细地摩挲着他轻微出汗的白腻皮肉:“投屏不是对外的,不就我们两个看客。”
陈子轻一言难尽,屏幕上的进出口贸易太频繁,都出现残影了。他拿出身前的手抱在怀里,蹭着桌面滑下来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们走吧,我请你吃冰淇淋。”
梁津川回了三个字:“不想吃。”
陈子轻有种他在跟自己撒娇的感觉,古怪地瞅他两眼:“是新口味,好吃的。”
梁津川任由爱人牵着自己,他懒懒地垂搭着眼帘:“有多好吃?”
“好吃到舌头都要掉了。”陈子轻说。
梁津川挑眉:“那我不能吃。我吃了,没舌头了,怎么把你舔得流出,”
一只手飞快捂住他的嘴,阻止他吐出后面的话。
他的目光居高临下,深深凝视手的主人,笑了一下。
陈子轻手指发麻犹如被电流扫过,怎么回事,梁津川浑身的荷尔蒙比平时更浓,这是要勾引死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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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夏天的首城出奇得热,地面能煎鸡蛋。
陈子轻开着他的路虎在路上行驶,车里放着舒缓的纯音乐,弥漫着安神的熏香,他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梁津川拿手机的手。
前段时间梁云在电脑上发给他一个链接,那个贴吧是梁津川的粉丝会。
首页有梁津川露出假肢的照片,那是他去年参加残疾人运动会期间被拍下来的,还有他的五官贴,身高贴,体态贴,手贴等等。
其中还包括从他身上得到激励的帖子,有不少。
贴主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农村出身家境贫寒的大学生群体,一类是没有背景创业失败的职场人群,他们把梁津川的成功当作一块糖,苦狠了的时候就看一看他的事迹,找点希望。
那贴吧是个神奇又合理的小世界。
上个月贴吧里混进来一个大师,时不时算他们的婚姻情况,几时离婚,把粉丝们耍得一愣一愣的。
“工作狂给自己放一天假,多新鲜啊。”陈子轻停车等红灯,扭过头看梁津川,眨眨眼,“是要跟我约会吗?”
梁津川没开口。
“不是啊?”陈子轻有点惊讶,这很不符合梁津川的作风,“那是……回家就只是回家?”
梁津川依旧是那个姿态。
这时红灯亮了,陈子轻启动车子:“王哥请假啦?”
梁津川终于出声:“他是司机,你是我老婆,两回事。”
“你说的也没错,可是……你突然给我打电话,让我来接你,说你想我接你回家。”陈子轻开玩笑,“就像是在学校里受了委屈的小朋友。”
陈子轻嘀嘀咕咕:“谁欺负你啦?”
梁津川若有似无地短促一笑,命运。
“收租顺利?”他的视线始终在手机上面,不知在看什么,过一会才点一下屏幕翻一页。
陈子轻的注意力被转移:“顺利,都是老租户,好说话处得来。”
锦州那边也有房源在出租,他收租收出了经验,越发顺心应手。现在交易买卖还给现金,每个月都要他上门,等到了可以转账的时期,他就不用跑了,闲下来不知道干点啥,找个班上上?
陈子轻的思路出走了一圈回到副驾,发觉梁津川在沉睡。
“怎么又睡了,这么累啊。”陈子轻喃喃。
梁津川研究生没毕业就进了职场,他走的路后人无法复制,步子迈得太大,太急,太快,从被群攻打压踢出局到,历经千帆也才三十一岁。
三十一岁正值一个男人的黄金年纪,既沉淀内敛了下来,又没失去厮杀的血性,可以放开手脚在事业中描绘浓墨重彩。
但梁津川有着难言的疲惫。
陈子轻的脑中想出“退休”“转行”这两条路,梁津川哪个都不可能走上去的。
还是要劳逸结合才行。陈子轻一路杂念纷飞的把车开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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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当年住的那个四合院,那时他们没有挂卖,现今价值暴涨了多倍。
陈子轻把车停在后院,他和梁津川手拉手的穿过一道道拱门,一条条长廊,家里就他们两个人,不冷清。
梁云来的时候少,也就周末住个一晚,在会客厅那边的客房休息,跟他们的主厅卧房有一定的距离。
家很大,鱼塘也大,鱼游一圈累够呛。
从后院到三进院的主厅,陈子轻汗都走出来了,他把车钥匙放在小熊肚子里:“津川,你去房里躺着吧。”
“不睡了。”梁津川说,“我去书房写毛笔字。”
陈子轻一怔:“你平时不都在网上写吗?”
“想写。”梁津川解着黑色衬衫的袖扣,“你进来给我磨墨。”
“噢,好呀。”
陈子轻磨墨的时候,梁津川支着头,沉默地看着他,视线在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之间游走。
当陈子轻把,梁津川已然收回视线,拿起了毛笔。
用的是左手。
陈子轻再次生出了诧异的感觉。当年在敬老院,陈子轻无意间得知梁津川小时是左撇子,两只手都能用,他就让梁津川以后都用左手,梁津川没顺他的意,只有把他惹生气了,才会为了哄他高兴的满足他。
这会儿梁津川怎么主动用左手了啊。
陈子轻很快就被宣纸上的瘦金体吸引走了心思。
梁津川写了一首诗歌。
陈子轻没听过,不清楚是不是梁津川自创的,他揣摩诗歌里讲的是人生和遗憾,每个选择背后都对应着一个遗憾,怎么选都会遗憾。
——人生没有圆满这个选项。
应该不是梁津川自创的吧,无缘无故的写这种诗歌做什么。那就是他最近在哪本书上看到过,一时兴起的写在了纸上。
陈子轻趴在书桌边望着这首诗歌,逐字逐句地朗读了出来。
连接着他尾音的是,梁津川突兀的问声:“你叫什么?”
陈子轻说:“李南星啊。”
梁津川再问:“你叫什么?”
陈子轻脑子里有根弦颤了一下:“……你老婆。”
梁津川微笑:“老婆,你叫什么?”
陈子轻脑子里的那根弦又开始颤动,越颤越厉害,梁津川怎么忽然问他这个问题,一口气问三次,是他猜测的那个意思吗?是不是?他对上梁津川充斥着引导与鼓励的目光。
是。
于是他口干舌燥地回答,声音有点哑:“轻轻。”
“我叫轻轻。”
心跳得很快,真的太快了。
梁津川看似颇为平静:“哪两个字?河水清清的清?”
陈子轻咽口水:“很轻的轻。”
梁津川笑出声:“那你应该叫重重,很重的重。”
陈子轻跟不上他的思维:“你说体重啊。”
梁津川唇角挂着宠溺的弧度:“说的是分量。”
陈子轻脸一红。
眨个眼的功夫,那首诗歌的下面就多了两个字——轻轻。
陈子轻回不过来神,他把自己的小名告诉梁津川了……梁津川怀疑他的身份……这还用说吗,多少年了……
对啊,多少年了,梁津川早不问,晚不问,为什么是今天问呢?
装聋作哑了这么多年的人,为什么忽然在这一刻戳破窗户纸,坦诚相见呢?
“轻轻。”
陈子轻的思绪被一声低唤打散,他垂头,梁津川搁笔,再次唤他:“轻轻。”
梁津川侧身而坐,长腿屈着朝向他:“坐上来。”
陈子轻照做。
梁津川把他圈在怀里,面颊蹭着他的发丝和耳朵,喉咙里发出深长的叹息:“我的老婆轻轻。”
陈子轻吃不消:“津川,你好黏人啊。”
梁津川低笑几声:“轻轻爱我。”
陈子轻怔了怔:“是啊,轻轻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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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天开始,梁津川叫他老婆“轻轻”,一天叫很多遍。
梁津川还吹口琴,天天吹。
陈子轻听他吹了会口琴,托着腮说:“你这段时间都没应酬,一下班就回来了。”
梁津川修长的手转了转口琴:“回来陪你不好?”
“好啊。”陈子轻谨慎地打听,“你事业上不会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吧?”
梁津川莞尔:“事业很红火。”
陈子轻将信将疑。
“大侦探,别偷偷摸摸的分析了,你男人的事业如日中天。”梁津川屈指轻弹他依然光滑紧致跟年龄不相符的脸颊,“明晚有个采访,你和我一起去。”
陈子轻惊讶地说:“我也要上电视吗?”
梁津川:“嗯。”
“我会紧张的。”陈子轻吃一块苹果,也喂他一块,“你不知道,我从来没上过电视。”
梁津川吃掉口中的苹果:“那不是很好吗,我带给你的第一次。”
陈子轻斜他一眼:“你带给我的第一次可多了,不差这个。”
“我不嫌多。”梁津川继续吹口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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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很顺利。
要问的问题跟答案都在纸上,问题是电视台出的,经过了梁津川团队的筛选,而答案是陈子轻写的,也提前给团队过关,确定没有什么引起负面舆论的地方。
这场采访登报了。陈子轻看完手拿剪刀,沿着板块一点点剪下来,拍拍,抚平整,放进一个文件收藏夹里。
收藏夹装着所有跟梁津川有关的报纸,第一份报纸的日期是2005年寒冬。
最新一份报纸是他刚才放进去的那份,2011年夏天。
一晃又是六年过去了。
陈子轻数了数收藏夹后面的章页,看够不够用,不够就再买一个备着。
等纸媒时代过去了,这些都是珍贵的回忆。
陈子轻想,说不定他能在这个世界待到牙齿掉光头发花白呢,到那时他就戴老花镜,捧着报纸读给梁津川听。
还有梁津川读书时期的奖学金,只有大一上学期的入学金让陈子轻用了,后面的他都留下来,存在了一个折子上面。
老了也可以拿出来留念,或者以梁津川的名义,把那些奖学金捐给哪个孩子。
他感觉他能在这个世界正常老去,死去。
他希望他能看着梁津川寿终正寝。
如果不能……
那就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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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多久,陈子轻去接梁津川下班,听他说:“轻轻,我风头太盛,有势力要搞我。
陈子轻大惊失色:“谁啊?现在还有谁能搞倒你?”
梁津川松扯领带:“很多。”
陈子轻狐疑道:“真的假的,你别骗我。”
梁津川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唇边:“我怎么会骗你,我没家世。”
陈子轻说:“可你已经有权有势了。”
梁津川没言语,只是沉声叹息。
陈子轻心疼地说:“那你低调点,树大招风,你不做最大的那棵树就好了。”
梁津川吻他的指尖:“嗯,我打算急流勇退。”
“我把集团卖了,去一个大公司当CEO,借用对方的势力给我们做保障,条件是带公司上市。”
“我觉得可以。”陈子轻认真地思考着说。
梁津川唇角疑似上扬一分。
陈子轻捕捉到了,他满脸无语:“你还说不骗我!”
“我错了,老公错了。”梁津川哄他说,“不那么拼了是真的,我会做甩手掌柜。”
梁津川透露,他即将聘用一支优秀的团队管理集团,在那之后,他就在幕后操控,只在重大事情上做决策,其他事不过问。
陈子轻心里头不知划过什么:“那你整天就陪我吗?”
梁津川面色不悦,嗓音冷冷的,发着神经:“怎么,每天看我的时间多了,嫌碍眼?”
陈子轻把手抽回来:“说什么呢,我巴不得你一天二十四小时都陪着我。”
梁津川重新握回他的手,接着一寸寸的亲吻。
陈子轻的手被亲得都是梁津川的味道:“我们钓鱼吧,钓鱼能修身养性。”
梁津川皱眉:“不想钓鱼,我想去旅行。”
陈子轻说:“我们不是每年都旅行吗,国内外基本都去过了。”
梁津川漫不经心:“那就再去一遍。”
“好吧好吧,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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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年夏天,陈子轻跟梁津川开始他们的环球旅行,他们满世界的走走停停,最后一站不是在国外,是国内的一个城市,看山也看水。
那城市的七月份气温比较怡人,晚上很好睡。
陈子轻却在半夜醒了,他无意识地摸着旁边,没摸到男人的身体。
“津川?”
陈子轻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人呢,出去看夜景了吗,怎么不叫上我。”
“看夜景还要出去啊,酒店就在水边,在阳台就能看。”
“我去找找。”
陈子轻一个人自言自语,他忘了穿拖鞋,光着脚出了房间。
客厅有猩红火光明明灭灭。
梁津川在吸烟。
陈子轻闻着烟味,一步步地走了过去:“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坐在客厅里吸什么烟呀。”
梁津川深吸一口烟,对着昏暗的虚空吐出来。
太疼了。
不吸根烟压一压,扛不过去。
梁津川把烟屁股掐了,丢进垃圾篓里,他往后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男人靠个沙发竟然能把身子陷进里面,像要被吸进去。
陈子轻抹了把脸:“我去倒水,你喝吗,我多倒点。”
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他没有回头,自顾自地找水壶,却是怎么都找不到水杯。
一只手拿着水杯递到他眼皮底下,他伸手去接。
到这时,他们都没开灯。
水壶里的温开水被倒进水杯里,水声不大不小。
就在那背景音里,梁津川开了口:“轻轻,书上说,这个世上有三样东西是瞒不住的。”
水漫出来了。
陈子轻把水壶放一边,他拿到纸巾盒,抽张纸擦桌上的水迹。
“贫穷,喜欢,以及,”
陈子轻攥住纸巾,浸透纸张的水从他手缝里流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桌面上。
梁津川掰开他手指,拿掉那团遭罪的湿纸巾,带着他的手,摸在自己明显清瘦了的面颊上面。
疾病。
以及……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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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回去,梁津川把病理报告和他目前服用的所有药物都拿了出来。
陈子轻从来不知道,他这么能藏。
病理报告上显示是淋巴瘤,侵袭性的,没长在常规淋巴瘤的生长部位,在颅内。
陈子轻一动不动,每晚躺在他身边的人是瘦了,还是胖了,气色好不好,他能不知道吗,即便是哪儿长了个痘,他都一清二楚。
他其实有猜想的,只是他逃避了。
现在他后悔了,他不该逃避的,他应该在第一时间就逼问梁津川。
淋巴瘤是癌吗,不是吧,就是恶性肿瘤。
不对,是癌,淋巴癌。
陈子轻脑子混乱地想着,这要化疗啊。
“怎么就生了这么严重的病呢。”陈子轻把报告塞进怀里,空出双手捂住脸,那一瞬间,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哭什么。”
头顶响起声音。
陈子轻的眼泪掉得更多:“你叫我接你回家那次就已经……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在想要怎么说。”梁津川摸上爱人的发顶,“还没想好就说了,因为瞒不住了,抱歉。”
陈子轻呢喃:“瞒不住了?你怎么可能瞒得住,你身上会痒,尤其是腹部,你还会咳嗽,发低烧,睡着了出虚汗,你也会喘不好气,没有劲,精气神不好,吃不下,你体重下降……你说你怎么瞒……”
放在他头上的手克制着发抖。
陈子轻刷地抬头,攥住梁津川的手仰望他:“你是不是哪里疼了啊?”
梁津川的面部隐忍着有点扭曲:“头疼,骨头疼,全身都疼。”
“是会疼的,会很疼。”陈子轻嘴上咸咸的,都是他的泪水,“可以打那种针对吧,叫c……”
car-t。
打不了,在现实世界的2011年还没上市。
这个世界不知道有没有。
陈子轻眼前发黑,他艰难地站起来:“你要做穿刺吧,可有的时候刺激了会疯长,怎么办,穿刺做不做……肯定是要好好治疗的,我们没有经济上的压力,你放松心态,我也放松,我陪你化疗,结合靶向治疗,吃中医,提高免疫力杀菌消炎的草药……”
梁津川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哭,听他的语无伦次。
“你不会不想住院化疗吧?”陈子轻想到了一种可能,他沙哑的声音变大,带着些许严厉,“梁津川!”
“这么凶。”梁津川无奈,“你让我去,我就去。”
陈子轻把手放在他唇上,使劲揉了揉,将他苍白的唇揉出点血色:“那你明天就住院。”
梁津川做出轻松的神态:“好。”
陈子轻摸他的脸,摸他的心口:“你这一辈子太苦了。”
梁津川笑了笑:“我不苦。”
“你还不苦,”陈子轻一件件地数着他的苦难,“你看你,很小的时候救人没了两条小腿,十六岁的时候亲人全没了,还要被嫂子打骂羞辱,不给吃的不给喝的,住在又脏又臭的小屋子里,连个人样都没有……现在呢,你才过三十岁就得了……”
梁津川擦他掉个不停的眼泪:“你不是来了吗。”
陈子轻张了张嘴。
梁津川眼眶发红:“好了,老婆,别掉珍珠了,你来了,我就不苦了。”
陈子轻湿淋淋的脸上一闪而过混着迷茫的伤痛,那你错了,正因为我来了,你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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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梁津川开始做入院准备。
陈子轻在旁边看梁津川抽血,垂着头问444:“我能买药给他吃吗?”
系统:“不能。”
陈子轻:“为什么不能?”
系统:“为什么能?你当你的积分是万能的?”
陈子轻:“积分不是万能的,那我这么努力的意义在哪呢。”
系统:“你不是为了拿到一具健康的身体吗?”
陈子轻:“对啊,都能让我一个植物人恢复健康,这还不算万能?”
系统:“……”
“你别给我绕。”
陈子轻从没有过的强势:“是你站不住脚了,444。”
系统:“反正就是没有能治他血液系统疾病的药,还有那个你惦记的car-t。”
陈子轻:“我知道了。”
系统:“奇奇,走你的感情线,祷告吧。”
这是个隐晦又直白的提示,算得上是给他开了个小后门,叫他老老实实的等着就行。
陈子轻眼神空洞无神望着梁津川血管里得血被抽进针筒里,说得容易,他能一边眼睁睁看着梁津川被病魔侵蚀,一边冷静地告诉自己,这只是感情线的设定和必走的过程,已定的结局,走完了就能登出了吗?
但这也怨不到444头上,跟他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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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津川第一次化疗得效果不好,回去路都没法走了。
到了第二次化疗,医院里下了病危通知,陈子轻不敢签字,是梁云在他旁边扶着他,帮他握住他握不紧的笔,是助理跟王建华守在他身后,他才能签下那份比厉鬼还要恐怖很多倍的病危通知。
陈子轻在病房废寝忘食的照顾梁津川,他忘了早起挑水这个日常,仅剩的两次警告满了,小助手通知他任务失败。
冰冷冷的电子音在他脑中响着,他没有多大的波动。
剧情线的主线成功了,两条支线也成功了,只在日常上面功亏一篑,而感情线的结局已经在眼前了。
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梁津川生病了。
梁津川怎么会生病呢。
他是主角啊。
陈子轻像是看见了胜利的曙光:“对啊,他是主角,生了病也会好起来的吧,不然的话,主角不在了,这个世界就塌了,没有意义了。”
在一般的套路里,主角受过的再多再大的磨难挫折都是经历和体验,结局必然是主角心之所向。
陈子轻打开手机上网,一堆打开的网页都是淋巴瘤相关,他全看过了……
系统:“你的任务又失败了。”
陈子轻:“我知道,对不起,害你代班有个这样的业绩。”
系统:“祷告吧,奇奇。”
陈子轻听着他的前三个字:“我真想信佛了,我以后每隔两天就去庙里烧香。”
系统:“你怎么不干脆在四合院建个佛堂?”
陈子轻眼里有了点神采:“建佛堂?”
那就建吧。
陈子轻还决定吃素,抄经书,诚心求佛。
在他没出车祸被系统相中的时候,他在网上看到过有人三步磕一个头,他那时理解不了,觉得很迷信。
现在知道了,理解了,懂了。
万一呢。
万一佛祖能保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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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求佛的结果是,专家们委婉地让他准备后事。
大概是求的过程中分心了,不够专一吧。
陈子轻不放弃,也不准梁津川放弃。
第三次化疗,第四次化疗……一次次下来,经过了几次疗程,梁津川渐渐的好起来了,越来越好了,医院给他做评估,是cr了,缓解了。
按专家们的一致研讨,只要再巩固两个疗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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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云闻讯从单位赶过来,病房里的气氛终于不再那么死气沉沉,她发自真心地感谢老天爷。
梁津川前不久才打过针,抽过血,他在输液,面色苍白,神情恹恹的。
陈子轻在给他揉腹部。
梁云放下水果,待了会就离开了。
隔天她再来,病床上的人已经有了点精神,一张脸依旧白得跟墙上的石灰粉一样。
梁津川破天荒的问起她的工作和感情生活。
“工作就那样子。”梁云说,“感情方面……有个人在追我,”顿了顿,才补充,“就是曾经救过我的男生。”
陈子轻剥桔子的动作一停:“你说的救过你的男生,是你那时候救人挡刀子……”
“对。”梁云点头。
陈子轻不敢置信:“那好多年了诶。”
“这不重要。”梁云拨长发,“重要的是,他小我快十岁。”
陈子轻说:“年龄不是问题,你看我跟你哥,他不也小我快十岁,他一点都不幼稚。”
完了还找另一个当事人求认同:“是吧,津川。”
梁津川微微颔首。
梁云不敢质疑,尽管她认为,吵架被气哭实在谈不上有多成熟。
“想试就试。”梁津川道。
梁云点点头:“我会看情况的,暂时我不考虑。”
她瞧着笼罩着病态的亲人,眼有点红:“哥,暂时我就盼着你好起来。”
梁津川当时没说什么,等梁云回单位了,他才有反应:“轻轻。”
陈子轻拍腿上的桔肉白丝:“啊?”
梁津川叫了他一声就没有下文了,他迷茫地抬起头。
男人似忧郁,似哀伤,似沉重,似森冷地盯着他,盯了许久,慢慢的,轻轻的笑了:“我要快点好起来,不然你渴了,我怎么给你止渴,你痒了,我怎么给你止痒,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会往别的男人那跑,你被折磨狠了的时候脑子不清醒,管不住手脚。”
陈子轻知道他乱说,自己也乱说:“是是是,所以你看着办。”
梁津川眉头深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子轻拿了根吸管,喂他一点水:“要不要听书,我读给你听。”
“困了。”梁津川说着就把头歪在了一边。
陈子轻去床里面坐,拉着他没输液的那只手,一根根的看他指腹上的螺纹,在心里说:“你走了,我呢?我走了,你呢?”
系统的机械音炸响:“奇奇,你不是都猜到了吗?”
陈子轻反问:“我猜到什么了?”
系统:“你没猜到?”
陈子轻又一次反问:“我应该猜到吗?”
系统没答复
陈子轻干巴巴地说:“我不敢猜,我就是个灵魂意识。”
系统还是没给出响应。
“444,我不是在玩游戏,我在经历不同的人生。”陈子轻唉声叹气,“我还在这里的时候,我就是对应的状态,我不能说梁津川得病了,我还在想着没事,他就是个npc,负责我的感情线,他死了,我就能走了。”
“那我就成神了。”
“可是我成不了神,我也不想做神。”
系统:“管不了你了,这个任务结束,我就不带你了,后面你有什么心事找你陆哥说去。”
陈子轻怔然:“现在告别啊?”
系统:“等你登出。”
陈子轻把自己的手跟梁津川的手叠在一起比大小,他身边的人和事,好像都在开始奔向离别的终点。
系统:“我司研发的宿主感情线储存设备,是为你量身订制的。”
陈子轻无法揣测明白系统的意思:“其实不储存也可以,只要你们别一检测到什么异常,什么波动就删我数据。”
系统没声了。
陈子轻察觉被他压在下面的手指动了动,他知道梁津川还没完全睡着,就凑过去,凑在梁津川耳边呼吸:“快点好起来,我想你。”
什么想,有多想,哪地方想不言而喻。
梁津川瞬间睁开了眼睛。
陈子轻:“……”
梁津川眯眼:“我就知道,你的小珍宝们根本满足不了你,没有我你不行。”
陈子轻做出完全被他说中并拿捏的样子:“所以你会带我走。”
梁津川没说会,也没说不会。
陈子轻捏男人没有血色的掌心:“你说你不会死,你会活很久。”
梁津川如他所愿:“我不会死,我会活很久,我答应了你,要长命百岁。”
陈子轻哼了一声:“记得就好。”
梁津川喉头动了下。
陈子轻亲他的左边面颊,又亲他的右边面颊,再是他的鼻尖,薄唇,下巴,左眼皮,右眼皮,最后捧住他剃掉头发戴着帽子的脑袋,把嘴唇贴在他额头。
自此,漫长的夏天终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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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疗程巩固完了,陈子轻就跟梁津川回了老家。
梁津川在村里穿短裤,他把假肢露在外面,如今的孩子们跟上时代的信息发展,觉得假肢很酷,不再感到害怕。
宁向致过来的时候,陈子轻在被大鹅追。
老远就听见他大喊:“津川!津川!快救我——”
还跟年轻时一样。
宁向致看他躲在梁津川后面,狗仗人势似的冲着大鹅叫嚣:“咬我啊,来啊来啊。”
这是越过越小了。
宁向致把车停在村口的稻床边,村里有人叫他再往里面去一去,别挡着路,否则别的车不好过。
这穷乡僻壤的,一天到晚能有几辆车。
宁向致下了车,他推了推眼镜,离那两人越近,就越有种“天注定,命不由人”的感觉。
梁津川得了淋巴瘤,不过他运气好,控制住了。
这残废向来好运。
宁向致一一回应向他打招呼的村民,他被一户人家请进门喝茶,肚子快喝撑了才让他找到机会跟梁津川一对一的聊上。
先是浮于表面的关心了一下他的病情,之后就是摊开残酷的现实:“等你走了,我跟他过,我会帮你照顾好。”
梁津川坐在轮椅上面,手上握着一根麻绳,他不时扯一扯,赶走稻床边企图吃稻子的鸡群:“你没那机会。”
“你要带他走?”宁向致面色骤变,“梁津川,你太自私。”
梁津川似笑非笑:“换你,你怎么做?”
宁向致正色:“当然是希望我爱的人能够走出我带来的负面影响,替我看这个世界,将来遇到和我一样爱他的人,就在一起幸福的过下去。”
“真伟大。”梁津川说,“宁医生的崇高品德,我这种俗人学不来。”
宁向致看着稻床的金黄晚稻:“生死有命,梁董,相比你没接触过的人,你该相信我能让他余生都好。”
“你三十七八岁的时候,他就说你是老头子。”梁津川讥讽,“今年你四十几,对他来说半截身子入土了,他会要你?”
宁向致面色难看。
梁津川弯腰捡起轮椅边的蒲扇,慢慢悠悠地摇着。
宁向致不信梁津川走的时候会带他心肝一起:“控制了不代表就好了,你复发的几率很大,为他铺路了吗,他后半生要怎么过。”
梁津川冷艳一扫:“关你屁事。”
宁向致眼角抽搐,他告诉自己,不要跟一个残废的病鬼计较。他猜梁津川八成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庞大资产都转移了,遗嘱也写了,所有都准备好了。
地上的长虫被斑驳树影切割成了几块,梁津川一脚碾烂。
宁向致不合时宜地想,首城上流想不想得到梁董事长会有这样一面,他摘下眼镜,从口袋里拿出帕子擦拭镜片:“我再老也只是老了,不是死了。”
梁津川说:“有的人活着,还不如死了的。”
宁向致一噎。
从他跟梁津川交谈的这么一会来看,梁津川给他的感觉是,放平心态,顺其自然,生死看淡。
但真真假假的,谁又能分得清。
一串脚步声匆匆跑来,残废的心肝来护犊子,张口就是一句:“你怎么还没走?”
宁向致戴回眼镜,当着残废的面问:“要我回来吗?”
在偏僻的乡里,要是有个经验丰富的医生坐镇,会带来很大的安全感。
陈子轻没有冲动地点头:“你又不是肿瘤这块的。”
宁向致不快不慢:“总比诊所的小大夫强。”
“算了,你没必要因为我们改变你的人生计划。”陈子轻说,“我跟津川在这挺好的。”
宁向致轻叹:“南星,我不是要你回报。”
“我明白,”陈子轻理着梁津川碎短的乌黑发丝,“我们都不是小年轻了,不弄那一套了。”
宁向致只好告辞。
但他坐进车里就给院长打电话,提出辞职的决定。
“不去哪深造,回老家。”
“说不上浪费,我只是从哪出去的,回到哪去,我们乡下人讲究一个落叶归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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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向致回来后,隔三岔五的上门做客。
梁津川冷眼相待,无视。
有天梁津川发烧,宁向致刚好提着药箱过来,及时给他挂上水。
宁向致就这么留下来了,他住在梁津川爹妈生前睡过的屋子,帮着照看点。
然后陈子轻发现村里人对着他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的欲言又止,问又不说。
还是个老婶在他浇菜的时候,忍不住地拉着他说:“南星,你屋里咋能放两个男人。”
陈子轻:“……”
老婶悄悄问:“你是不是因为津川做生意失败了,亏了很多钱,就不待见他了啊?
陈子轻无语,这又是什么跟什么。
“听说你们把外面的房子都卖了也还不上,逃回来躲债的。”
陈子轻头疼,怎么传成这样了,他感到好笑,下一刻就听见老婶说:“津川比去年瘦了很多,尤其是你们刚回来的那阵子,好像是瘦到十几年前的样子,就是他爹妈跟大哥走的哪一年,心里头愁死了吧。”
他笑不出来了。
“最近津川长了点肉,是不是因为要债的没有找过来,你们踏实了?”老婶安慰他,“咱们这在大山里,不好找,你们住着吧,只要你们不出去,应该都不会被抓。”
陈子轻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表情,总之是应付了老婶,没有让她再操心的碎碎叨叨。
……
从菜地回去,陈子轻就找宁向致谈话。
宁向致能理解,也给出了能给的包容,他当晚就拎着药箱走了,不过他没回锦州,他在卫生所住了下来。
陈子轻关上院门,他要和梁津川过他们的二人世界,能过多久就过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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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建了个寺庙。
陈子轻让村长帮他找人建的,他一天上山三次,每次都烧香祈福。
村里人也跟着沾光,不用跑多远的路就能拜到佛像。
这天,陈子轻照常去庙里点香烛,他在那碰见了个晚辈,是村里除梁津川以外的第二个研究生,专业是搞什么研究,据说很厉害,年纪不大头就秃了,发量比两根筷子还宽。
研究生坐在小庙的门槛上:“嫂子,人真奇怪,小时候总想着去大城市,在大城市生活了,又想着赶快过年,过年了就能回来了。”
“赚了钱想回家,累了想回家,高兴了也想回家。”他老气横秋,“尤其是这几年,越来越想了。”
“年纪到了吧。”陈子轻瞅他的发量,觉得他心事重,“到了一定的年纪就想着回来了。”
研究生没开口。
陈子轻回头看金色的大佛像:“其实在哪都是过,各有各的过法,各有各的路数,就像咱们想去大城市看看高楼洋房一样,在大城市长大的普通人也会好奇农村的生活,想知道开门就能看到山啊水啊,没有汽车的气味是什么感觉。”
“那你说出去了想回来,这也正常。”陈子轻蹭蹭手上的香灰,“只在一个地方待着不走就是一个点,去了别的地方再回来,就是形成了一个圈,是个圈的话,就是来回走的,都这样子。”
研究生像是领悟了,不再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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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曾想,研究生跳水塘了。
陈子轻听到这个事,嘴里的饭难以下咽,山里有多少个坟包了啊……
“嫂子。”
陈子轻恍惚地抬眼,梁云拎着大包小包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小路上,他眨眨眼:“小云,你半个月前不是才回来过吗,这怎么又跑回来了?”
梁云进门放下东西,喝了几口水才说:“我肚子饿了,锅里还有饭吗?”
“有有有。”陈子轻去给她盛。
“我哥呢?”梁云跟着进厨房,“他睡了?”
“没睡,在屋里躺着。”陈子轻把自己的碗筷放在锅台上,腾出手揭开锅盖,拿铲子铲了铲锅里的米饭和锅巴,“饭量还行,我看着他吃的,没有吐。”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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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云回来这个小插曲,冲淡了研究生的死带给陈子轻的不适跟悚然。
陈子轻勉强把碗里的饭菜吃完。
梁云不声不响地来一句:“嫂子,我想把工作辞了回来。”
陈子轻惊讶地看着她,蹙眉道:“别这样,不然你哥心里会不好受。”
梁云扒了一口饭混着菜到嘴里,没什么职场精英范儿,她嚼着咽下去说:“你一个人照顾我哥会很辛苦,有我在,能帮你分担点。”
“没事儿。”陈子轻说,“很多时候他只要我,别人在也没用。”
梁云找不到反驳点。
的确如此,她哥痛狠了,这种现象会更严重,恨不得把自己塞进嫂子的身体里,就此长眠。
梁云用筷子拌了拌饭菜:“那我这次待几天,下个月再回来。”
“你请一天假扣四百,到月底工资还能剩多少。”陈子轻突发奇想,“干脆我给你发工资吧,我跟你哥没儿没女,等我们走了,除去安排好的每年捐给慈善机构的钱,剩下的都是你的。”
梁云:“……”
“嫂子,你怎么说这么晦气的话。”梁云板起脸,“你快呸三下。”
陈子轻看她板着脸的样子,有点愣,像二婶了。
到底是亲生的,再怎么隔代遗传,不还是母女吗,哪能一点都不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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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云走后,王建华来了下庙村,他也是待天把走,过段时间再来。
还有跟着梁津川打江山的那群核心成员。陈子轻都不用买水果,吃完了就有新的。
外来的喜欢乡村生活,觉得哪都好。
村里的大路铺上石子,小路没有,有的家里就把自家门前那块地方洒了层沙子,别家还是土路,下个雨稀巴烂,天晴晒几天还坑坑洼洼。
陈子轻为了梁津川能好走点,就去跟村长提议修水泥路。
村长说经费是个问题。
陈子轻见村长佝偻着的背上有条蜈蚣,他随手捏住,丢地上:“我负责就好了。”
“怎么还能你出钱。”村长不认同,“这回得让大家伙都拿点,我看哪个有那脸一分钱不拿。”
村长下了狠功夫,家家户户全掏了腰包。
梁云的那份直接打到了村长的卡上,多的是就放着,以后集体再有个什么事用。
……
路更好了,梁津川的身体也好像更好了。
陈子轻在石榴树底下,指挥他钩石榴:“左边那个可大了,对对对,就是它,快钩下来,我待会第一个吃它。”
梁津川把那颗石榴钩下来:“有个虫洞,不能吃。”
陈子轻夸张地说:“喔唷,梁先生富贵了啊,石榴让虫子造了个小窝就不吃了啊。”
梁津川面部轻抽。
“大哥今儿试探我了。”陈子轻顺着石榴上的虫洞抠进去,“他怀疑你生了病。”
见梁津川没有表态,陈子轻就问他:“要说吗,让大家伙知道。”
梁津川钩下第二颗石榴,这次是好的,没有虫洞,他丢进爱人的怀里:“怎么让你少点人情世故,就怎么来。”
陈子轻“噢”了一声:“我先不吃石榴了。”
他放下石榴,抓着轮椅扶手凑近梁津川:“我先亲亲你。”
梁津川把他捞到腿上,拍了拍他的屁股,用他喜欢的手抓揉起一块,缓慢而投入地和他亲在了一起。
吻都是苦涩的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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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后,一天深夜,梁津川突然心口发堵气息困难,他撑在床沿咳血。
大概是复发了。
梁津川擦掉唇边的血迹,等待他的就是扩散到全身,器官衰竭,阴阳相隔。
屋里寂静没有响动,梁津川摩挲无名指上的婚戒,身后睡着他的爱人,被窝里还是暖的。
早上雾蒙蒙的,梁津川从衣柜里翻出爱人给他买的第一身西装,他穿上衬衫跟马甲,打上领带,扣袖扣,别上领带夹,再是穿上西裤,系皮带。
弯腰亲了亲爱人熟睡的眉眼。
随后穿上西装外套,拿上大衣,他打开门,用手挡着寒风点了一根烟,喉头充斥血腥,孤身走进大雾里。
像狗一样,快死了的时候离开家,离开守了一辈子的主人,找个角落等待死亡。
大片浓雾把梁津川卷进去,将他吞没,他痛苦地咳嗽着,寻思是放一把火把自己烧掉,还是绑块石头沉河底。
梁津川疯癫地想着。
最后还是停住了往前走的脚步,他满脸泪的回头。
回家。
爬也要爬回家,死在爱人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