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诚回到家的时候, 时间已经将近八点了。

他神色憔悴，心不在焉，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出神地望着天花板。

显然，他这么突然地和薛梓暮提出了公开恋情的想法, 让薛梓暮立刻就生气了。

他和薛梓暮是在一个综艺节目上认识的，那个时候的HINT才刚刚出道, 谁也不知道之后这个女团能火遍全国, 甚至火到国外。

有时候柯诚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女朋友而骄傲, 有时候, 他又觉得有点烦。

他是个演员，他谈个恋爱，哪怕公开，在内娱的舆论环境下，也不会有人谩骂，最多也就是八卦一下；但是薛梓暮不一样。

作为女团成员，薛梓暮和他谈恋爱, 瞒着队友、瞒着公司、瞒着家长，谁都不敢告诉，出门都得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自己被拍到了。

柯诚总觉得和薛梓暮谈恋爱，就像是地下情一样。

那封匿名邮件发过来的时候, 柯诚除了惶恐，或许心中也有那么一点的如释重负。他知道总有一天, 他们会被发现的。

他按照邮件发送者的要求去问薛梓暮，结果薛梓暮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激烈。

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匿名邮件的事情，薛梓暮就直接甩脸走人了, 即便他之后又追上去，解释清楚来龙去脉，薛梓暮也只是用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薛梓暮说：“柯诚，这个人既然都发给你了，那无非就是求财而已。你连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再说了，你考虑过我吗？公开，我的事业怎么办？”

柯诚又气又急。

他想，不公开，那我的事业怎么办？

他和公司只剩半年的合同，半年后续不续约，全看这次《无夜》的表现如何。他把全部的筹码都投给了《无夜》，甚至忍受着邹晋阳的骚扰。

如果这张照片发出去，他就完了！

CP粉不会喜欢他，薛梓暮的粉丝会来攻击他——以薛梓暮现在的人气，她的粉丝碾压他是非常简单的！

薛梓暮让他为她考虑，那她有为他考虑过吗？！

是的，他是个三线演员，他哪里来的钱买下这张照片？

公司？公司只有在《无夜》有了价值之后，才可能帮他。

柯诚陷入了绝望。

他与薛梓暮，两个人都用失望的目光看着对方，最终不欢而散。之后，薛梓暮从手机上给柯诚发了一条消息：“分手吧……”

柯诚回了一个：“好……”

发出去，却发现他已经被薛梓暮删掉了。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手机，突然提示有人给他转账。

薛梓暮给他转了五十万，并且备注：“把那张照片买下来。不够问我要……”

柯诚的脸色一下子就涨红了起来。他紧紧地握住手机，恨不得大叫一声，或者直接把手机砸了。他直接把这笔钱原路转了回去。

他在外面漫无目的地游荡了几个小时，然后才终于回到了家里。

这是他父母的毕生积蓄，外加他自己赚的几十万，全款买下的一套房子，一百来万，总共也就五十几个平方；有一次薛梓暮来这里，嫌弃他地方小。

但是，这已经是他竭尽全力所能做到的了。

他想到薛梓暮随随便便转过来的五十万……突然痛苦地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膝盖。他捂着耳朵，身体瑟瑟发抖。愤怒与绝望充斥着他的心灵。

他突然抬起头，一字一顿地给那个发送邮件的人回信：“你到底想要什么？钱？”

片刻之后，那人回复：“所以你们不想公开。”

柯诚突然苦笑了一声。他想，他快三十岁了，女朋友没了，被同事性骚扰还得帮忙打掩护。并且肉眼可见的是，他的事业也快没了。

他突然想知道，他究竟哪里错了？

柯诚回复邮件：“我们分手了……”

“哦，您真是太惨了。”

柯诚：“…”

他气得手都颤抖了起来。

“所以，您想报复她吗？”

柯诚怔住了，最终，他软弱地回了一个字：“不……”

他希望薛梓暮为他牺牲。他不愿意为薛梓暮牺牲。薛梓暮不愿意为他牺牲。她希望柯诚为她牺牲。

人都是这样自私的。

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圣母，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有私心、有愤怒、有恶念，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是这样；薛梓暮也是这样。所以，他不会报复薛梓暮。

“柯先生，您确实是一个好人。”

柯诚默然看着这封邮件。

片刻之后，又是一封邮件。

“而我，也是一个好人。在得知您与薛梓暮小姐的恋情之后，我原本是打算爆料的。不过此后，我了解到您所遇到的一些不好的事情，并且，拍摄到了一份证据——《无夜》杀青宴后在停车场，您和邹晋阳先生先生之间的一点，小摩擦。”

柯诚怔住了。

那封邮件再一次问了一个相似的问题。

“所以，您想报复他吗？”

柯诚的手再一次地颤抖起来。

他不知道对方究竟是谁，这封邮件又是什么目的——真像这个人所说，他是一个好人，所以发邮件提醒？柯诚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但是……

报复薛梓暮，还是报复邹晋阳？

这不是一个选择题。

他毫不犹豫地回复：“是……”

发完这个字，他突然迷茫了一下。

他想，这值得吗？

他慢慢地吸了一口气，逐渐平静下来。他又问：“你的证据，究竟是什么？”

邮件的另一端，陈覆微微一笑，他沉吟片刻，慢吞吞地打字：“一份视频，和几张照片。或许您不会愿意再看到那一幕的。”他贴心地补充，并且又一次问，“我需要提前告知您一点，到最后，或许需要您主动站出来揭晓对方的丑恶嘴脸，这一点，您能做到吗？”

他耐心地等待了许久，终于收到了简简单单的一个字。

“能……”

陈覆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不枉他大费周章地直接给柯诚发邮件。

他为什么这么做？

正如他所说的，他是个好人。

他现在手头有两个瓜，柯诚和薛梓暮——曾经——谈恋爱，以及邹晋阳性骚扰柯诚。

就影响力来说，HINT队长谈恋爱，能让多少粉丝心碎这一点说不太好，但是肯定比因为后一个消息而心碎的粉丝多得多。

但是，就恶劣程度来说……

邹晋阳，就是你了！

想要揭露邹晋阳性骚扰的真面目，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柯诚这个当事人站出来，所以陈覆选择了直接联系柯诚本人。

至于陈覆为什么要先给柯诚发他谈恋爱的证据……呃，这不是给一个下马威嘛，让柯诚能相信他手段和力量。他虽然愿意帮柯诚一把，但也不是完全站在柯诚的立场上。

但是这就让柯诚和薛梓暮分手了，陈覆也没想到啊。

陈覆不禁摇了摇头，他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觉得有点疲惫了。

今天和陆可聆在游乐场里逛一天，是真的累啊。

话说他的生理年龄应该比陆可聆年轻啊，为什么实际表现就远远不如呢？这也受心理影响的吗？

陈覆迷惑了。

和柯诚发完了邮件，陈覆去洗漱，顺便摸摸抱抱家里的五只小猫咪。每当这一刻，他就觉得自己太幸福了。

睡前，他看了一眼现在网上的情况。

当然，每天网上有那么多的热搜话题，陈覆只是去找自己所需要的那部分信息而已——主要就是“晋诚所至”的事情了。

吵得还挺热闹的，认为“晋诚所至”已经在一起的CP粉，和其他那些认为他们两个是假的的各种属性路人和黑粉。一个白天的时间并没有让事态平息。

粉丝之间的斗争本来也是这样，很少有直接拿出一锤定音的证据，然后一击必杀。她们是为她们心中的偶像奋斗，但是她们实际上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些偶像。

陈覆看了一会就觉得眼疼和无趣，就直接关掉了微博。

他在心中思索着。

现在柯诚答应站出来，那么陈覆也就在心里调整了一下计划。当事人下场是最好的带节奏方式，不过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在柯诚表态之前，陈覆必须得先把网上的热度炒起来。

他一直觉得上一次爆荆同那档子事的时候，一切都太过于顺利了，不管是他吊网友的胃口，还是他蹭了荆同买的那个热搜，乃至于荆同的自投罗网，都凸显了一点：荆同果真是一个好人。

而这一次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英桥买了多少水军和与营销他不知道——反正过去二十几天里，“乐乐每日播报”一直发《无夜》的营销，发到陈覆想吐。

既然英桥准备了这么多的营销，黑的都能洗成白的，那么陈覆直接正面刚的方法就很难奏效。

不过……谁还没个友军了？

《澄明天下》就是他天然的友军。

《无夜》和《澄明天下》，撞档期撞设定，甚至撞投资方。哪怕穆行渠不关注《无夜》，但是《无夜》那边，估计一直把《澄明天下》当成对手看待，至少是在获得英桥的大笔投资之后。

想到这里，陈覆就有点想去给方玉芝发邮件了。

上次方玉芝给他发邮件，他没回，觉得总有一天会用到，现在想来……也是时候了！

不过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说吧。

疲惫的陈覆陷入了沉睡，第二天，他九点才起床。

他晃晃悠悠地洗漱吃早饭，清理二楼，出门遛弯；活得像是一个老大爷一样。

上次他和郑商拍完《无夜》的杀青宴之后，两个人就开始给自己放假了。于是今天的陈覆又有时间来处理“老预言家了”的相关事情，并且，他想着，应该能有事情让郑商也参与一下。

总不能一直让郑商做代拍的活儿。

虽然他觉得郑商做得很开心……

没办法，代拍实在是来钱太快了。

陈覆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一点。他看了看时间，掏出手机给方玉芝发消息。

“方女士，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和我来一场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