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可聆前来试镜的这部电视剧, 名为《凶路》。

这部电视剧的投资人，正是方玉芝所建立的起司工作室。

起司工作室旗下有不少的演员和导演，基本都是方玉芝多年来亲手签下来的好苗子, 这两年也逐渐在多个领域发光发热。

方玉芝虽然和荆同有过一段婚姻, 但是这夫妻两个的性格截然不同。荆同走歪门邪道，性情偏激固执；而方玉芝恰巧走正路, 风格大气。

正如她年少成名，但是发现自己的演技无法突破瓶颈之后, 就果断走了幕后。

多年经营下来, 与她同期的女演员随着年纪的增大，不得不降低自己的要求，艰难转型, 而方玉芝早已经是有话语权的甲方了。

不过起司工作室终究还是底蕴单薄，和英桥这样的公司拼不来，所以起司出品的多部电视剧也好，网络大电影也好，虽然口碑不错, 但大多数都是小成本。

即便有《澄明天下》这样的大制作，也会和其他的影视公司合作。

《凶路》是这几年来, 起司准备的第一部 独立出品的电视剧，并且已经同时谈好了电视台和网络平台不同的播放渠道，做好了上星的准备。

如此大的投入，自然，对于男主角的人选, 方玉芝也十分的看重；所以，才会出现在试镜的现场。

当然，她并不是对这部电视剧的导演不放心。

《凶路》的导演, 名为戚苦雨。

虽然起司工作室里一些胆子大的员工，会在背后调侃这位“气哭”导演，但是面上，谁也不敢惹他。

毕竟，戚导的脾气实在是太差了。

年初的时候，戚苦雨刚刚拿到了鼎丰奖“最佳导演”的称号。这是公认的，国内给予一位电视剧导演的最高认可与奖项。他凭借的，正是去年一部小成本犯罪悬疑片《他在看你》。

当时谁都不认为他能拿奖，毕竟鼎丰奖喜欢那种“可歌可泣的时代故事”，简单来说就是红专正，是半官方性质的奖项，与华章奖并列为国内的最高奖项——一个针对电视剧，一个针对电影。

所有人都以为，鼎丰奖对于戚苦雨这种剑走偏锋的导演不是那么感冒。

然而天时地利人和，这奖，最后还是颁给了戚苦雨；当然，最佳电视剧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了。除了这个最佳导演，《他在看你》颗粒无收。

这可就让这位高傲的导演不高兴了。颁奖典礼之后，他就放出了大话，说明年，他会带着新片，让鼎丰奖组委会对今年的“轻视”付出代价。

戚苦雨是一位鬼才导演，不过再鬼才，他也是穆行渠的老朋友。

于是，穆行渠将陆可聆介绍给戚苦雨，并说这是一位罕见的天才的时候，戚苦雨便来了兴趣。

他知道去年他在拍《他在看你》的时候，发掘到了一位天才演员，便让穆行渠酸溜溜地说了好久，结果现在，穆行渠就来和他炫耀他手下的好苗子了？

这可让戚苦雨对陆可聆有了点期待。

就那么一点点。戚导可不会承认他就是喜欢培养年轻演员，雕琢这些宝贵的原石。

去年那位他发掘出来的天才，现在已经去拍电影了。不过那是个女生，和《凶路》主角的性别不符合，否则戚苦雨说什么也不会再来选男主角的。

基于这些种种的前提，当陆可聆一来到试镜房间里，戚苦雨便眯起眼睛，打量起这个年轻的男生。

他第一眼的想法是，有点太帅了。

《凶路》的主角是个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男人，是个要让所有人都能在他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的人。

外貌是一个劣势，但凡事都不能绝对。戚苦雨虽然是个倔强的怪人，但是他也不是不懂现在娱乐圈的运转法则。一个足够英俊的男演员，才可以吸引到更多的受众——比如女性观众。

当然戏里的妆容和装扮，肯定是要往丑了化的。

戚苦雨一边在脑内转着心思，一边听完了陆可聆的自我介绍。他点了点头，平淡地说：“开始你的表演吧。”

虽然戚苦雨拍戏的时候格外暴躁，但其实生活中他是一个挺淡定和蔼的人——他自认为。

陆可聆深深鞠了一个躬，然后慢慢地席地而坐，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状态，然后睁开了眼睛。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脊梁也垮了下来。他瘫坐在地上。

他眼里出现一些极细微的震惊与恐惧，他下意识四周看看，仿佛害怕有人发现他的秘密一样。他轻声地说：“什么……？她……自杀？”

看来是有人告诉了他那个消息。

不久之后，他连忙摇摇头：“哎哟，警察同志，我怎么能知道这种事儿呢？”

原来是警察找上门了。但他却不敢站起来，只是坐在那儿和警察说话。

戚苦雨饶有兴致地看着陆可聆的表演。这一段并不在他给陆可聆的一小段剧本上，不过却歪打正着，和戚苦雨剧本里的安排有些相似，这就让戚苦雨觉得有点惊喜了。

不过这还不够。

突然地，陆可聆身体抖了一下，他的嘴唇也下意识地颤抖了起来，小声说：“走了、走了……”

看来是警察的关门声吓到了他。

他立刻就站了起来，却又腿软地踉跄了一下。他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东西，或者是，在收拾什么东西。他可能想浪迹天涯，逃走。他第一个想法就是逃……如果有人发现是他杀了那个人呢？

是他杀了那个人！

他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可能是他放在地上的行李箱——他跌在了地上，痛得叫了一声，片刻之后，这嘶哑的痛苦的叫声，变成了哀嚎，变成了痛哭。

“我、我不知道啊……我压根不知道会这样啊……呜啊啊……我管谁、死了……不关我的事……对，救人，我是为了救人……不是我的错！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怎么会知道啊，那娘们……那娘们，为什么要去死啊！”

他哭得一点形象都没有，眼泪鼻涕糊成一团。

他胡言乱语地大叫着，像发小孩子脾气一样，忿恨地拍着地面，像是那个自杀殉情的女人犯了错，又牵连到他，于是便惹急了他。

他大哭大叫着，像是觉得丢人一样，他慢慢缩成一团，又侧躺下来，静静地流着眼泪，蜷缩成一个胎儿的姿势。

又是片刻，他不再落泪，转了个身平躺在地面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神呆滞，头发凌乱。

突然地，他蹭地一下坐了起来，手指神经质地在地面上乱画着，他从自己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找出了手机，颤抖着拨出一个号码：“我得……我得问问清楚。”

他的眼里像是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毕竟，警察也不可能把事情全盘托出，只是过来询问他所知道的事情罢了。万一……万一情况和他所想的不一样呢？

他抓住了那根救命稻草。不知道这脆弱的稻草，能拉扯他多久的时间。

演到这里，陆可聆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下意识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又闭了闭眼睛，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有点拘谨地鞠了个躬，对面前的人说：“各位老师，我、那个……我表演完了。”

他居然下意识磕巴了一声。

虽然在家里演练过很多遍了，他自己也发挥挺满意，但毕竟，决定权并不掌握在他的手上。

戚苦雨意味深长地打量着他，然后说：“你挺在意形象啊，小伙子。”

陆可聆呆住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绞尽脑汁，挤出来一句话：“在戏里不在乎，生活中还是要注意礼貌的。”

戚苦雨被这话给逗乐了。

这小子的意思是，他长得帅，所以维持住仪表，就是给他人的礼貌了？

嘿，挺自恋啊。

戚导喜欢。

戚导当场拍案：“就你了，男主角！”

陆可聆像做梦一样，张大了嘴。

他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又有理由约陈店长出去庆祝了！

靠，他这辈子就栽在陈覆头上了。

他摸摸鼻子，兴奋一下子就降了下来。他还没追到陈覆呢——甚至还不敢追呢——约饭有个屁用！

他就宠辱不惊地、认认真真地和戚苦雨道谢。

这样子倒是挺讨戚苦雨喜欢的。

一旁沉默着的方玉芝，并没有对戚苦雨的选择有什么异议。哪怕她是投资人，但是她不会干涉导演的决定。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陆可聆交过来的个人简历，突然问：“陆先生，你现在是没有经纪公司吗？”

陆可聆怔了一下，老老实实地回答：“现在没有……”

“那么，你有兴趣加入起司吗？”

方玉芝适时地、温和地发起了一个邀请。

陆可聆呆住了，他磕磕巴巴地说：“我、我可以吗？”

“当然……”方玉芝微笑了一下，“咱们戚导不也对你挺满意吗？对自己有点信心。”

陆可聆兴高采烈地说：“谢谢您，谢谢您。我非常愿意加入起司。”

方玉芝便说：“那我明天让我的秘书联系你……不，不如你明天来一趟起司吧。经纪合同和《凶路》男主角的合同，可以一起签掉。明天上午十点，可以吗？”

“可以可以……”

陆可聆露出一脸梦幻的表情，和其余人告别，飘飘忽忽地就走出了试镜的房间。

房间里，其余人相互讨论着陆可聆的表现；戚苦雨瞥了一眼方玉芝，说：“您可真是一箭双雕。”

方玉芝微微一笑：“我不介意把全国的好演员都收入囊中。”

戚苦雨就笑了：“你怎么不干脆成立一个演员工会呢？”

“你怎么知道我没这个想法呢？”方玉芝便叹了口气，“可惜我只想当一个总裁。”

戚苦雨：“…”

他生平第一次觉得他老板也蛮酷的。

往常他只觉得自己酷。

啧，他本来就酷，还用觉得？

离开试镜场所，陆可聆又一次蹦蹦跳跳地去了陈覆的猫咖，他笑得像朵花儿一样，让陈覆一眼就知道他遇到了好事。

而陆可聆说了之后，陈覆才知道，陆可聆居然遇到了两件好事。

“你签了起司？”

陈覆有点诧异。

原着中陆可聆一开始也是签了起司，但是没这么早，陈覆记忆中，应该是他签下了这部电视剧的男主角之后，才由电视剧的导演推荐给方玉芝的。

算了，好像也没差太多。

陈覆的神情让陆可聆有点紧张，他问：“起司怎么了？名声不好吗？压榨员工吗？”

“那绝对没有，你不用担心，起司绝对是你现在最好的选择。”

陈覆就笑眯眯地说。

就内娱的环境来说，陆可聆这个纯粹的演员，能在事业开局阶段去到方玉芝的手下，绝对是一件好事。

不过终有一日，陆可聆会从起司独立出去。

他有属于他自己的广阔天地。

而陈覆作为一个穿书者，有幸亲眼目睹自己喜欢的角色出人头地，真有一种养成纸片人的乐趣。

陈覆心想，他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这种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