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将军昨晚彻夜难眠, 程解意暖烘烘地睡了一个好觉。
早上程解意起来的梳洗的时候,宫女还夸程解意今天气色特别好。
“是吗?看来晚上出去散步还是有利于行气血。”
程解意站起身,松了松腰上的金桂腰带。
虽然宫女觉得紧一些才更能衬出程解意的腰, 但这位少年主君已见威严, 因此宫女也不敢说什么。
只能心中叹息,若是陛下愿意再好好打扮一番,何止现在的容色。
虽说现在已是美不胜收了。
等程解意前往御书房继续社畜生活时,那宫女就被绣坊的人叫走。
“再过两日陛下就要登城门,陛下可与你说了他喜欢什么纹样的衣裳?”绣坊的人问。
宫女望着满院铺展的绫罗绸带, 就如看到一条条倾泻的流河,被那绸缎上的绸光照得眼底发亮。
“我今早上问了, 陛下说都行, 只是不要太铺张浪费。”宫女恭敬回答。
程解意的原话是“简单就好, 不用花钱最好”。
宫女想起她早上问程解意时, 程解意一副“不会又要花钱吧”的表情,让宫女都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天大的罪。
这一任的王为了弥补前王的罪过, 在衣食住行上如此苛待自己,宫女与绣坊中人都忍不住拿出手绢拭泪。
主要是伤心美人不爱惜自己。
只是陛下再怎么要求自己,那三位将军仍在京都的话,情况也不会有太大的好转。
毕竟那三位将军起兵, 可不只是因为前王□□啊。
御书房里的奏折又堆成了山峰。
程解意已经变成了能熟练处理奏折的打工人,他先是把惯常喜欢吹嘘歌功颂德的奏折扔到一边, 这样桌上就少了一半折子。然后再把喜欢喷人的奏折放到末位,这样桌上真正要处理的折子就只剩下三分之一。
剩下的这些就是反映各地情况的奏折。
虽然有的折子有夸张成分,但还是能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程解意看着来自南部炎火的神木的折子, 又把前几天送过来的折子一起摆在桌上看了看, 觉着自己大约估摸出山楼夜造反的原因了。
不只是因为前王□□, 想要讨伐前王。
更重要的是……他们不得不出来。
程解意思索片刻,随后他拿上自己的短剑,一顶帷帽,今日便又要出宫了。
“陛下,今日要上哪去?何时归来?”
程解意身高腿长,走路姿态优美好看,步伐却快得很,宫女仆从们像一群跟着头领的小蚂蚁一样,一路小跑跟在程解意身后。
“就是出去,晚上应该会回来了。”程解意随口应答,根本没给正确答案。
反正只要他出去,不知会有多少人看着他。
等程解意再次坐上那位向导采买的马车,这一次他没急着让人去哪,而是手指敲着车帘,让车夫在京都城里逛一逛。
京都被围城三月,但里边的房屋设施并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城外的护城河染成了深红,这座白玉雕砌的城池依然屹立于高山之上,不受战火侵扰。
因为新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基,城中那三位将军居然没有再打一场,平民百姓们嗅觉最灵,隐约觉得局势好像暂时安定下来,便都回归了生活常态。
外边的瓜果蔬菜运得慢了,没关系,他们早就习惯在自家院子里种菜。
有门路的商人则通过地道或者找了三位将军手下的甲士,专门开了通路,让京都城里的粮食银钱流起来。
因此街道两旁的商铺有的已经开门了,还有的则推着手推车一路叫卖。
毕竟新王下了政令,说是十年免税。
这样的好事谁不赶紧弄点活出来干干呢。现在赚到的,可都是自己的钱啊!
街上虽说不是人声鼎沸,但程解意看着也恢复了一点热闹。
一捧龙船花突然从车窗的窗帘外递进来,程解意听到车窗下有小童幼嫩的笑声。
“大人!大人!买花吗!”
这些小童家中境况大多不好,于是他们便瞒着家中亲长偷偷摘了花出来卖。
龙船花在京都的河岸边到处都是,小童们便提着篮子摘了好几篮。
京都城中来自其他三部的甲士那么多,京都人不会买,但这些大人偶尔见小童可爱,也会买一捧。
程解意看着那探进来窗来的龙船花,前边驾车的车夫与采买已吓了一跳。
“去去!知道这里边是谁吗?谁买你们的花!滚开!”
小童们吓了一跳,他们也不过六七岁,被大人这么一骂,眼里就蓄了泪花。
“对不住,大人,我们这就走!”
小童急急道歉,却见眼前的那片银色的窗帘被人挑开,露出了一张令人失神的脸。
“多少钱?”程解意问。
只是过了好一会,这些小童都没有说话,只知愣愣地看着程解意。
程解意觉着也许这些小童被吓着了,就侧头道。
“你们拿钱给他,这花我买了。”
采买便立刻连声道“好”,跳下马车,给那些小童一人一小粒银珠。
这些银珠买下三盆昂贵的兰花都够了。
采买一阵肉疼,不过回头见着程解意微笑的脸,又觉得这点钱给得值。
“早点回家,白日该上学的。”程解意叮嘱着小童。
其中一个小童紧张地攥着手里的银珠,条件反射地回答程解意。
“可是先生说担心要打仗,学堂就不开了。”
“……我在的时候不会的。”
程解意朝小童们笑了笑,他低头假装嗅闻龙船花,像是很满意,这便是安慰小童们他没有生气。
等马车走远,小童们才吸着鼻涕说。
“那素我哒新娘子!”
“是我哒!”
“打你屁屁哦!”
小童们嘻嘻哈哈地揉成一团,他们还是要快点归家,把银珠子给亲长收好!
然后,然后要和家里人说,他们今天遇见了好漂亮的大美人!
总之比家门口的豆腐西施好看一万倍!
“公子,到了。”采买跳下马车,掀起车帘,探头与程解意道。
买了小童的花后,程解意便让采买前往山楼夜的府邸,不成想这路还挺近,没一会就到了。
程解意便起身出去,这一次那个采买却很积极的上前通报,还和山楼夜府邸门口守着的甲士很熟悉的样子。
与在万秋声那边时完全不同。
程解意想了想,原来这个采买居然是山楼夜的手下吗?
“公子,您请进!里边已经去通报了,您跟着人往里走就行!”
采买点头哈腰,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银钱袋,脸上都快笑开花了。
程解意便直接跨入了门槛,跟着前方引路的一个少年往里走去。
山楼夜的这座府邸应是京都的某位富商献给他的,因此这处院落有流水,凉亭,花草,精巧的小楼,雅致有余却不太合山楼夜的气质。
程解意踩在木桥上,低头看着脚下的小河,里边有好几尾锦鲤正轻巧地游动,若是这河里都是金子与牡丹,大约就很像山楼夜会住的地方了。
随后程解意不由露出了点笑音,觉着自己是要给山楼夜塑造什么骄奢淫逸的人设啊。
“笑什么?你喜欢看鲤鱼?”
一道男声突然自前方响起,随后就是人踩在小桥上的脚步声。
程解意侧过头去,就看到那穿着一身红衣的山楼夜走到了他身边。
这红衣点金缀玉已是十分华贵,但只有配上山楼夜的那头红发和那张艳丽的脸才显得艳光十足。
“进来就不用戴了,不怕闷吗?”
山楼夜抬手将程解意戴着的帷帽取下,见着程解意的脸是微微有些怔愣,他又低头去看程解意手里的那束龙船花,脸上不由露出个笑来。
“这是给我的?”
山楼夜知道程解意去万秋声那时,去采了芙蓉花给那狐狸,如今虽然程解意还如法炮制,不过要给他,他也是会收下的。
程解意见着山楼夜堪称灿烂的笑脸,实在说不出这是路上被卖花的小童强塞的。
“将军喜欢,就请收下吧。”
圆滑新王·程解意将那束龙船花递到了山楼夜手里。
山楼夜拿花时指尖轻轻掠过程解意的手背,就像一只蝴蝶采食到了最美的鲜花一般,指尖都忍不住呻/吟般微颤抖。
“今日怎么会来找我?是昨晚见了月江涟和万秋声之后,觉得还是我好?”山楼夜随口一句话,就颇有闺怨的风范。
程解意摇摇头,他仰头看着山楼夜道。
“我近日看了几份炎火神木的折子……若是将军是因为这个缘由出兵,我若能解了将军的难处,将军可愿将你手中玉叶给我?”
山楼夜听了程解意的话,抬眼看向四周,院中原本等着伺候的下人便全都一躬身退了出去。
“你知道我为何要出兵?”山楼夜低头揉捏着龙船花的花瓣,如同捏着少年柔嫩的肌肤。
“是,”程解意回忆着这几天的帖子,肯定道,“炎火神木再过数十年,就会化为灰烬。”
“而在七百年前就早有征兆,将军才不得不出兵,若是再不出,错失了这个机会,此后炎火神木之民,早已变成陆上流民,不知何去何从。”
山楼夜手指猛地一收,他手中的龙船花登时化为碎裂的花形落在水面上,被那些金色的锦鲤尾追吞吃。
“那陛下知不知道,炎火神木为什么会化为灰烬?”
山楼夜双手一下摁在桥上栏杆,将程解意桎梏在自己的臂弯之中。
红发的艳丽美人低下头,炽热的吐息几乎要将怀中少年融化。
“因为你们王族……已将近千年没人兑现‘斩火’的诺言。”
“才害得我们这些依枝而居的人无处可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