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破楚都之后, 王翦并未停歇, 而是点兵整将, 开始准备一举消灭楚国最后薪火,项燕军。
这时因楚都被占,断去后勤粮草的项燕,已经收到了消息。
兵战凶危,项荣只看收到消息之后,父亲枯坐帐中, 一夜之间, 鬓发尽白。
项荣与诸将亦无助地看着主将, 几乎坐到天明, 终于,项燕强打精神:“吾等尚且未尽输!”
他猛然站直身体, 来到悬挂的地图之前,指着寿春东南之地,昂然道:“淮东之地尚在, 我项氏据于江东, 必能重立国柞, 驱秦复楚!尔等, 可还能战!!?”
“战!战!”一时间, 楚营上下, 尽是高声爆喝。
项燕掩下眉间深深的忧虑, 道:“吾等还有二十余万人马, 四万水师, 项荣,你速传将令,令寿春水师南下江东,会于广陵。”
“其它人,随我去江东,与昌平君汇合!”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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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两位名将都开始在楚地之上,开始了新一轮的对持,项燕收拾残余兵力,退至江东,以扬州为新都,拥立昌平君为楚王,传檄江东各地,摆出在扬州与秦军决战之势。
王翦却还是没有跟着楚军的行动走,他淡定地以俘虏的楚王悍为筹码,传檄楚国寿春以西各郡,宣布楚国已亡,诸封君几乎望风而降,不降的全也飞快在秦军来之前举家东迁,不到数月,楚国南方基本都是秦军之地,再稍微有点人望的楚国权贵。
当然,也就更没有人能号召各地人马,从后方威胁秦军。
至此,王翦才从容带兵,顺淮水东下,来到广陵城下。
他依然没有直接攻城,而是开始传檄江东之地,威胁恐吓怀柔,更随时把楚王悍拉到城下溜溜,看他们敢不敢射杀这位前楚王。
楚人是不敢滴。
楚律之中,伤王是重罪中的重罪,属于夷族都是轻的,祖先都要被挖出来示众那种。
因为当年吴起仅仅是用楚悼王的尸体挡了一下箭,把箭射到楚王尸体上的贵族没一个没跑掉,全被秋后算账了,而如今,射了的话,楚国输了,他们城里人得不了好,楚国赢了,下令射杀的人也讨不了好。
而且楚王都被抓了,昌平君以前还是半个秦人,在权衡之下,诸县们纷纷投诚。
不投诚也无用,楚军如乌龟一般守备在广陵周围,无人护他们这些小郡小城生死,当然也有忠楚之士强抗,结果就是被秦军摧枯拉朽一般碾压,城破人亡。
而这位老农就这样,一点一点,看似很慢,实着迅速无比地蚕食广陵周围郡县,直把此地围成一处孤城。
项燕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挥师再南下一次,退到会稽老家一带,但这时,天大地大,退到何处才是尽头?百越,还是去那东海之中的无数小岛?
在诸方平定后,用了严子提出的小小意见,把楚国各地的俘虏抓来,在广陵周围唱起了楚歌。
楚歌高昂悠远,在寂静的夜晚穿透力极强,且能悠悠长夜,让人更是想家,想那已经沦陷在秦军之手的妻儿家小。
项燕初时还命人射杀在城外唱歌的楚军俘虏,但后来,他发现城中的楚军们,也会小声唱起楚歌,便强令楚军不得歌。
如是一来,楚军士气更加低迷。
王翦估摸楚军士气差不多该全崩了,即刻命人攻城。
如他所料,数日强攻之下,广陵城破。
李信亲率大军,追上护昌平君突围的项荣。
“李有成?”项荣惊愕地出敌将之名。
昌平君倦容一惊:“你认识李信?”
这一瞬间,宛如平地惊雷。
“李信?”项荣整个人都惊呆了,“你怎会是李信,那位赵江……”
这两位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曾经有着不错的交情,此时再见,却是仿佛是世上最大的讽刺。
“是我。”严江持弓而出,他着战甲骏马,肩上有枭鸟静立,身有猛虎相随,仅仅是从李信身边骑出,对面数百楚骑便宛如被世上最凶狠的猛兽的盯住,让人后颈发冰,寒毛倒竖。
“昌平君,久见了,”严江平静道,“吾寻你许久,王上等你归秦久矣,请吧。”
陛下不满地跺了爪子,示意我才没等他。
场面安静了数息,严江对视着项荣那仿佛被背叛的目光,淡然自若,在灭楚一事上,他可没有利用过一点项家,要说内疚,是不可能的。
项荣突然仰天长笑数声:“果然是乱六国者,但要项荣认败却绝无可能!”
说罢,他转头道:“君上,可愿随我闯关?”
昌平君凝视对面数千秦军,数息之后,心中豪情大起:“寡人为楚王,岂能为秦人所虏,行悍王之举!”
他拔剑指天,悍然道:“诸将士,随我冲。”
杀声一时振天。
严江没有加入战圈,只是冷淡地起弓搭箭,对准了人群厮杀中的昌平君,等待着他周围卫士渐少,露出空隙的那一刻。
但秦军欲得擒王之功的欲望,几乎把对面围得密不通风,比楚军将士还密集,楚军几番冲杀,终于来到一处小丘之上,欲借丘上密林突围。
这终于给了严江一点空隙,他拉开弓弦,对准了百步之外的昌平君。
他箭术奇高,每出一箭,都是判定了对方的行进路线、风向、空气阻力的最优标准。
但这一箭,还是未能成功成。
项荣一声:“君上小心!”扑到昌平君身前,血肉之躯体在三棱长箭前显得那样软弱无力,摧枯拉朽般透体而出,直穿胸肺。
而这时,秦军已绕到丘后,将剩下的楚军团团围住。
“住手!”昌平君猛然暴喝道。
李信举手,立即有副将挥旗,剩下的秦卒们虽然不甘,但还是停下手。
“放他们走,我跟你们回去。”这位末代楚王抱着已近气绝的项荣,手指微微颤抖。
李信摇头:“我可饶他们一命,但不能放他们走。”
这些甲士,都是楚地精锐,他也是名将,如何看不出这些都是军官之属,只要能征丁,便能立刻拉起数千乃至万余士卒,绝不可放。
“既如此,少将军自去,”昌平君神色反而平静下来,对严江道,“严次卿,你不必得意,秦王心有虎狼,猜疑寡恩,吾之今日,未必非你明日。”
陛下大怒,扑棱着翅膀就想去杀那挑拨离间的小人。
“不必担心,这点胸襟他还是有的,”严江按住陛下,回答里对秦王的态度甚是随意,“且前路自选,纵有是非坎坷,我亦无怨。”
说完,他看了一眼陛下。
他素来有仇必报,不会留着过年。
陛下也满意地抓着阿江肩上的皮甲,看看,它家阿江对他多一往情深啊!
记住记住,等阿江回新郑一听要他多说几次予他听。
“既如此,便祝次卿得偿所愿,但有一言,还望次卿转告秦王,”他朗然道,“楚虽三户,亡秦必楚!”
严江正待数数昌平君在秦国得的好处,便见对方拔出长剑,下一秒,却见他横剑于颈,竟是在这瞬间,举剑自刎。
四周一片寂静,便听剩下数十楚军大喊着君上,一时悲愤难言,其中一人仇恨地敌视秦人,下一秒,竟也橫剑自刎,追随君上而去。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一名楚卒亦高声呼喊,自刎而死,不让自己的命,成为秦人军功。
数息之间,剩下的楚卒要么与秦军死战,要么自尽而去,竟无一活口。
严江放下长弓,捅了捅陛下。
陛下神色间并无喜意,反而有几分复杂。
曾几何时,昌平君也曾是他的是心腹,华阳虽老,亦曾让他体会到祖母关怀,更不提妻儿在时,天伦尽得,但这些,都随他攻楚一事,远去成风,再不可求。
严江伸手摸了摸鸟儿:“陛下可是后悔?”
陛下摇头,他所行之事,从不后悔。
……
带着昌平君一众再回军中,他们也收到了项燕被围,举剑自刎的消息。
严江轻叹了一声,拿出一封家信,在指尖转了转,这是李信在项荣身上发现的家信。
李信觉得至少朋友一场,会稽离扬州不远,想找个楚人给他们家送过去。
严江顺手拿了,说他可以送过去。
李信当然没有拒绝。
此刻项氏兵败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出去了,他们家族没准已经躲了起来,严子素有眼力,定能把信送到,而以后,这些楚国封君们除非第一时间投降秦国,否则都会成为秦国的通缉犯,至少一时半会不敢冒头。
而大败的楚军化为溃兵,四散逃离,很多秦军追之不及,这些无衣无食的楚军很容易化成水匪,到时肯定麻烦,秦军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要消耗在平定这楚地之上。
没办法,太远了,这些地方光是走就要几个月,所以他的空闲很多。
于是严江带着老虎和鸟,又一次走上了吴楚之地。
他花了不到一天就快马来到会稽,正好赶上了要逃亡项氏一族。
项羽已经会爬且勉强立得起来了,非常认真的地想要离开自己的小襁褓。
严江看得想笑,然后将信和噩耗告诉了项荣之妻。
虽然早知凶多吉少,但一时间,整个府上都已经是痛哭流涕。
项氏对严子感激不尽,却没有告诉他要迁移至何地,严江也没有问,只是温和地劝慰两句,然后又重点关怀了以后一定要让项羽好好读书这事。
项氏对他保证会将此事放在心上,然后便上了车马,弃了府邸,奔向茫茫湖泽之中。
亡秦必楚……
“呵呵。”严江放下心事,拍了拍有些困惑的鸟儿,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