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里, 身形瘦弱的女子跪在院子中间就着雨水麻木的搓洗衣服,满头青丝被雨水打湿,一缕一缕黏在脸上,眼睛被打的酸涩极了, 一点儿也睁不开, 廊下坐着两个有说有笑的男子。
他们饶有兴味的望着外面洗衣女子的惨状, 嘴上聊起了今夜去哪儿游湖。
而那女子,垂下的眼眸满是恨意, 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竟要遭遇这些。
若早知慕容清是这种人, 当初说什么也不会与他有交集的。
慕容清……
真是个伪君子!
姜淮亦是恶心至极。
宋暮云身子难受的厉害, 既冷又热,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可她不敢停下, 她们就是要看她凄惨, 看她痛苦,看她卑微求饶, 若达不到目的,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人会怜香惜玉,天却不会,这雨转瞬便下的更大了,即便躲在廊下也会被飞起的雨水溅到。
贵公子哥都爱干净,脏污的雨水落到身上, 忍不住叫他们嫌恶的后退,两人对视一眼, 便进了屋。
也不怕宋暮云跑, 她不敢。
一个弱女子, 如今没有家族支撑,无人相护,还不是任他们捏扁搓圆?她能跑到哪去,无论去哪都不会有人护着她。
慕容清与姜淮不知道,他们刚进去没多久,宋暮云眼前几乎天旋地转,双眸紧闭,一下子倒在地上。
浑身瑟瑟发颤,像是晕过去了,不过一会儿却又睁开眼,眼里尽是茫然。
雨滴打在身上,又疼又冷,她撑着身子半坐起来,下意识看向面前那一大盆衣物。
一时没想起来这是在哪,只记得……她消散于那个她的身体,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宋暮云两只手撑着地面,茫然环顾一圈,终于想起来了。
这是……
姜淮的院子,她曾在此处受尽折辱,遭人欺凌,永世难忘。
难道她,又重生了?
宋暮云视线落在前面满满当当的衣物上,掌心做过粗活儿的痕迹告诉她,她没有再回到那个处处美好的地方,她许是……回到了几年前,姜家还在的时候。
姜淮与慕容清欺辱她,让她在雨天洗衣,在烈日下除草,只为等她说自己熬不住了,求他们让她休息一下。
宋暮云从未求过他们,即使再怎么难熬,也未曾求过任何人。
素白的手指在雨下紧握成拳,发现自己重生后,她第一时间想的竟不是如何报复那些仇人,而是姜谣。
姜谣……在做什么呢?
这里的她是不是不认识她?
屋里,姜淮换了身衣服出来,隔着雨幕遥遥望向院子里呆愣坐着的宋暮云,声音里满是不正经,嘴角轻挑上扬,“怎么了,冷吗?要不要进来换身衣服?”
她抬头,待见到那张熟悉又让人怨恨的脸时,心中下意识一惊,后退半步,手紧握成拳,沉默不语,无声表达了拒绝。
姜淮轻声哼哼,“你说你犟什么呢,不如早点跟我认个错,道个歉,求我原谅你,现在就能进来,洗个澡换身衣裳,也不必这般狼狈,一点往日才女的风采都没有。”
宋暮云不解,为什么宰相与宰相夫人这样好的人,还能养出姜淮这种东西?
明明姜谣,姜谣就教养的很好啊……
她方才重生,记忆错乱,还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只记得最后,她倒在姜谣怀里。
那根她让姜谣去买的糖人,最终没有吃上。
只在最后的最后,用尽全身力气,亲了姜谣一口。
甜甜的滋味仿佛还萦绕在唇舌。
宋暮云眼里水光流动,刹那间似乎掉了什么下来,但混在雨中,谁也没看清。
姜淮本就没什么耐心,又见宋暮云一直不说话,终于不耐烦了,双手叉腰抬着下巴问她,“你还不肯认错?”
除了嘈杂的雨声,没人搭理他。
……
“哼,不知好歹,那你就继续淋着吧!”
姜淮觉得自己刚才那点心软简直是喂了狗,没想到宋暮云骨头这么硬!
都沦落到这地步了,她硬气什么啊!
他气冲冲的进去。
宋暮云看见,那慕容清就站在里面,高高在上,讥讽的看着她。
前世杀了慕容清后本已消散的恨意再次从心间一点点涌上来,这一世的慕容清……还没死!
她见不得慕容清活着在她面前蹦跶,踩着她家人的骨血,一步步走向那个位置。
若当真是再重生了一次,她也定要把慕容清拉下来,把他狠狠的,踩在脚下!
屋里的窗子关上,隔绝了外头喧嚣的雨声,他们不怕宋暮云会跑,或者说,他们不认为她会跑。
宋暮云没地方去。
瓢泼大雨打在人身上,她浑身冰凉,慕容清的脸一寸寸在视线里消失,她第一时间竟是觉得茫然,脑中思绪乱成一团。
突如其来的再次重生,还重生到这时候。
她隐隐有印象,此时……已经入姜府有段日子了。
姜淮被慕容清教着磋磨她,然后把她送给姜淮。
她家人皆不在身侧,无人相护,几次都险些被折磨死了。
无人……相护?
宋暮云骤然想起那疼她宠她,说会永远保护她的人,素白手掌不由紧紧握成拳头,姜谣,姜谣会护着她的。
只要找到姜谣,就能摆脱现在的困境。
而且……她想吃糖人了,很想很想。
于是,等雨越下越大,隐隐伴随着雷声,姜淮终于心里过意不去想开门叫宋暮云进来时,一整个傻眼了。
我草,人呢?
那宋暮云人呢?!
从前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她不是一直乖乖受着吗,怎么今天人就没了?
跑了?
她能跑到哪里去?
姜淮懵在原地,慕容清正从怀里掏出自己新写的策论,想托姜淮带给宰相评一评,就见姜淮望着外头不动了。
他以为姜淮是在看宋暮云,心下隐约不悦,但掩藏的很好,只问他是不是心软了。
然而走过去,院子里一个人影没有也就算了,那一盆待洗的衣裳还七零八落撒在地上,像是被人扬了般,慕容清也傻眼了,“这……你让她进来了?”
他以为是在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姜淮已经把宋暮云叫回去了。
然而姜淮却咬牙切齿的说,“谁让她进来了,该死,她竟然敢跑,我倒要看看,她能跑到哪里去!”
姜淮院子里的人都被叫出来,一人打着一把伞,冒雨找人。
泥水打湿裙摆,每个人都对主子敢怒不敢言,最后只能将这些全都怪到宋暮云头上,好端端的跑什么,害得他们要冒雨找人!
宋暮云对姜府不可谓不熟悉,认真算起,这已经是她重生的第二回了,每一次都是在姜家,这儿的路她已经走烂了。
尤其是去蘅芜院的路。
雨水打在女子身上,仿佛冷进骨头缝里,她头也晕晕的,大抵是身子不舒服,心中骤然生起一股委屈,为什么姜谣不在,为什么她没有姜谣?
那个她都有的,只她没有。
小姑娘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闯进蘅芜院,却不知自己狼狈的身影早被人注意,扬声高喊着,“她在这,快去禀告少爷,我找到宋暮云了,她去了大小姐院子里。”
宋暮云身形一僵,下意识要往姜谣屋里走,她曾在那处住过好一段时间,在那个屋子里,姜谣对她极尽温柔。
却不想还未进去,就被蘅芜院的侍女拦在廊外,“哎,你是哪个院子的下人,怎么冒着雨就来了,也不知打把伞,还毛毛躁躁的往里冲,你可知里面的人是谁?”
她身侧另一侍女立马接话,“那可是我们大小姐,若惊扰了大小姐休息,你就惨了!”
大小姐在京中素有威名,不熟悉些的侍女也很怕她。
宋暮云本就是攒着一股力一心想去找姜谣的,眼下被人拦住了,只觉得那股力一下子泄了大半,身上喘的厉害,眼前总闪过黑影,晕乎的厉害。
姜淮撑着伞也在附近寻人,一听见宋暮云去了自家长姐院子,整个人呆住了,片刻,赶忙往蘅芜院跑,心下咒骂着,宋暮云真是好大的胆子,她什么身份我姐什么身份?
竟敢往她的院子去,莫不是不想活了?
从前姜淮也没这么怕姜谣,但自从他越发纨绔还爱仗势欺人后,姜谣对他一天小打两天大打,在他心里,姜谣就是凶神恶煞的代名词。
平日里别说没事,就是有事他也不敢往姜谣院子里去啊,这宋暮云,莫不是被雨淋傻了?
竟这样大胆。
姜淮震惊的浑身僵硬,赶忙就进去想把宋暮云捞出来。
小姑娘连走廊都进不去,站在雨下,神情莫名委屈,心里酸涩蔓延,是啊,现在的她,根本不是姜谣的小宝贝,她院子里的人自然不会让她进去……
姜淮不知何时冲进来了,见着那浑身湿透的背影,大喝一声,“跟我回去!你疯了吗敢来这里!”
他正要伸手去拽住宋暮云手臂,里面忽然掷出一本书,力道之大,掷在姜淮怀里,直接把他砸的后退几步,眼里已下意识露出几分恐惧。
悠悠女子声音响起,“姜淮,难得下雨,天凉,你不肯让我好好睡觉是不是?”
姜淮:……
他真想大吼一声,什么叫他不让她好好睡觉了,这与他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这宋暮云!
要不是她闯进来了,他根本不想来的!
宋暮云迷迷糊糊听见姜谣的声音,茫然抬头,那缀着碎星的眼瞳,光已经逐渐涣散了,却在看见姜谣出来的身影后,硬生生凭着最后一点力,那一点执着,趁所有人都不注意时,从廊下踉跄着闯进去,伸长了手想抓住姜谣,但到底身上没有力气,明明已经近在咫尺了,她甚至抬眼看见了姜谣惊讶的眼眸,脑中却一阵阵昏沉袭来,控制不住的晕了过去,只在最后一刻,感觉到温暖的怀抱带着几分匆忙,将自己揽入怀中。
姜淮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他姐居然搂住了宋暮云?
以他姐辣手摧花的程度,不应该放任人家掉地上吗?
凉凉的眼锋看过来,明明他也没干什么事,却莫名觉得自己完了。
作者有话说:
辣手摧花(姜淮)
今天更少一点,还在外面玩,高铁一直延迟呜呜呜,三点半过去坐到晚上八点,太累了QAQ,明天也是三千,后天开始恢复日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