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前。
“警察正在爆破,您再等一会儿吧!”楼下的墙前,几个保镖极力劝阻Ulrica,不让她上救生梯。
Ulrica充耳不闻,救生梯搭好的瞬间,就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去。
天台的门被锁死了,警察正在爆破,时间急迫,Ulrica一分钟都不愿意等着。
她现在心肝脾胃肾都好似烈火滚油烹着,一秒钟看不见方知乐,就多一秒钟的煎熬。
就算阿发保证过不会让方知乐受伤,就算她在录音里听见阿发的暗语,就算现在他们这一方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但Ulrica还是心慌到不行。
天知道她听见录音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又是用了怎样大的力气才能遏制自己的反应。
那强忍的瞬间几乎用尽了她的气力,此时此刻,仍旧气血难平。
若非亲眼看见方知乐完好无损,若非亲手碰到那人鲜活的身躯,她都心绪难安。
保镖对视一眼,都只好跟着爬上去,确保自家老板的安全。
救生梯有十几米的高度,垂直往上,Ulrica爬上去的时候脸都白了,她徒手撑着来到天台,踉跄落地。
天台中央的椅子上,放着一个疲惫不堪、满脸血污的人。
“小乐!”
Ulrica嘶声喊了一句,现场的样子实在惨烈,方知乐像是永远睡过去一样,一动不动。
那一瞬间,Ulrica的心脏仿若漏了一拍,从胸口传来密密麻麻的锐痛,下一刻,就要站不稳地摔在地上。
血人听见Ulrica的呼喊,头动了动,看过来。
透过沾染血迹的头发的间隙,方知乐看见Ulrica冲自己奔来,满脸都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和压在眼底无法驱散的恐慌。
方知乐用力坐直,伸出一只手,然后下一刻,被跑过来的Ulrica用力握住。
Ulrica张了张口,发现说不出话来,便用力挤着嗓子喊,“你别动……哪里受伤了?”
方知乐释然一笑,“我没有受伤,这些血都不是我的。”
与此同时,阿发也过来扶住Ulrica,小声道:“小姐,别着急,她没事。”
“阿发?”Ulrica的视线转移到阿发身上,“你身上也是这么多血……还在往下滴血!”
“快来人,过来帮忙!”Ulrica扭头大喊,让后面的保镖过来。
保镖们正和警察沟通如何打开天台的门,阿发说了声“不要紧”,“就是一些皮外伤,我已经止了血,不碍事。”
“这怎么可能不碍事……”Ulrica一时间不知道先看阿发还是方知乐。
方知乐脸上的血已经被阿发清理了一部分,但看上去还是很吓人。
Ulrica直接上手,亲手触摸没有发现伤口,那人的脉搏还是稳健有力。
Ulrica含着泪冲阿发点头,哽咽道:“辛苦你了……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
阿发摇头,露出憨厚的笑容,“都是应该的。”
方知乐动了动手,同样真诚感谢道:“……阿发,谢谢。”
此时,警察终于打开天台的门,医护人员和警察同时出现。
阿发又是一摇头,扶着胳膊站起来,拒绝了医护人员的担架,自己走下去。
脑后的伤势,加上一天一夜脱水,和刚才拼命配合阿发的“表演”,耗尽了方知乐的力气。
在被放在担架上的瞬间,方知乐微微睁开眼睛,垂落的手臂抬起,继而被Ulrica握住。
两人在尘嚣纷纷的天台上,两双眼睛通红,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我没事。”方知乐笑了笑。
Ulrica点头,刚要张口,发现自己已经失声。
只好用力点头,无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方知乐当即送往京市最好的医院接受治疗,期间Ulrica一直等在门口,寸步不离。
“U总,你已经两天没合眼了,医生说了轻微的毒素潜伏在身体里也会有隐患,要您好好休息,及时检查啊。”
Ulrica看向急诊室,脸上的表情非常空,聋了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另一个秘书也在劝,“方小姐有医生守着呢,不会有事的。”
Ulrica仍旧未动。
急诊室的光呈现暗淡的白色,打在Ulrica头上、身上。
她面无表情地坐在急诊室门口,像一座华美精致的雕像,包裹着冷若冰霜的外壳,守护着她心爱的姑娘。
几个小时过去,急诊室的门终于打开,医生摘下口罩,对冲上来的Ulrica轻轻点头。
“没有大碍。”
方知乐后脑的肿块压迫神经,Ulrica在车上怎么也叫不醒她,脑子里把最坏的结果过了一遍。
坐在急诊室门口的时候,也在想,如果真的是最坏的情况,她会怎样。
大概是与这个世界不死不休。
但终究还是幸运,方知乐脑后只是肿块,没有外部创口,也没有骨裂,避开了小脑和脑干,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去看看她。”Ulrica提步往里走,医生拦住了她,“她刚刚注射了药物,需要睡很长时间,我看你脸色非常差,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秘书终于找到盟友,两个人一同上前,一左一右拉住Ulrica,“老板,你得先注意自己的身体,才能护着方小姐啊。”
Ulrica望向病房的目光带着偏执的柔情,“把我的病床放在她旁边,我陪她一起休息。”
医院当即清理出一个vip病房,方知乐被放在窗户旁边的床上,Ulrica让所有人都退下,把自己的床推到她身边。
两张床并在一起,此时天色已黑,距离方知乐回到自己身边已经过去半天时间,Ulrica内心仍然无法平静。
她像是患上创伤应激症,方知乐只要不在自己视线内,不,不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她就会焦虑慌张。
Ulrica把病房关门,夜已深,医生都不会再来查房,她把外套脱掉,穿着里衣钻进被子里,来到方知乐身边。
方知乐安详地闭着眼熟睡,呼吸起伏平缓,脸色恢复红润。
Ulrica静静看了她很久,借着床头昏暗的小灯,一寸一寸临摹过她的全身,然后伸出手,揽上她的腰身,把人全部罩在自己怀中。
方知乐瘦了很多,生病和受伤让她本就羸弱的腰身更加瘦削,触手竟有点硌手。
Ulrica把头埋在方知乐的颈窝、后背,贪婪地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从浓浓的消毒水中嗅得一丝芬芳,好解一解她焦虑如麻的心绪。
“谢谢你还活着。”Ulrica在心里对方知乐轻声说。
一夜无眠,Ulrica睡得并不深沉,怀里人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把她惊醒,直到第二天早上医生来查房,轻轻敲响病床的门。
Ulrica睁开清醒的双眼,面无表情起身,整理自己的床铺,披上外套给人开门。
进来的医生一眼都没有多看,更没有对并在一起的两张床提出异议,开始给方知乐例行检查。
与此同时,Ulrica的手下顺势进门,示意Ulrica有事汇报。
Ulrica跟着手下出门,站在走廊的一端,看着窗外的景色道:“说吧。”
黄马甲保镖把自己查到的东西一字一句进行汇报,事无巨细。
黄马甲从出事开始就没有睡过一分钟,人是他弄丢的,错是他犯的,不抓住真凶他万死难辞其咎。
“正如您所说,投毒的是新入职的销售部的人,她是张志收养的孩子。”
“人事部有人收受贿赂,把她放了进来。”
“门口的前台和小姑娘关系不错,告诉她方知乐进来的时候,让她们刚好撞到。”
“张志养了她十几年,但都是通过孤儿院的慈善项目,期间和她几乎没有联系,顺藤摸瓜我们还找到三个被张志收养的孩子,其他三人并不想为他卖命。”
张志就是绑架方知乐的斯文男,Ulrica手里夹着一根香烟,她几乎不抽烟,但现在却忍不住。
Ulrica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白烟袅袅从她白皙透明的脸颊缥缈而上,唇角泄露流水般梦幻的雾气,衬得她愈发冰冷不近人情。
下一刻,Ulrica平静开口,手指轻轻一弹烟灰,“一个不留。”
黄马甲保镖脚步不动,也没有回应,挣扎片刻后道:“老板,她已经被警方控制了。”还有,凭借他跟着Ulrica的经验,一个不留,也包括那三个孤儿。
“嗯,”Ulrica无动于衷,视线落在窗外虚空的一点,“你去找阿发,他会教你。”
自己出国时,在飞机上,Ulrica逼着雪叔好好安顿阿发,雪叔问她要怎么安顿,那时候她精神紧张,濒临崩溃,想不到更好的去处,只说让他去做警方的线人,凭借阿发的能力,起码能保证性命。
后来她一点一点夺来权势地位,也不打算破坏阿发的平静生活,就当不记得他的存在,放他去过自己的人生,是阿发主动联系他,说可以帮她打入叶无苍残余势力的内部。
Ulrica还记得自己当时的回复,她很骄傲,志得意满地说自己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张志只是个跳梁小丑,不足为惧,你要是愿意就去张志身边,找个机会把他搞掉。
现在想起来,Ulrica都能后怕到心悸。
若非当时的一句戏言,若非阿发刻进骨子里的忠诚,方知乐真的可能没命,同时也会要去她自己的命。
黄马甲保镖愣了一下,很快点头,“是。”
说完,他想起什么,继续汇报:“周家那边也得知叶瑜回来的消息,说希望能与您见上一面。”
Ulrica思索片刻,把还未燃至一半的细烟按灭,平静道:“一周后,请他们来一趟。”
Ulrica说完就看向病床的方向,那里面躺着她很宝贝的人,她的宝贝一直都在意自己的婚约,到时候,一切都可以做个了结。
医生走出门外,一路都在和护士说着注意事项,Ulrica等人群离开后回到屋内,恰好与方知乐的视线对上。
方知乐刚刚清醒,还没回神,只半睁着眼。
“好饿。”方知乐无意识地蹦出两个字。
Ulrica刚刚进门的脚步顿住,对后面的保镖说,“给她准备点营养餐,叫护工送过来。”
说完她走到方知乐身边坐下,轻柔道:“还有哪里不舒服?”
方知乐睁开双眼,轻轻眨了一下,睫毛在瘦削的眼窝中扇动出一层淡淡的阴影,声音发虚,“我还好,你中毒是怎么回事。”
Ulrica把经过简单复述,扯出点微笑安抚她不要多想,“咱们都没事了,别担心,你好好养伤。”
方知乐又问,“绑架我的是叶无苍的人吗?”
Ulrica抬手为她撩去脸颊的碎发,轻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嗯。不过别怕,坏人都被打跑了,这回一个都不剩,以后不会出现这种事,我保证。”
方知乐眼皮颤抖,摸着自己的额头,“也就是说,你也安全了,对吗?”
Ulrica望着她水润的眼眸,融融的暖意漫上心头,“嗯。”
“阿发还好吗?他划的是自己的手臂。”
“好着呢,他很聪明。你也很聪明,配合得很好。”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啊,叶瑜?”
“我早就说过,你可以随便叫。”
“别人呢?”
“叶瑜‘正在’回来,TR和叶氏不是一回事,正在进行股份的调整,最多一个星期。”
要问的话都问完了,关心的都已经得到答案,此时两人像是历经风霜终于柳暗花明可以安歇的旅人,默默相望无言。
方知乐看着Ulrica说不话。
Ulrica也看着她,目光里藏着两人都知道的东西。
下一刻,也不知是谁主动,两人互相靠近,吻在一起。
五月的暖阳透过磨砂玻璃,在两人的身边轮廓留下一道逆光的影,云雾般缥缈梦幻,偶尔逼近雾气边缘,又电光火石般收拢回去。
两人黏在一起,宛若窒息的人抢夺空气般紧密,又快速分开。
Ulrica略带粗粝的舌尖扫过绵软滑嫩的唇齿,像是吞了一口鲜美多汁的果子。
方知乐口干舌燥,呼吸渐渐被她抽走,直到一吻结束,额角浮出细汗,苍白的脸上多了点血色。
Ulrica宛若餍足的猫儿般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牢牢护着她的伤口。
方知乐沉默几秒,忽然一笑:“你的力气好大。”
七年前,两人之间方知乐做惯了粗活,身体强壮,力气也大,但七年后,回来的叶瑜只用一只胳膊就能把她死死禁锢在怀里。
“没办法,这样不是很好吗?”
Ulrica轻笑出声,她的嗓子在慢慢转好,只是仍带着哑哑的语调。
加上刚才的运动,微哑的声音带着满足的轻叹,方知乐与她距离很近,听着Ulrica性感的声音,感觉她胸腔轻微的震颤,整个人一点一点又要复红。
这时候,Ulrica忽然抬头亲了一下方知乐的耳廓,细细咂摸品尝,呢喃般问了一句话。
声音太小,只有方知乐能听清。
方知乐在听见这句话后,脸上先是有点没有回神的懵懂,继而反应过来Ulrica的意思,那点复红的苗头腾云驾雾燃烧而起,直接把方知乐的脸烧得通红。
Ulrica看她的样子,忍不住愉悦地笑出声来。
“放心,这几天不欺负你。”Ulrica拍了拍她的后背,打算去催一下饭菜。
方知乐和她心有灵犀,拉着Ulrica瘦削的手背黏糊道:“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陪你一起吃。”
“我想也是……两天不见,你憔悴了好多哦。”
Ulrica愣了一下,看向床头的小镜子。
镜子里,自己还穿着从医院出来的衣服,长裙外面罩着一个西装外套,头发由蓬松变得炸毛,一缕不听话的黑发从额角冒出来,估计是刚才太沉迷太尽兴,根本就忘了形象,连忙抬手把它掖回去。
方知乐笑道:“等等,别动。”
Ulrica停下来看她。
方知乐撑着身子起身,动作间头有些晕眩,但并不碍事。她扶着Ulrica的手臂坐直身子,摆了摆手让Ulrica过来一些。
Ulrica不明所以,但还是下一刻凑到方知乐面前。
方知乐让她低下头,然后自己伸手在Ulrica鬓角附近的头发里翻找什么,轻软的呼吸打在她的耳廓,一缕一缕似是小猫在挠。
“我看见你有白头发,等我找找……呀,找到啦。”方知乐的声音暖洋洋软乎乎的,最后的尾音往下压着,透着股撒娇的娇嗔。
Ulrica感觉头皮上有什么东西一撩,然后,面前多出一根长长的白头发。
“你的发质真好诶,”方知乐摸着那根白头,揪着自己胸前的头发比对道,“我的是细软发质,你的一根比我两根都要粗。”
Ulrica喉咙发紧,轻声问她,“揪它做什么,谁都会长白头发的。”
“收藏呀,这是我从你头上发现的第一根白头发,”方知乐歪了歪头,下意识抓了把自己的头发,然后下一刻,她的动作顿住,停留在指缝与头发相互交叉的瞬间,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我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Ulrica把小镜子给她,“不影响,你的伤在脖颈和后脑相连的地方。医生给你剔头发是为了治疗,不然怎么观察伤情呀。”
“可是我没有开放创口啊,”方知乐摸着自己后边的发际线,整个人都不好了,触感就是一块滑溜溜的光蛋,“这也太丑了。”
Ulrica摇头道:“好看的。”
“哪里好看,都成阴阳头了。”方知乐捏着小镜子垂下头。
本来她的发质就不行,剪掉这些显得更少,也太难看了。
Ulrica伸手把她的头发都拢到脑后,欣赏片刻后道:“后面看不见。要是不喜欢,给你剪个短发,怎么样?”
方知乐还是垂头丧气不开心。
“我亲自给你剪。”Ulrica凑过去,在她的鼻尖亲了一口。
方知乐眨巴着眼睛,红着鼻尖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