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银月当空, 在薄厚云层间缓缓穿行。屋内白烛摇曳,映在少女殷红的眸子里,像团漂亮焰火。
池念吞咽了一下,用舌尖舔了舔两侧逐渐锋利的獠牙, “姜老师, 我又开始觉得渴了。”
姜息动作微顿,没接她的话, 但在沙发上坐下, 冷声道:“动作快点。”
房间的沙发尺寸不大,有些矮。池念俯身过去,单腿跪在沙发边上, 依然觉得有些拘束,干脆拉着姜息起来,抵在一旁的墙上。
动作逐渐失了分寸,眸里的红也愈来愈深。
姜息全程没有反抗,由着池念动作, 等被按在墙上的时候, 身后有个小型置物架, 恰好膈在腰上, 磨得发疼。
下意识皱了下眉,姜息伸手抵住身后的置物架, 但没开口说什么,只侧过头去, 等着池念继续。
已经有些混乱的动作却顿了顿, 池念把姜息往前拉了半步, 将头埋进她肩窝里,轻轻嗅了嗅。
好像是情绪失控的小动物, 要靠着熟悉的气味获得安抚。
这样的姿势,明显是有些过分亲密到了没有必要。
姜息抬手想要制止,池念的手却先一步从她腰侧绕了过去,轻轻揉了揉她被置物架磕到的后腰,埋着头的声音发闷地哑,“能不能去床.上?”
掌心绕着被置物架膈到的皮肤打着圈,出口的话跟平日一样缓缓拖着散漫的尾调,似乎问得很平静。
但仔细听听,尾音已经控制不住地有点抖。
原本打算把人推开的动作停了下来,想到上回池念咬破自己舌头的事,姜息伸手去掐住池念的下巴,指尖捻了捻,迫使池念松开了企图咬自己舌尖的牙齿。
深夜,两人独处,被问“能不能去床.上”这样的问题,旖旎气息呼之欲出。
多少有些不应该答应。
但被掐在指尖的皮肤柔嫩温软,眼前卷翘的眼睫轻轻扇了扇,红得灼人的眸子没有一丝攻击性,只透出一份澄明的渴求,乖巧又委屈。
姜息松开池念的下巴,“别咬自己。”然后又补了一句,“我不希望被咬的同时伤口还要被你的血污染。”
话说得锋利,池念乖乖听了,脸上却没有半点窘迫或者不悦,似乎听话的同时已经自动把后半句屏蔽,只张开嘴给姜息看,“知道啦,不咬。”
姜息转身走到床边,把从耳侧垂落的碎发从颈间扫到肩后,“别磨蹭。”
池念的动作来得比想象中更急切一点。
但却没直接下口,伸出指尖摩挲了一下姜息颈侧的皮肤。
之前这里被留下了细小的牙印,但由于恶灵的恢复能力,很快便彻底消失了。
温热的皮肤被微凉指尖的触碰上,来回蹭过去的感觉有些痒,姜息握住池念的手腕,“说了别磨……”
最后一个字戛然而止,连带着呼吸都瞬间一窒。
獠牙开始刺入。
池念弓着柔软的脊背,纤长的腿分跪在姜息腰侧,像只制服了猎物的小兽。
许久之后,池念抬起头,眼底的红渐渐消散。
姜息坐起身,整了整被扯乱的领口,颈侧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但下一秒,漆黑的瞳孔突然开始泛红。
池念先发现了,“姜老师。”
“……你觉得渴吗?”
没等回答,面前弹出光屏
[请猩红小姐前往古堡大厅,完成今日陪玩任务。猩红仆从无需前往。]
姜息侧过脸,借着床头的小镜子看清了自己变化的瞳色。
[友情提示:和猩红小姐一样,猩红仆从也需要每日进食,才能保证生存所需的活力。]
收回视线,姜息面色平静地站起身,“走吧。”
池念抬头看她,“嗯?”
姜息皱了下眉,“去看看今天要玩什么。”
意思是要跟池念一起去大厅。
她不提进食的事,池念眨了下眼,也没再说什么,起身和姜息一起出了门。
池念下到一楼大厅的时候,木偶男孩已经等在楼梯口。
只是一张木头脸上脸色麻木到自闭,跟昨晚出场时的模样大相径庭。
池念手里拿着照路用的烛台,步伐散漫地走到了木偶男孩跟前问:“想玩什么?”
木偶男孩默默后退了半步,离池念手里的烛台远了一些。
才在安全距离里开口:“今天……我想玩五子棋。”
说着,木偶男孩抬手指向大厅中央的桌面,那里已经放好了一个五子棋棋盘。
但没有棋子。
“棋子弄丢在了古堡里,请先找出……”
讲到一半的规则被池念打断,“谁丢的?”
木偶男孩下意识回答:“……我。”
“丢在哪里了?”
“丢……”
终于反应过来,木偶男孩及时止住话,改口道:“你自己找!”
自己找是不可能的。
但木偶男孩早有防范,一溜烟远离了池念的攻击范围,“如果天亮了还找不到棋子,没能陪我玩,你就完蛋了!而且休想我告诉你,你这回可抓不到……”
话音一顿,木偶男孩停下动作,感受到一只手静静扣在了自己后脑上。
眼前滑落了一缕银发,同时听见身后带冰碴的声音冷冷道:“丢在了哪儿。”
“……”
熟悉的烛火再次怼到了鼻尖,木偶男孩撇了下嘴,几乎有点带哭音地,“三楼,第三间房。”
木偶男孩被一路带上了三楼。
第三间房是那些打不开的房间的其中一间。
池念拍了拍木偶男孩的肩膀,“劳烦开个门。”
木偶男孩说:“你自己敲就行。”
说完后脑就被怼了一把,听见女人含霜的嗓音,“开。”
“……”
木偶男孩忍着泪花从口袋里摸出一排钥匙,将其中一个插进了钥匙孔。
门应声而来。
没发生任何事。
站在走廊看进去,屋内陈设跟她们所住的房间差不多,非常正常。
姜息抬手把木偶男孩推了进去,“找出来丢在了哪儿。”
“……”
这意思是丁点不打算费力气了。
木偶男孩没再说什么,看起来非常乖巧的进了门,先趴在地上从衣柜下找到了两颗棋子,随后又打开了衣柜,爬进去继续寻找。
在木偶男孩完全爬进衣柜之后,身后的屋门却突然自动关上了。
姜息反应地很迅速,但也只来得及抓到木偶衣角的一截布料,木偶男孩则一瞬消失在了衣柜里。
而同一瞬间,房间里开始了某种变化。
池念抬头看过去,发现以房间顶端的吊灯为起点,整个房间的白墙开始逐渐被殷红占领。
像是有过多的鲜血从天花板上方逐渐渗透了下来。
本来就浸在暗色里的房间显得更加诡异,直到池念手里的烛火倏然灭了,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嘁嘁喳喳的呢喃。
“心,心……新鲜的心……”
那声音似乎是从头顶上传来的,而随着声音的增多,一个个模糊的影子从天花板洇开的血色里钻了出来。
一团团影子迅速缠绕过来,把房间里的两个人绕在中央,随即却又道:“碰不了,碰不了,心,心……”
“不能走,碰不了也不能走……”
“留下,没有心,就留下,留下……”
池念走出几步,想要查看房门还能不能打开,但眼前的景物一糊,直接连有门的那堵墙都消失了。
眼看就要困在这奇怪的房间里,池念突然说:“谁说没有心?”
她伸手拿了个东西出来,将小盒子从布袋里掏出来,慢条斯理地打开。
一颗心脏出现在黑暗里。闪烁着红光的蔷薇花蕾紧紧闭合着,一层层荆棘丛缠绕在上头,映亮了一小片区域,将雪色的指尖润出红润。
整个房间倏然静了下去。随后又炸开一阵感慨:
“心,心!”
“这是……什么心?”
“漂亮,漂亮……好漂亮!”
“想拥有,想要这颗心!”
但在黑影们凑更近些看清楚之前,咔哒一声,盒子盖扣了回去,一切重归黑暗。池念问:“你们是谁?”
一众黑影紧紧围绕着池念,姜息抬步走到池念身侧,替她照看了后背的死角。
黑影们纷纷嘟囔道:“是谁,是谁,我们是谁?”
企图把问话糊弄过去,
但池念举起了小盒子,作势要将盒子摔在地上,“各位,我这颗心漂亮是漂亮,但可不怎么结实。”
“别摔,别摔!”
“回答,回答她!”
“……”
“跟你一样!”
是指曾经跟她们一样都是闯关者。
池念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心,因为没有心了……”
“心被拿走了,没有办法再离开……”
池念又问:“被谁拿走了?”
“主人。”
“主人为什么要这么多心?”
“炼造……造一颗独一无二的心……”
“活,为了让……活起来……”
“让什么活起来?”
这回黑影们没直接回答,只说:“在隔壁房间……”
看来隔壁房间里有什么东西。
池念说:“带我们去看看。”
黑影们沉默了一阵子,半晌后,右侧的墙面上出现了一块黑洞。
池念和姜息从那处融开的黑洞里过去,进到了隔壁的房间。
这房间的墙板还是正常的颜色,窗户拉的很严实,但屋内留着正在燃烧的白烛,浅淡光线隐约映亮了屋内的模样。
跟其他房间相比,这间房额外地空,没有床,没有衣柜。唯有一些置物架,以及房间中央的一把椅子,椅子上头坐了一个木偶。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木偶。
乍一看跟木偶男孩做工相像,仔细看去却又精致了太多太多。
木偶女人端坐在红皮椅子上,双手搭在膝上,正捧着一个大大的玻璃罐。她的木质眼皮往下垂落,长长的眼睫毛美丽得逼真。
她的皮肤并不是普通的黄木色,而是一种很浅的色彩,跟人类的皮肤色彩非常像。
这样一个木偶女人,精致又美丽,简直栩栩如生。似乎只差最后的点睛之笔,就能彻底活过来。
或者说
只差一颗心。
但不能是一颗普通的心。
池念视线下移,仔细看向木偶女人手上捧着的玻璃罐子。
那罐子里头挤满了碎肉,像用来泡药酒的物件一样层层叠叠挤在一起,让人一时分辨不出是什么。
但只要仔细观察那些血管的走向,以及关卡内的种种要求,便又很容易猜测到。
都是心,以及心的一部分。
眼前弹出了光屏。
[发现主要线索:主人挚爱的木偶。]
门外的走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房门被推开,木偶男孩站在门口,一脸惊惶与愤怒:“是谁允许你们进到这个房间!”
一众被漂亮心脏冲昏了头的黑影纷纷褪去,而池念毫无迟疑地闪身过去,抬手卡住男孩的肩膀,几步奔出了门。
姜息紧跟在后头,不等她上手,木偶男孩已经迅速喊道:“满意了,满意了,我满意了!”
但并没有光屏弹出来。
姜息道:“把棋子找出来,下棋。”
几分钟后,偶男孩“如愿以偿”地连输三局,面目麻木地朝着对面的池念开口道:“我尽兴了,我满意了。”
毫无灵魂,尽是疲惫。
光屏弹出,反复闪了几下,不情愿似的显出两行
[今晚陪玩任务]
[已完成。]
·
钟表上的时间指向凌晨近四点,池念进门后先打了个哈欠,直奔床的方向,又停住脚步,回头看向身后的姜息。
漆黑的眸子依然是殷红一片。
仔细看了看姜息的神情,池念问:“姜老师,是不是很渴?”
姜息抬眸看她,殷红的眸子搭配上冰冷的神情,攻击性十足,但面色依旧是非常平静。
池念抬手解了一颗睡衣领口最上方的扣子,将衣领往一旁扯了扯,露出一片雪色,“要不要尝一尝?”
姜息没回答。
安静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池念眨了下眼,正要放弃地松开衣领,手腕却突地被扣紧。
整个人被姜息压进了柔软的被褥。
短暂的意外后,池念抬手撑住姜息的腰,弯眸笑了笑,“姜老师,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一会儿要是发现很难喝,可也不许吐我身……咳!”
池念克制不住地挣扎了一下,咬在她脖颈的獠牙力道稍缓,使得她得空轻轻松了半口气。
但也只是半口气。
姜息的手落在腰侧,修长的指骨不费力地把人纤细单薄的腰扣进了掌心。
被激起的过分控制欲与占有欲忍耐已久,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苏醒爆发。
摄入的鲜血仿佛在体内激荡,把体温催得发烫,周遭的一切触在烫热指尖上,似乎都变得冰凉,坚硬。
而她需要探寻,往更加温暖,更加柔软的地方探寻。
有些失控,粗暴且不加节制。
直到指尖在池念颊边触到一点温热的湿润,姜息动作一顿,残余的躁动被一瞬压制下去,起身看过去,趁着月色,才发现闯关者颊上浅淡的水痕。
姜息惯常含霜漠然的脸上罕见地显出了几分无措,“……很疼?”
池念没答话,侧着的脸隐在暗色里看不清神情,似乎正在竭力缓和。而衣衫凌乱,领口敞开,腰上宽大的睡衣被揉得向上。
但下一秒,她突地翻身而起,瞬间扭转了局势,把姜息反压在下头,低头下去咬在姜息脖子一侧已经完全愈合的小伤口上。
没用獠牙,只是皓白的齿碾上去,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专属印痕。
然后倒在了姜息怀里。
呼吸很快平稳下去。
就这么睡着了。
姜息怔在原处。
池念这样贴过来并不是第一次。
但脱力的人,紧贴的心跳,空气中浅淡的血腥味。
一切都昭告着她刚刚主动做出了什么失控的事。
而这是完完全全的第一次。
在几乎相贴的心跳声里,姜息一动没动,直到传来了敲门声。
“小念?”
几秒后,舒暖看着开门的人,改口,“姜息小姐。”
“什么……”出口才发现声音暗哑得厉害,姜息清了清嗓子,“什么事。”
“哦这个,是萧萧刚刚拿给我的。她晚上睡不着收拾屋子,恰好发现了一把钥匙,能打开之前我觉得有腥味的那个柜子。然后发现柜子里存的都是这种袋子。”
舒暖手里提着个塑料袋,塑料袋里是许多个小袋子,而小袋子里装着未知的猩红液体,模样有些惨不忍睹,隐约透出来的味道也有些致命。
“我当时闻到的时候只觉得腥味有点奇怪,原来就是跟猩红小姐一样的味道。”
舒暖把手里的东西举起来,“每个房间里都有,我刚才渴的受不了了,萧萧给我喝了一袋,马上就好了。有了它,我们就不用吸血啦!所以我想着得给你跟小念送过来些。”
姜息接过塑料袋,“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舒暖摆摆手,问,“小念呢?”
“睡了。”
“哦哦。”舒暖点头,“那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休息了。”
·
枯黄的落叶几乎铺满了整条街,像是深秋的天气,凉爽里透着些寒。路灯下的人穿着一件长款大衣,搭在高挑的身形外,秀美清朗,挺阔而纤长。
静静站在街角,那个人等着她一步步走近,抬起头看向她,说:“生日快乐。”
照样是模糊不清的声音,但开口的时候发现有淡淡的酒味。
于是听到自己有些讶异的声音,“怎么喝酒了?”
“不是说不会喝吗?”伸手去碰对方难得微红的脸颊,“有没有不舒服?”
手腕被擒住,顿住了摸脸的动作,听到对方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会的事很多。”
“什么?”
对方站在路边的阶上,稍稍低了头,把眸子凑得很近,近到漆黑的瞳孔里隐约显出夜色,灯光,以及她惊讶睁大的眼。
然后又缓声重复了一遍,“很多。”
反应了一下,她弯眸笑开,伸手拍了拍对方过分收紧的指骨,软下嗓音哄俨然醉了的人,“知道啦,会很多,你好厉害。”
对方却没松懈力道,反而固执地更用力了些,随即又把手抽离回去。
却又说:“所以以后。”
夜风很凉,但颈上的围巾柔软温暖。而下一秒,听到对方比围巾更暖的话语。
“让我照顾你。”
那个人重新朝她伸出手,如同初次记忆里的时候,轻声地,略显僵硬地,却又无比温柔虔诚地,“好不好?”
·
房门关上,姜息把袋子放在桌上,走回床边,垂眸看向蜷在床褥里的人。
池念睡得算是安稳,掩在雪色皮肤下头的眼瞳转了转,大概是在做梦。
在姜息把视线挪开之前,池念突然动作了一下,她伸手出去像是想握住什么,但握了个空。
紧接着听到池念低声喊了个名字。
跟上回在不夜城的夜晚听到的一样。
声线低哑,情绪低落。
喊的是
“阿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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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太忙碌啦,只能晚上加油更一更,好困好困,晚安好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