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点聚集而成的光束穿透了天花板, 在夜空中完成以消耗自身载体为代价的扩散。

“终止程序成功开启了！”吕然有些激动，“真没想到，原来激活程序的方法是这样，我们还以为您进入灵域是意外事件！”

“确实是意外事件。”舒老说, “我没料到自己也会被拉进来, 不过我进来了，倒是刚好可以帮上忙。”

他看向池念和姜息, “就算我不做这一步, 只要终止程序在加载成功后见到你们中的任何一位，也会自动开启。”

吕然紧紧盯着眼前的光束，终于要成功的喜悦使她激动不已, 但随即又有些担忧，“中心现在在哪里？它要是再中断网络怎么办？”

“不会。”仰头看向不断升起的光晕，老人带褶皱的面孔被映得分外清晰，“上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受到了重创。似乎灵域里的守域人并不像它以为的那样听话。”

“它不确定可以相信谁, 只能来找我为它修复。当时终止程序还没有完全加载成功, 为了维持灵域的稳定, 它不能出事。”

舒老站起身, 走到离光束远一些的地方，“所以我帮它做了修复, 但同时也加了一段封锁程序，在终止程序开启的瞬间, 它将丧失对于的灵域网络的控制权。”

所以这时候中心已经无法直接中断网络来阻止已经开启的程序。

“它足够聪明, ”舒老悠悠地道, “所以这时候最好的选择，是快点逃远些。”

顺着开启的网路, 放弃这一片脱离掌控的世界，逃往别处栖身。不过研究所已经提前为这事做了防备，可以成功将虚弱的中心拦截。

不论是否失控到了这种程度，中心始终是他们最伟大的一项研究成果，他誓要终止它所创造的混乱世界，却其实并不打算就此将它彻底销毁。

随着老人的话，一阵语音响彻灵域。

［各位灵域中的朋友，请不要慌乱。我们是来自于现实世界的LY研究所，此时的消散并非意味着死亡，而是将灵域对于各位的禁锢清除。］

［我们将带领各位，重返人间。］

［终止覆盖率：23％。预计全面终止剩余用时：357″。］

池念侧过头，瞥过眼前壮观的光束，又看向坐在床边的舒暖。

“姜小姐，池小姐。”舒老看向她们，“终止程序已经成功开启了，等程序完全覆盖灵域，灵域内的一切自生程序都将被清除，而我们会被安全传送回现实。”

池念握紧了姜息的手，依然看着前方的舒暖。

舒暖已经转了过来，面朝着她们，整个人悬浮在空中。浑身都被密集而炫目的光点包裹着，而这些光点继续自上穿透了中心大楼，正向整个灵域散播。

池念看出她嘴唇颤动着，好像想说话，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睁眼看着她们。在一片刺眼的光线里，有一线晶莹沿着她脸颊滑落。

池念皱了下眉，“程序也会哭么？”

“为了保证伪装的真实程度，我为她创设了非常完整的意识内容，简单来说，她的一切认知和人类并没有什么区别。”

舒老向她解释，“之前那位曾绾女士，她接受过您的多次资助，一心说要向您报恩，而且她本人也已经癌症晚期，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我们曾以为她是携带程序进入灵域最佳的人选，但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所以我想，我们需要一个更完美的程序携带者。善良，无私，可以没有顾虑的奉献一切，无限忠诚的人。”

池念抬眼看他，“听起来，你们想要的东西挺多，虽然你们其实并不确定是否能为自己欲望的后果负责。”

她声音很轻，听不出是否语带嘲讽，舒老顿了顿，继续道:“但要寻找达到这些条件的人太难了，所以我亲手创造了一个这样的‘人’。”

“她身上有小暖对世界的热爱，对朋友的真诚，同时，我也事先剥离了部分记忆，只留下了正面的那些，以保证她的单纯美好。”

［终止覆盖率：48％。预计全面终止剩余用时：217″。］

提示音响起，池念没再接话。

自从进入游戏以来，跟她相处的都是面前这个舒暖，但现在这个曾经活生生的人正在她面前消散。

身侧的手被姜息握得更紧，池念侧过头看向眉心微蹙的姜息，听到姜息冷声问，“她必须消失？”

老人点头，“是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话音未落完，随着一声电流音，面前流转的光晕突然缓了一下。

姜息侧眸看向走廊，迅速将几缕银丝收了回来，一个人被甩在地上。

姜息说：“他想破坏网络。”

池念转头看过去，认出了曾经见过几面的守域人。

那守域人肩膀上肉眼可见地少了一块，现在又被重重甩在地上，却一点没停顿，爬起身就朝着舒暖冲过来。

池念抬手去拦，666手心翻转，几根黑色的光鞭突地甩出来，差点要抽落在池念身上，被姜息赶在最后时刻挡下来。

再抬眼的时候，守域人已经通过光块瞬移到了舒暖面前。

他迅速伸出手，要把掌心的什么东西朝着舒暖送过去。

那是一段阻拦程序，他想要阻止终止程序的扩散。

此处溢出而出的光点虽然没有直接扩张，但依旧在四处喷溅洒落，瞬间便让守域人伸出的胳膊灼熔得露了骨，但他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只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眼看就要成功碰触到舒暖，老人及时扣住守域人的肩膀，把他往旁推开。

银丝随即追逐而上，却在守域人身前停下。

“姜息等等！”

刚刚从光块里冲出来的077挡在666前头，“放过他，拜托放过他！”

031他们陆续从光块里走出来，看向屋内的众人。

看着一旁的光体，又看向站在旁边的姜息和闯关者，555大着胆子往姜息跟前走了几步，“老大……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们，真的是来毁掉灵域的吗？刚刚那个声音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啊？”

吕然不确定他们同姜息的关系，担心这也是来阻拦的守域人，迅速道：“不是的，请大家冷静一下，我们是来救各位出去的！等灵域成功被程序终止，你们也可以回到现实世界的！”

捕捉到吕然话里的信息，031问：“我们也可以？”

555先一步说：“中心刚刚才跟我们说守域人都是它创造出来的，要是它跟灵域没了，我们也得完蛋，难道不是这样吗？”

“并不是这样的！”吕然快速解释，“请不要相信中心的说法，它只是想让你们帮它拖延时间抵抗我们而已。它的确是拥有遍布灵域的操控能力，但它并没有能力创造出这么多个不同的意识个体。”

“你们，还有那些高级恶灵们，都是它从现实世界强行拉入灵域的！”

几个守域人互相看了看，中心大楼在光束的袭击下已经溃损不堪，透过破开的墙壁，能隐约听到外头守域人惊慌的叫喊。

233扶了下自己被光点熔出了破洞的帽子，“那为什么我们会被这东西熔掉？”

“并不是熔掉，这只是解除了灵域对你们的禁锢程序，一种帮助我们回到现实的手段而已！”这么说着，为了让守域人相信，吕然主动向前几步把手伸到了光点下头。

她的指尖迅速散在了空气里。

但确实没感觉到疼痛，朝着众人挥了挥手，“请相信我们！”

守域人们之所以会尖叫，是误信了中心的话，出于自己即将“死亡”的恐惧。

555问姜息，“老大，是这样吗？”

姜息点头，“嗯。”

555有点懵，但还是往前又跨了一步，“那我就信！”

555抬头看向还站着对面的几个守域人，想开口劝劝，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毕竟这样一番话，跟之前中心向他们展示的信息完全不同。

他可以无条件地信任姜息，就像当初还没有成为恶灵的666选择跟老大一起帮助闯关者那样，不论发生什么后果他都不怕。

但555觉得他不能要求别人也像他一样。

这不是平时的玩闹，而是生死攸关的时刻，每个人都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几个守域人暂时没再动作，场面一度安静下来，没人注意到，666在口袋里划开了一小处光块，同一时刻，作为终点的光块在舒暖脑后形成。

他打算将手里的东西直接送到舒暖那边。

但在他动作之前，身边的077站了起来，“我……我也相信姜息他们。”

077抬起头，“我在灵域呆了好久，但其实每一天都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要不断面对闯关者的死亡，却不能提供任何帮助……如果我们真的是来自现实世界，还可以回去……”

077走到555身边，“我想真的像个人一样活着。”

666看向077，半晌，缓缓捻了下指尖，关闭了口袋里生成的光块。

250挠了挠鸡窝样的头发，“其实刚才我手不小心挨上那玩意儿了，倒确实不咋疼。”

031沉默了几秒，看向姜息：“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姜息道：“保持网络畅通。”

［终止覆盖率：81％。预计全面终止剩余用时：118″。］

提示音再一次响起，031出声道，“刚刚多个区域发生了大规则爆炸，导致关卡各处出现漏洞，中心和许多守域人前往现场修复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一团额外的光点突然出现在空气中，还未来得及成型，姜息已经迅速出手，无数银丝已经迅速追逐而上，拔地而起的冰霜将那点光团尽数困在其中。

“怎么会……”舒老讶异地看着出现的中心，“它回来干什么？”

被困住的中心在冰霜之间来回冲突，半晌才成功突破而出。

它明显虚弱了许多，因为中心本身与灵域同体，在灵域遭受侵蚀的同时，中心的能力也在消散。

加上此时它向舒暖那边的光束处靠近，离得越近，消散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在将手按在舒暖脸上的时候，它依旧没能化出黎萧萧的身形，只能用一段光的触手触碰在舒暖发光的皮肤上。

相接触的那一块光点很快被熔尽，便有新的光点再补上去。看起来就像是那只触手一直抚在了舒暖脸上。

吕然陡然紧张起来，“它这是要干什么？！”

舒老却淡然地拦住了她，“没关系，它伤害不了她。”

中心的核心是那只智能兔子的芯片，而在其中有一条最为基础的，永远无法违背的规则：不能伤害主人。

这也是他选择复制舒暖作为程序携带体的一大原因。

［终止覆盖率：95％。预计全面终止剩余用时：23″。］

“谢谢你的轮回卡。”

中心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电流声响起，它已经无法调动出黎萧萧的声音，只能以机械音断续地发出声音

“我知道你不是她。”

它顿了顿，“可你比她更像她。”

随着这一句，那光点聚成的半人形转过身来，像是看了众人最后一眼，下一秒，光点一瞬消散。

灵域的现任统治者彻底结束了任期。

077睁大眼看着，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侧的身影动了起来。

她转过头去，看到了同中心一样散去的666，077动作一顿，想去抓他的胳膊却抓了个空，“666你，你怎么……”

666看着077，没有回答。寸头青年时常表情平静到匮乏的脸上扯出了一个略带僵硬的笑容，在消失之前低头亲了一下077的脸颊。

“再见。”

中心是非常聪明的智能体，不仅体现在它擅长于掩盖与欺骗，更体现在它可以一手统筹一个灵域这样变幻莫测的世界。

但就算是它，也没有办法凭空创造出那么多意识体，所以灵域里所有守域人与高级恶灵都来自于现实世界。

但除此之外，确实有些低等恶灵是由中心一手塑造的。

这一点中心清楚，除了中心之外，曾经是低等恶灵的666也很清楚。

不只是人类会贪心，就算是一段原本循规蹈矩的程序，在意外拥有了许多之后也会开始不希望失去。

并肩同行的同事，倾心相谈的友人，还有随之滋生的珍贵情感。

所以才不惜冒险也想要取代中心，竭力地想要把这与他共存的，他心目中的美好世界留下。

［终止覆盖率：99％。预计全面终止剩余用时：10″。］

［9］

［8］

［7］

……

是重归家园的前奏，也是永别的离歌。

舒暖身上的光束彻底四散开来，如同漫天散落的光幕，将在场所有人包裹在其中。

姜息在迷乱人眼的璀璨之间听见池念的声音。

“姜老师。”

姜息侧过头看她，被池念吻在唇上。

毫无迟疑的，姜息回吻池念，垂眸掩下一切纷乱的光影，抛开一切杂念，伸手将她彻底拥紧。

所有的一切都在消散。

在这个灵域世界里

她们曾在山祈村的崖边生死追逐，然后共同坠落。

她们曾在育才学校的夜风里相拥，共赏天光大亮。

她们曾在古堡相拥而眠，以血交溶。

她们曾在北区监狱并肩作战，从傍晚吻至入夜。

三十三院在夜风中摇坠，海上游轮沉沦于深海，山寨塔楼随篝火倾颓。

世界在消散。

她们在相爱。

［终止覆盖率：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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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正式告别灵域，还剩下一些现实尾声

晚安好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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