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使劲……”
陈旭一边推,一边给兄弟们打气,一口浓厚的山东音格外醒目。
靖边军中推行官话,也是升职的考量部分,不过陈旭年纪大了,满嘴的地方口音却难改。他能升职,却在他的技艺突出,钉马掌、造桥、建哨站,各方面搞得有声有色,所以虽然没怎么打仗,他还是升到甲长。
辎重营中,如陈旭这样以身作则的军官不是他一个,众多的甲长招呼着自己兄弟,还有许多队官,把总亲自上阵。
众辎重兵推着马车、战车行进,顺着山道,密密麻麻的骡马辎重,一直蜿蜒到山边的尽头。
“众将士加油前行啊。”
赵瑄吆喝了一声,满意地看了身后的辎重营一眼,自崇祯十一年后,自家可爱的战车终于又出征了。
而且如今的战车,比起以前的独轮战车更加威武,怎不让这个战车狂热拥护者欢喜?
此次出战,大将军还听从了自己意见,辎重营不但载了大批的万人敌出征,还有众多的灰瓶弹,毒烟弹等武器,皆是军工厂新式装备。
万人敌不说,大明朝手榴弹。
至于灰瓶弹,则是军工厂各员,从守城利器灰瓶得来的灵感,内有石灰,砒霜等物。爆裂开后,对眼睛损伤不用说,而且吸入肺部,也会让人丧失战斗力。
还有毒烟弹,这类东西,明前就有出现,不新鲜,明军也经常使用火箭发射毒火飞箭。万历援朝战争,明军的有毒火箭,就使日军大吃苦头。王斗出战洛阳时,很多守军也用柴草裹以硝黄,点燃后扔下,让闯军苦不堪言。
靖边军的毒烟弹,参考了明军及宋军的相关资料,内中除有火药外,还有大量的巴豆,狼毒,石灰,沥青,砒霜等物,爆炸时产生毒烟,中者口鼻流血,不亚于沙林毒气。
考虑到会有壕沟战,这些武器都可派上用场,王斗让辎重营载了大量的万人敌、灰瓶弹、毒烟弹等出征。
当然,这些武器算双刃剑,伤敌同时,也可能伤身,如当年李如松不小心吸入自家毒烟,几个月都没有痊愈。所以这些武器造出来后,当时王斗除下令配备解药外,还亲自指导,让后勤司造了大量的口罩。
由于口罩实用,医学司也拿了不少去。
赵瑄还建议王斗使用燃烧弹,此时称为猛火油,大明有些城池,就有配备猛火油柜,效果有点象凝固汽油弹。不过王斗认为此物守城可以,野战不一定实用。而且夏日出征,天气炎热,军中载着这种东西,过于危险。
王斗拒绝此物出征,让赵瑄痛心疾首,不过总体还是满意的。
……
他回过头来,又看向了自己的炮营,此时大批炮手,正协助马骡,顺着山道用力推着营中火炮前行。
特别那些相对沉重的红夷六磅炮,还有营中大量弹药车,上面满载炮弹及火药,都需军士帮忙推拉。
因为军工厂在靖边军回到东路这些时间,又打造了七门六磅炮,所以此时赵瑄的炮营,一共有红夷大炮七十门,其中六磅炮三十三门,三磅炮三十七门。这也是铁模法的优势,造炮不需要顾及季节。
当然,还有十门红夷大炮,三十五门大将军佛郎机炮放在涞水,大军到达京师同时,那边的守军也会将火炮及粮草运到京师,与大军汇合。
此战,所有的红夷大炮全部出征,又有五十五门中小佛郎机炮随行。至于虎蹲炮,有效杀伤力三十步,在如今的战争,已经派不上什么用场,就不再随军。
眼前这些火炮,全部都有炮架,而且仿效红夷大炮,佛朗机不再以不同厚度木枕调整仰角,而是加以改造,使用螺旋铁柄来调角。就算留在路中的虎蹲炮,同样有炮架,不过虎蹲炮发射散弹,杀伤力三十步,就没必要使用曲柄与螺杆了。
依得来的情报,赵瑄知道清军中打三斤与打五斤的红夷炮,使用与靖边军差不多的二轮炮架,也有使用螺旋铁柄调角,当时明军红夷小炮皆是如此,没什么奇怪的。
不过奇怪的是……
清军打十几斤炮子,重达三、四千斤的神威大将军重炮,由于过于沉重,所以使用四轮炮架,发射时需要打桩绑绳固定。这样的重炮,火炮射角难调,转动也非常困难。
一般这样的火炮只用于守城战,攻城战,不过情报传来,清人使用一种四轮磨盘炮架,却解决了这个问题。
这种炮架,在炮车转向,高低调整时,数名,或十数名力士转动炮架下的磨盘,就可完成想要的结果。
当时辽东守军言:“贼炮可旋可转,能高能低,虽重至万斤,数人之力即可推拉轻捷。”
赵瑄心中奇怪贼奴这炮架是什么样子,不知是否从骡子拉磨那得来灵感。
同时他心中豪情涌起,充满了与鞑虏炮营一较高下的欲望。
……
“将士们加油啊。”
赵瑄再对炮军营将士吆喝一声,就心神恍惚,不知道飞到哪去了。
明白他的人就知道,显是在琢磨炮营之事。
赵瑄自崇祯九年加入舜乡军,当时三十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老性子,只对技术上的东西感兴趣,余者漠然。
此时他确实在琢磨炮营及火炮问题。
在五月靖边军立营整编后,此时赵瑄的炮营,计有兵员二千人,他们中炮手分三个批次。
红夷大炮中,每甲十人负责一炮,每二十门为基本齐射单位,设观测官一人,装备炮镜。
四十门火炮为一部,设千总,有千总指挥部,连各员算上,一部计有五百人。
两个千总负责红夷大炮,共有一千人。
大佛郎机,每五人负责一炮,设把总,有把总指挥部,连各员算上,一总计有二百人。
中佛郎机,小佛郎机等炮,每三人负责一炮,设把总,有把总指挥部,连各员算上,计有二百人。
由于观测手,瞄准手足够,装填手、弹药手技术含量不高,这次出战的一百六十门火炮,都有经验丰富的炮手。
又设炮营辎重一部,内弹药车多辆,专门运输弹药。
又有营部,这些人合在一起近千人。
不论辎重部,或是营部,内中多火炮学徒,他们在训练营及炮营学习各种火炮知识。实战是最好的学习,训练场上练一百天,不如在战场上打一天,所以这些人充为炮营辎兵,都跟随出征。
此时赵瑄,考虑的是药包的问题。
从以前的舜乡军炮总发展到现在,炮营各方面都非常成熟了。
炮营中,徐光启等人在崇祯初年就编写的,关于火炮测距的书册《测量法义》,还有炮管测量仰角的《火攻挈要》,早有收罗到。甚至何汝宾著的《西洋火攻神器说》,孙元化著的《西法神机》等,同样有收集来。
这些书册,炮手炮官,都有仔细研读。
对上面说的方器(矩度),圆器(铳规)之用,都有实际研究过,不同仰角的射程及弹药用量,也有专门文册记下。炮手炮官们,必须熟记于心,炮营军士技艺的考核,上等军与下等军的区别,就在于此。
所以虽说红夷炮观瞄之术乃军国秘技,大明内部,都秘不外传。但东路相关的炮具一一打造出来,加上大量实弹练习,对错误之处不断纠正,又有炮镜与千里镜,靖边军的炮营,操炮水平已经达到极高的程度。
东路一个火炮学徒拉出去,在别人看来,都是大师级人物。
药包也早在使用,这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上面数本书籍,也早提到药包的运用,《兵录》就有谈:“用布或纸照样凑缝装药,仍封识号名,临时便用,先以铁钉入火门,然后用火门药。”
当年舜乡军在定装纸筒弹药出来后,火炮的火药,也一样定装,当年用纸,后改为棉布,霰弹丸同样使用弹包。
赵瑄现在考虑的,是药包的用料问题。
使用棉布药包,炮膛内总留下未烬的残渣和烟垢,需要使用湿拖把清理炮膛,否则炮膛过热,抑或少有一点火星,便会引起火药自燃。而且造成铁炮冷却时间太长了。
赵瑄知道,黄铜炮或青铜炮比起铁炮,需要冷却的时间大大减少,不过考虑成本,显然东路不可能使用黄铜炮或青铜炮。这样只能在药包上下功夫了,只要燃烧充分,炮膛就不容易过热,可以大大加快重新装填过程。
赵瑄记起一事,前些天还未出征时,自己在房内不小心引起火灾,还好立时扑灭。当时赵瑄注意到一个问题,房内几匹布烧毁了,内有棉布与丝绸,丝绸烧得极快,事后连灰都没留多少,棉布则不然。
这让赵瑄产生灵光,丝绸比棉布易燃,弹药的药包,是否改为丝绸药包?
赵瑄知道,当时药包从纸改为棉布时,就不少人非议,暗骂自己是败家子,现在更用昂贵的丝绸……
赵瑄心想:“我才不管呢,被骂是将军的事,我只管打炮。”
还有,火炮的引药仍用火药筒往火门倾倒,动作慢不说,还容易被被风吹散,铳弹都可以使用定装纸筒弹药,引药为何不可?
不过引药要定装,需要考虑到易燃导管问题,还要硬直,以便一下子插入,用什么材料好呢?
……
带着满腹的心思,赵瑄随着大军前进。
身前身后,众炮手推着沉重的炮车,沿着山路蜿蜒。
一门门闪亮的火炮,在阳光照耀下,发出渗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