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中午,却开始吃饭,还可见到油荤肉片。
这日仍然无事,只有午后,管事集中各人,宣讲进入宣府镇各项事宜,第三日上午,一早喝过粥后,约在辰时,各房外又骚动起来,却是每户,都发下了蓝本,一家老小的信息,都集中在这。
这是众人在宣府镇通行凭据,不可遗失,还有,每两个月,需要到民政司报备续缴,只有绿本,两年才需报备一次。
拿着蓝本,很多人激动不已,终于,可以宣府镇生活了。
巳时,看着黑压压的人群,一个医官样子的人,对一个管事头目点了点头,示意这些人中,都没有疫病。
“放行。”
那管事挥了挥手,栅栏打开,黑压压的人群鱼贯以出,经过长长的通道,众人眼前一亮,感觉阳光耀眼,通道尽头,竟类一个繁华的市镇,触目间,是遍地的人流,各色喧哗的声音。
“逃难包,逃难包,赵氏背包厂出产的逃难包,美观又大方,经济又实惠,不买也过来看一看啊。”
“炊饼,炊饼,武大郎炊饼,元年崇祯通宝,一文钱一个,一个就吃饱。”
“永宁城肥肉面,一铜圆可吃两大碗,有菜又有肉,侯爷吃了都说好。”
“赖满成车马行,宣府镇无处不到达……”
“招工了,招工了,快过来看看……”
看着眼前人来人往,繁华又富有生气的场面,很多出关之人都是呆呆站着,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李祥卿同样呆呆看着,这一瞬间,内心冲击非常巨大,他的妻子杨氏,还有一子一女,紧抓着他的衣袖,以后,就要在宣府镇谋生了,一家人,可以在这个地方存活吗?
看左方,似乎人流密集,还有当当的铜锣敲响,很多人群也往那方涌去,李先生记起收容所里,管事曾有说的招工介绍所,他谨慎说道:“去哪边看看。”
越过一根高大的木柱,上面挂着一大木牌,上面龙飞凤舞书着几个大字:“职业介绍所。”
下方题名,又是两个字:“王斗。”
然后前方是一个平场,地面坚实平整,铺着细沙,不远处,一排又一排的大棚立着,以一个个小房间隔开,每个房间前,都摆着大木板,上面贴着大大的红纸,以醒目的字体,书写什么,还有些大嗓门的伙计,使劲呐喊。
“嘿,郑氏农行广招耕田队,放牧队,采矿队人员,管衣食,包吃住,工钱丰厚,二年之内,绿本在手。”
“扬威镖局广招镖师剑士,本镖局实力雄厚,所行保安州致太原路线,无一失手,出色完成多次委托护送,广受各商家掌柜好评信赖。现镖局有剑士级镖师一百五十人,内有大量退伍军人加入,因镖局扩大,现招镖师若干,身强力壮,有军伍,护院,镖局经历者优先,会言官话者优先。应募要求,举石锁二十气不喘,对招田镖师五招而不落败……”
李祥卿带着家人,与众人挤在一起,依次从各房前经过,发现招募信息非常丰富。
“庞家堡铁矿厂,诚招矿工三百人,管衣食,包吃住,工钱丰厚,二年之内,绿本在手。应募要求,身强力壮,吃苦耐劳,会言官话者优先。本矿郑重承诺,伤残,定有抚恤。”
“刘氏缝衣厂,本厂常年承接军队,各屯堡衣甲缝制,订单稳定,规模庞大,现有技艺娴熟之缝衣娘越千人,因规模持续扩大,常年招聘缝衣娘。要求,年龄十四到六十岁,需纺织,裁缝,刺绣等方技艺出众,会言官话者优先。待遇,底俸月米三斗,按件计算,多劳多得,本厂郑重承诺,酉时正点歇息,晚上不加班。”
该条信息,下面还有一行的小字:“本厂实力雄厚,东主杨夫人,为杨右都尉遗孀,与永宁侯爷一火路墩旧识,若老实肯干,一年半时日,便可获得绿本。”
“一年半就可获绿本。”
李祥卿的妻子杨氏,眼前一亮,她也读过书,识得上面所写字体。
男耕女织,大明很多女子,都织得一手好布,杨氏同样如此,在裁缝技艺上,也有很深的造诣,看上面待遇不错,底俸就有月米三斗,还多劳多得,可大大补贴家用。
在收容所内,众人都打听过了,在宣府镇要获得绿本,一般需要二年左右时间,这一年半就可获得绿本,让人心动。
继续看。
“庞氏菜园招募菜工,经英明仁德永宁侯爷,王大将军治理,宣府镇日见繁华,各城各堡各类菜蔬需求不断扩大,急军民所急,想百姓所想,庞氏菜园持续扩大规模,现有菜地五百亩,各类菜蔬齐全,今招菜工若干,有种菜经历者优先,会言官话者优先。”
“美峪所大畜场招工,本畜场每年稳定为各腊肉厂,肉瓷罐厂提供肉食供给,因扩大规模需要,现畜场招工,牛倌羊倌优先,兽医优先,会言官话者优先。”
又有各色采石队招工,铁钉厂招工,打井队招工,水车厂招工,蜂窝煤厂招工,棉田招工,纺织厂招工,让人感慨宣府镇厂坊之多,而这么多工厂,需要多少人手?外方传言,宣府镇内,人人有活干,果然不假。
各色信息,一一在木板的大红纸上醒目写着,考虑流民多不识字,还有众多大嗓门的伙计喊叫。
忽然李祥卿眼睛一亮:“赖氏庄园,长年招募书记账房,一经录用,待遇从优。要求,有汉籍担保,可娴熟书写,熟知三脚账记法,秀才优先,举人免试。”
“郑氏农行,广招书记账房,一经录用,待遇从优。要求,有汉籍担保,可娴熟书写,熟知三脚账记法,秀才优先,举人免试……”
从这二处开始,一排排的房屋,都是招募书记账房的,基本上要求有汉籍担保,这对自己没有问题,自己在保安州的友人,便是个汉籍,他定然会为自己担保。
李祥卿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了下去,终于,自己有本钱在宣府镇生存下来了。
其实,他想干的是,在宣府镇做点买卖,继续经商,只是,不入归化籍,没拿到绿本,是没有在宣府镇开店设厂等经商权力的,做个货郎担虽然可以,这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的妻子,也在旁笑靥如花,二人互视一眼,都是眉欢眼笑。
李祥卿微笑道:“走,去银钱司那边兑点银圆铜圆。”
收容所管事都说了,在宣府镇,除了银圆铜圆,还有元年崇祯通宝,余者禁止流通,当然,还有粮票可以用,在银钱司,可以兑换银圆,也可以兑换粮票。
只是对李祥卿等外来人说,基本上,对粮票等一张纸片都怀有疑惑,毕竟大明宝钞的教训是深刻的,他们不假思索的,都是想换银圆铜圆。
银钱司赵各寨分店,在右方地带,一栋二层小楼样式,靠着河水,边上有几棵大槐树,环境会清幽些,一家人还未走到门口,便听后方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贤弟。”
李祥卿惊喜地转过身去:“周世兄。”
一愣,就见眼前一个中年人,衣饰华贵,挺着一个小肚子,叼着烟斗,迈着八字步,与记忆中那个干瘦的,憔悴的,曩中羞涩的周厚仁周大哥相比,可谓形象大变,身后还跟着一个帮闲。
二人拱手见礼后,李祥卿仍是期期艾艾:“周世兄,你……”
周厚仁爽朗的大笑:“哥哥变了不少吧,没办法,经常要应酬,不免发福。”
他看向李祥卿的妻子杨氏:“这位是弟妹吧?常听贤弟提起你。”
杨氏忙裣衽万福,说道:“见过叔叔。”
又见了李祥卿一子一女,长子十二岁,小女十岁,周厚仁爱怜道:“好好。”
伸了伸手,从身旁帮闲的手中,拿过两个逃难包,做工精致,比收容所发的好看多了,然后送给了李祥卿一子一女,却见每个逃难包,内中都有糖果糕点,蜜饯什么的,又有女孩喜欢的绸巾,男孩喜欢的解首刀等礼物。
李祥卿一子一女却颇有教养,看着父亲,是否可以收下。
看子女渴望的样子,李祥卿只能示意他们收下,然后又再拱手:“劳烦周世兄破费了。”
周厚仁不以为然:“你我兄弟,什么交情,又谈这些小事?”
看他儿子爱不释手的玩弄解首刀,又哈哈大笑:“就知道,只要是小家伙,没几个不喜欢刀枪的。”
看看眼前的银钱司分店,询问李祥卿:“贤弟是否要兑换银圆?”
李祥卿道:“正是。”
周厚仁笑了笑:“不急,到保安州再说。”
一边说话,一边带他们夫妻到赖满成车马行分铺,一个管事迎出来,叫道:“周典吏,每次见到你,都越来越有富态了,这不,刚开蜂窝煤厂,又开铁钉厂,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哪。”
周厚仁哈哈大笑:“都靠侯爷赏的饭吃。”
说话中,已经快速安排好马车,他拍了一叠似乎是粮票的钞纸出去,李祥卿也没看清面额多少,同时心中一动间,周厚仁已对那车夫抛下一句吩咐:“一路吃好睡好,你来安排,有多的赏你。”
然后李祥卿一家人,与周厚仁坐上马车,车辆缓缓开动,看着窗外景色,听着周世兄滔滔不绝的介绍,李祥卿心驰神往,对未来有些忐忑,同时,又充满希望。
“上车,全部上车。”
郑兴祥郑老汉人等大群穿着新衣,背着大小逃难包,前往各屯堡屯田的流民,在同一时间,也出了通道,他们出关的区域有所不同,而在外间平场,也黑压压的停满车辆,果然是专车迎送,尽是双马平板大车,一车可坐多人。
“车队取向河南寨、马水口、谢家堡、孙庄堡、怀来城、鸡鸣驿、宣府镇城、张家口等地,数日间,便可到达屯堡所在。”
马车咕噜咕噜而行,看着车的两旁景色,众人心中,对未来有些忐忑,同时,又充满希望。
“啊呀呀,宝宝。”
韩父韩母等人一出关,就见不远处,停着几匹健马,马的旁边,站着一些头戴三山帽,身穿锦衣,别着腰刀的年轻男子,个个气宇轩昂,气度不凡,旁边经过的人,皆以羡慕敬畏的眼神看着他们。
韩母眼尖,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儿子,虽然儿子成熟俊朗不少,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自己儿子。
她张开双臂,急步上前,一把将儿子搂在怀里,哭得个稀里哗啦。
她刚哭完,三个姐姐又上前,一样个个哭得如梨花带雨,抱着韩铠徽,“宝宝,宝贝”的叫个不停。
三个姐姐刚离开,三个姐夫又上前,他们皆是胖子,平日里,一样非常疼爱韩铠徽,也随自己娘子叫韩铠徽为宝宝。
旁边的赵荣晟等人,见韩母一行人,一口一个宝贝,都有些忍俊不禁,又不好意思笑出来。
韩铠徽有些尴尬,不过还是默默的与家人拥抱,然后韩父上前,看着儿子,欣慰一笑,说道:“吾儿很好。”
终于,众人上了马车,韩铠徽早在赖满成车马行雇了几辆大车,众人一一坐定,上车前,韩母还啧啧的称赞几句:“这车马就是气派,就不知贵了还是便宜了。”
她硬拉了儿子坐在身旁,一路不停口的询问。
“什么,那个赵……赵什么,是你的上官?啊呀,瞧为娘这失礼的,怠慢上官可不好,宝宝啊,一定要与上司处好关系……不行,下车后,为娘得备份礼才是。”
“啊呀,在永宁城买了宅院,花了多少银两,贵了还是便宜了?”
“想不到,我儿能娶总兵府的千金,我韩家祖坟冒青烟了……不过,这算我们家高攀了,千金大小姐的,她们以后会不会欺负婆家?这媳妇啊,为娘可得好好看看才是。”
而在后方车辆中,一辆车传出大姐夫的声音:“到宣府了,一定要大施拳脚……”
车马慢慢的远去,直到转过山脚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