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投井自杀,一下子就让高斗枢、樊一蘅、王光恩等人的处境变得极为尴尬了。而且瑞王已经在重庆被贺一龙的乱兵杀死,现在四川明军手中连一个可以用来号召官绅起兵抵御张献忠的吉祥物都没有了。
只是因为恐惧大西军比较凶残的作风,这些人才只好聚拢在一起,在成都城做最后抵抗。
从左良玉集团被李来亨消灭、崇祯下诏大办团练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四川地方上团练武装数量不少。这段时间樊一蘅又召集大量团兵入城防守,以王光恩所部作为骨干,形成了一支约有三万人左右的守城兵马。
这些人负隅顽抗,居然真的一时间让张献忠觉得有点棘手。
毕竟成都是锦绣天府之地,张献忠既然决定取巴蜀作为根基,就不愿意使得成都受到太大破坏。他身边的重要谋士还是徐以显和潘独鳌,这两人与张献忠共患难多年,不是汪兆龄那样的极端文人,主张都比较持重。
徐以显就对张献忠劝说道:“大王,咱们西营要以巴蜀为根,徐图向外发展,就一定要争取四川军民各个方面的发展,不能滥杀滥抢。”
张献忠看着远处的成都城城墙,满不在乎地哼了一下鼻子说:“咱老子知道这点,不要徐先生、潘先生多说。之前我和安国师立天条,已经定下立誓不妄杀一人的规矩。贺一龙什么身份,他胡乱抢劫杀人,老子一样宰了他!
刘皇叔靠着一座成都城打天下,俺老张和张飞爷爷攀得上亲戚,如何坐不了成都的主?放心,我一定不胡乱杀人。徐先生,天父皇上帝早就说过天下一家尽兄弟,既然都是兄弟,我怎么会杀人?这成都咱们先围着,一边劝降,一边你看还是要先定下其他的州县吧?”
张定国则抓住机会,赶紧说道:“父帅!绵州的生员听说咱们大西军围攻成都,就自动聚集绵州百姓伐鼓大噪,冲进衙门里夺了官印,现在已遣人要迎咱们入城。要不要咱们先去绵州立个脚?”
张定国的建议很让八大王意动,八大王看成都城里守军还很多,一时半会儿攻不下来。李自成又已经在太原称帝,生怕自己围攻成都的功夫,大顺军就会从汉中南下,抢占四川许多州县,于是就点下头来,留张可望等人继续围住成都,自己则率部到绵州立足,然后派出大将分别领兵收取四川各府、州、县和各土司。
但是形势的发展,很快又出乎了张献忠的预料。
大西军虽然立誓在四川不滥杀一人,但依旧按照习惯执行着比较严酷的拷掠之法,这就自然使得四川官绅站到了与张献忠对立的一面。
与此同时,虽然北京朝廷被皇太极控制,可是明朝并没有因此陷入群龙无首的地步中。正相反,政治手腕更加毒辣的皇太极一经控制北京朝廷,马上就施展手腕,策动南方的混乱,他先是让潞王和福王互相牵制,接着又接受了洪承畴的建议,以崇祯帝和北京朝廷的名义,委任王应熊总督川、湖、云、贵地方军务。
很快,趁着张献忠在绵州休整,大西军主力集结在成都和川北一带的时候,明军各部便以四川南部为基地,串联官绅团练武装,开始积极活动了起来。
之前退入涪州附近山中的曾英趁机出山,因为张献忠在重庆只留下少数兵力防守,曾英很快就打败了大西军守将刘廷举部,占领了重庆。
张献忠这时候依旧没有高度重视起来四川正在发生的微妙变化,仅仅派张文秀率领少数部队就试图夺回重庆。结果张文秀一路上遭到官绅团练武装的阻击,到重庆后又被曾英击退。
这个山城重镇的失守,是张献忠入川以后,在政治上和军事上遭受的第一个重大挫折。此外,明将王祥据有綦江,参将杨展盘据黎雅,游击马应试窃据叙州。
在顺庆地区,举人邹简臣也趁机组织团练武装反攻倒算,还有川西的松潘副将朱化龙也率军割据一方。大西政权控制区内的官绅地主则纷纷叛乱,一时间,张献忠除了成都和绵州一隅之地以外,居然处处遭到四川军民的抵制,突然由攻转守,陷入了特别被动的情况当中,原本被困在成都城里,正摇摆不定准备投降的王光恩,也因此决心坚守。
如果是过去的张献忠,以他那样浓厚的天命思想,以他那样高度极端和情绪化的性情,面临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与挫折,特别是和李自成在北方的顺利情况,两相比较,肯定会使得张献忠心态彻底失衡乃至于崩溃,以至于做出种种亲者痛、仇者快的错事来。
但这时候张献忠的天命思想,因为安文思的布教影响,已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而且徐以显和潘独鳌这两个谋士,也不是后世历史上那个穷凶极恶的汪兆龄可比。
关键时刻,潘独鳌突发奇想,在一天夜里,正当张献忠为四川大乱而五内不定、睡不着觉的时候,潘独鳌突然就带着桂王朱由榔前来拜见张献忠。
虽然张献忠早已经废除了“凡王府室支,不分顺逆,不分军民,是朱姓者,尽皆诛杀”的命令,可是明朝的宗室藩王,在大西军军中还是很不受待见的。
这种时候,潘独鳌突然带着桂王来此,是作何意?
张献忠看着潘独鳌带来的桂王,便疑惑问道:“潘先生,这是给俺老张唱什么戏呢?怎么还将这个朱王爷……怎么还将这个朱兄弟给带了过来?”
本来张献忠对于明朝皇族宗室,从来都是不分远近贵贱,一概杀光。但是自从他受安文思布教洗礼以后,对于朱由榔这个教友,居然还真的一口一个朱兄弟,大得天下教友皆兄弟的天条道理,显得有那么一点半分的真诚亲热。
被潘独鳌强拉过来拜见张献忠的朱由榔,他本以为这一去势必不回,三魂六魄都已经吓光了一半。没想到刚刚见到张献忠,就听到八大王直呼自己“朱兄弟”,这一下子就让朱由榔的紧张情绪放松了许多。
潘独鳌在朱由榔身后用力拍了他一下,桂王才踉跄一步向前,向张献忠拜首道:“大……大王……潘先生和我说,大王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嗯?”
张献忠疑惑地看着潘独鳌,这位潘先生则欣然笑道:“咱们大西军现在的情况实在有点不上不下,这好几万的大军顿兵在绵州,一时半会儿强攻又未必能拿下成都。川南一带到处是明朝的官绅将吏起兵,四面八方乱作一团,大王觉得下一步该怎么走?”
“哼!”张献忠有些不耐烦道,“前面是潘先生、徐先生说不要急着攻下成都,我才分兵抢占四川的各个州县。
下一步怎么走?
无非是咱们四处打粮,等到不愁吃穿以后,就围住这成都城,他们愿意投降最好,咱老子也可以学刘皇叔来一个秋毫不犯。城里的花关索王光恩要是不识相,打算硬拼到底,那自然就要强攻成都,来一个玉石全他妈焚。”
潘独鳌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手指北方道:“听说李自成已经在北方称帝了,大王怎么看这件事情呢?”
“他老李是厉害,但他今天能称帝,明天咱老子打下成都,一样能在西川称帝。今后自成和我,总还是要拼杀一场。”
“哈哈。我听说李自成称帝的时候,专门找来了明朝的两位藩王秦王和晋王,让他们用明朝监国的身份给他老李家禅让皇位。”
“老潘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咱们也要给这位朱兄弟,整一个禅让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