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3

克莱恩退出了梦境，对艾弥留斯和突然出现的“黄昏隐世会”成员的言下之意大胆假设，却无从求证，只能暂时放下这件事情，将它抛到了脑后。

反正引来“黄昏隐士会”警告的是艾弥留斯上将，和我没什么关系……只要我这几天什么都不做不掺合，就能顺利撑到委托结束，以后会怎么发展，与我无关！以我现在的位阶，调查“黄昏隐士会”还差得太远，根本没资格窥探什么……克莱恩遵从内心的意志，转而审视起自家塔罗会。

“呵，我发现了一个问题，别的隐秘组织是以践行本身的宗旨和理念为主，夹杂成员间的互相帮助，而我们塔罗会就厉害了，只有彼此委托，没有宗旨和理念……不，在某些成员眼里是存在宗旨和理念的，比如，‘月亮’同学相信，这是一个为救世而诞生的组织……”“愚者”克莱恩自嘲一笑，退出了梦境。

他将假眼揉掉，将真眼推回原位，动作非常流畅，途中突有停顿。

“刚才不是简单的入梦！”回味之前，克莱恩微微皱起了眉头。

因为那力量最先是试图将他拉入沉眠！

“而当时我已经睡着，他为什么还会那样做？队长说过，‘梦魇’能直接看见梦境，不可能犯这种错误……所以，刚才那位来访者采用的不是类‘梦魇’的非凡能力，而是别的方法……灵界定位？

或者，知道我的位置后，通过戴莉女士描述的集体潜意识大海，直接影响我的心智体？

“嗯……我更倾向于第二种，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我为什么明明已经恢复理智，却无法挣脱梦境，罗塞尔大帝在日记里也说过，他参与的疑似‘黄昏隐士会’的组织，是通过一个覆盖大陆的真实梦境来进行聚会的，真实的‘梦境’……”

克莱恩点了点头，于叹息中无声笑道

“艾弥留斯上将肯定没料到‘黄昏隐士会’的警告。

“也就是雇佣到了我，换做别的什么人，刚才已经暴露！我算是对得起‘第九律’符咒了。”

“看来这几天多少会有些波澜啊。”

……

“时代的潮流……”

远在北大陆的鲁恩，庄园内，真实造物主也同样在念着这句话。

那张手写的因蒂斯语纸条依然放在祂的桌上，而书写这张字条的人已经跑到了海上，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真实造物主在房间里慢慢地踱着步，手指从这张字条上划过，深不见底的阴影便吞噬了它。

一个亲身经历了大雾霾事件，并且对当时的情况有了解的普通人受害者，在离开贝克兰德，前往其他城市定居的时候和同伴走散，然后被弗萨克帝国的间谍抓住。

由于大雾霾受害者有很多很多，这件事情并没有第一时间被注意到。

等到当地的极光会成员发觉了间谍的活动，弗萨克人已经快要出国境线了。

当地监管的极光会成员试图跟踪，结果意外暴露了自己。和弗萨克间谍爆发冲突，双双被当地教会逮住。

没有找到那个受害者，似乎已经被先一步转移了。

在因蒂斯边境和海上截人的神使找到了带着受害者回国的间谍同伙，但是没能将他们留下。

在这件事情中，擅长暗处作战，熟悉地形的极光会完完全全地失败了，两拨人都没能截获弗萨克的间谍，反而被这群不了解地形也没有主场优势的外来人顺顺利利地逃走了。

这就是其中最不合理的地方。

“祂终于露出马脚了，在这件小事上。”

真实造物主神情严肃，跟踪间谍结果双双暴露的成员在跟踪过程中刚好撞上了当地正在调查另一件非凡事件的风暴教会“代罚者”。

极光会的动向和间谍引起了“代罚者”的注意，风暴教会加强了警戒，因此第二次行动中潜伏的神使D女士轻而易举地就被发现了。风暴敌视所有“太阳”途径的非凡者，甚至还要在间谍之上。

“这次的布置多少有些粗糙，但也足够瞒过普通人了。”

“精细的细节调整应该是祂本人的授意，然而是不是祂亲自动手就有待考证。”

亚当把这个掌握了一定证据的受害者送到了弗萨克间谍的手里，真实造物主终于借此窥视到了未来的时代潮流的一部分，并借此推测出了亚当的布局。

“弗萨克帝国皇族是猎人，具有充足的发动战争需求。”

“既然一场战争是难以避免的，那亚当最容易推动的时代潮流就是‘弗萨克帝国对鲁恩或因蒂斯宣战’，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近几十年间弗萨克一直在骚扰这两个国家，不能算控制时代潮流。那么，从相邻途径的角度来分析，亚当推动的时代潮流大概率是‘弗萨克帝国对鲁恩王国宣战’。”

“末日的压力，再加上曾经给大地母神的布置，战神会愿意动手一搏。”

“这是祂们的内部矛盾，和其他神灵无关，观望投机的几率极大，但不会轻易介入。”

“如果顺利，黑夜女神会成为双途径真神，而祂也完成了成神仪式，即将成为空想家。”

真实造物主三言两语之间就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推了个八九不离十，亚当这一次的动手让祂终于确定了“时代潮流”的细节——如果最终战争不是由弗萨克帝国引发，那肯定会影响亚当成神仪式的效果。

但是……

“祂为什么要亲自动手调控？”

“难道有超乎预料的事情发生？有别的国家即将先一步引发战争？”

“按照祂以往的行为，这种突发情况出现时，祂的第一选择应该是用各种方法解决突发情况，或者进行控制，而不是加速布置。”

甚至，“作家”的特性加上天使之王的位格，被祂写下的事情无限接近于未来，连“突发情况”这种概念都几乎不可能出现。

丢失一个受害者并不是多大的事情，这个背后透露出的信息才是真实造物主最无法忽视的。

亚当没有能力解决突发情况，难道是有真神暗中介入？

黑夜肯定是不会在计划即将开始的时候给亚当添堵的，而其他神灵应该对这个计划并不很了解。

可能性不大。

“如果这不是祂的心血来潮，那就只剩下一个情况了。”

“变故出现在祂自己身上……祂失去了确保时代潮流顺利出现力量！”

亚当受伤了？甚至很有可能失去了一部分宏观调控历史进程的力量？真实造物主瞳孔微缩，祂被这个可能惊到——近几十年来没有发生天使层次的战争，也没有势力洗牌，亚当怎么可能突然受损，失去一部分力量？又有谁能反过来给予最擅长隐藏自身的“观众”重重的一击？

更重要的是，这件事情居然从头到尾都毫无风声。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亚当自己隐瞒这件事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打伤了祂的人居然在那之后没有任何动作，没有给三神示好，也没有让“观众”途径内部有什么变化，这是不合理的！

又或者有发生过什么，在没有人知道的情况下，一切已经结束了。

这样一来，亚当的受损就是在更早之前发生的事情！

更早以前……

突然，真实造物主想到了一个重要历史时刻，一个涉及天使和真神的，亚当也参与了的事件。

这个事件和当时的祂没有多大关系，再加上很久之前就已经结束，所以没有被祂注意到。

——近二百年前，“黑皇帝”罗塞尔·古斯塔夫的时代。

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起来，而在这时，真实造物主近乎是痛苦地意识到，亚当受损这事儿大概率也跟外神逃不了关系。

“我究竟无知无觉地在钢丝绳上走了多久……”

地球又和万劫不复并肩同行了多久？

如同在无边的黑暗中行走，一道光照射过来，才惊悚地发现自己行走在深渊边上。

除了后怕，别无他想。

474

一夜没有合眼，贾维尔中将顶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坐了起来，双眼下方是深深的阴影。

他迟缓地披上衣服，两眼发直地走向了盥洗室的方向，墙角的全身镜上映出一个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的中年男性身影，像一具披着华丽外套的僵尸在行走。

半神当然不会因为一宿没睡而被影响精神和外形，只要他们愿意，一星期不吃饭不睡觉都能保持良好的状态。

因此，现在这幅糟糕颓废的样子，是贾维尔的内心表现。

走廊上迎面走来的佣人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将军的面容。

将军心情不好，下属也不敢安心休息。天刚蒙蒙亮，副官已经到了会议室中，一丝不苟的形象掩盖不了疲惫和紧张。见到将军进来，副官赶紧站了起来，低头问好。

“这是昨晚的最新消息。”副官立刻汇报，“艾弥留斯·利维特上将已经到……”

贾维尔抬起手，示意副官不用继续说，随后用嘶哑的声音开口：

“我要和总督大人对话。”

副官感觉到了什么，面露难色：“总督大人的日程安排从九点开始，今天的第一件事情是去接已经秘密到达港口的利维特上将。”

贾维尔仿佛没听见一样，一刻不停地说着：“不管怎样，总督大人是一位善良的人，他会怜悯无辜的人民的。如果能够说动他，这件事情就还有转机。”

“灵教团不会和谈的，我在那里有眼线。高层们连和谈准备都不做，这就是陷阱，缓兵之计。”

“……将军，或许提交适当情报能更好地说动总督。”副官见自己无法阻止，只好提出建议。

“我知道。”贾维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没有证据。”

“递交申请，我要和总督对话。”最后，他说，“我……出去走走。”

说完，他便转身离去，回到住处重新收拾了一下自己，站在镜子前看了许久，然后缓缓地脱掉了象征身份和地位的军官礼服。

他换上一件简单的外套，没有坐马车，也没有通知任何下属，只是推开窗，在风的簇拥下快速离开了总督府。

城市内的生活还在照常维持着，路上有士兵来回巡逻，大部分还没有离开的人都是没有渠道也没有钱的普通居民，他们白天只会出来一小会儿，购买一些食物就离开，不会在街道上久留。

律令规定了出入的人员和范围，尼根将军的到来大大减轻了防守的压力。

几个街区外，就能看到路障和战火的痕迹。甚至能够看到某些街道的阴影中有透明的影子和一些僵硬的人体在游走，这些不知道何时会突然暴起的死人在几个月里给军队造成了巨大的麻烦。

见到这幅萧条的景象，贾维尔的情绪越发低落。

在灵教团打进来之前，阿尔德拉是一座繁荣富庶的城市，拜朗的第三大贸易城。城中人来人往，旅游业非常发达，城外种植园林立，商人们都愿意来这里做生意。

可现在，这座城市有一半都成为了废墟，城外更是很久都没有人逃进来了。

受了伤的士兵就坐在墙角旁，掩体后，和衣衫褴褛的居民乞丐坐在一起，满目疮痍。

贾维尔行尸走肉般走在这座城市里，走了许久后，他累了，在一处长椅上坐下休息。

他在思考自己要如何保护这里，如何挫败灵教团的阴谋。

就在此时，他的身边飘来一个声音：

“您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贾维尔头发差点炸开，他猛地回头，突然发现长椅的另一端坐着一个棕色头发的男性，他的手上抓着一份报纸，身边也放着几本书，看样子已经坐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

状态影响了警惕性，他之前完全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贾维尔没有回答，不想被别人注意到自己的心情。

“能请您稍微让开一下吗？”棕色头发的男性又说，他的态度非常好，温和而耐心，“您压到我放在那里的东西了。”

贾维尔往周围一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屁股下面露出了围巾的一角。

这些东西和这个人仿佛都是突然出现在这里似的，如果不是这位男性身上没有任何属于非凡者的灵性光彩，贾维尔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某个高序列强者消遣了。

他懊恼地站起来：“抱歉。”

“谢谢您的理解。”中年男性把围巾拿了回去，叠好放在另一边，说，“您是北大陆人吗？这座城市里现在好像没什么北大陆人。”

被当做是北大陆人毫无疑问是称赞，这句话真是说到他的心坎里去了——贾维尔有一瞬间的自豪，他没有反驳，而是说道：

“我还没有离开。”

中年男性了然地笑了，随后又有些忧虑：“阿尔德拉已经非常不安全了，希望这次的谈判能够顺利。”

贾维尔坐回去，眉毛一挑，不动声色地说道：

“是啊，但是灵教团来势汹汹，估计不是那么好打发的。”

“可是听说总督大人已经在准备了。”中年男性有些不安，“应该会顺利吧？”

“怎么可能顺利，那些狡诈的邪教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平时从来没有人愿意听他说一说话，这个话题又刚好是他最近茶不思夜不想的根源，贾维尔立刻打开了话匣子：

“我觉得他们只是想做做样子，拖住总督他们，然后找机会入侵。”

“说不定谈判本身就是个陷阱，万一‘苍白女皇’没有离开，而是准备趁谈判把所有人一网打尽怎么办？阿尔德拉就彻底没法反抗了？”

“应该不可能吧？邪教敢跟鲁恩王国作对吗？”

贾维尔哼了一声：“早就是作对了。”

“那该如何是好？”中年男性很明显地有些慌乱，“我的邻居和朋友都在这场袭击里丧生了，我的家人们还在北大陆焦急地等我回去，我不想也死在这里。”

“对，对了。”他忽然又说，“瑞纳将军也不会管这件事吗？听说他已经卸任回到鲁恩了，他也放弃了阿尔德拉吗？”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