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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要到山顶了……”

花了足足五个小时，从天边泛白走到如日中天，一个人的登山行动终于可以暂时停止。伦纳德拄着路上随手捡来的很直的树枝喘了口气，准备休息一会儿继续前进。

脑海中也没有声音，帕列斯或许是休息了，又或者是也在思考什么，反正他没跟自己说话，也没回答自己在路上的絮絮叨叨自言自语。于是他放慢脚步，在地势较为平缓的山间走着，顺便欣赏沿途的风景打发时间。过了一会儿，突然发现前面出现了人类的痕迹。

伦纳德怀疑自己是眼花了，他停下脚步，伸长脖子往前看了看，真的从只有泥土、碎石、杂草和树木的山间看到了一条小路。

这条路非常朴素，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只是在泥土上铺上了石板。石板的形状并不统一，但切割还算平整，就这样在伦纳德前方四五米处出现了一条似乎被切断的，大概一米多宽的石板路。

是遗迹吗？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上出现遗迹，伦纳德倒是不觉得很奇怪，毕竟这里是霍纳奇斯山脉，是帕列斯告诉他的第四纪时主要信仰那位安提哥努斯公爵的“夜之国”所在的位置。而如果有人生活在这里，就不可能一直到接近山顶的地方才出现人类活动的痕迹。

确认周围没有危险之后，伦纳德后槽牙上下碰撞一次，召唤出了一个和自己契约的灵体潜藏在附近，随后拄着树枝拐杖，谨慎地靠近了那条路。

踩上去，还算稳当。

没想到千年的时光过去，这石板竟然还没有朽烂成泥，只是晃了晃。

伦纳德用力踩了几下，并且和灵一起仔细检查了道路附近是否存在遗留非凡能力和陷阱之后，对着空气开口自言自语般说道：

“夜之国的遗迹就在霍纳奇斯山脉的山顶，风吹日晒，怎么可能保存得那么完好？应该是有非凡力量介入了吧？莫非是安提哥努斯公爵残留的什么东西保护了这里？”

他光明正大地寻求活着的历史书援助，反正老头就算掉段了也是天使，除非安提哥努斯公爵就在这里，不然谁也发现不了祂。如果遗迹中有人注意着这里，那伦纳德就是在自言自语。

然而帕列斯依然没有说话，仿佛和之前一样陷入了沉睡。

也就是前面没什么危险，或者危险在可控制范围内，或者危险到老头直接放弃抵抗？

总不会是那位安提哥努斯公爵真的在这里吧……

毕竟他们都不知道发生在灵界的“神战”的最后胜利者到底是谁，输家又是否已经丢掉了性命。

伦纳德顿时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反正翻过山的路线不止这一条，实在不行就折返换地方，要是一不小心进入了别人的领域内导致生命危险才是没有必要。但就在他准备后退转身的时候，一个意志又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帕列斯没有说话，却暗示他不要后退，继续往前走。

老头都这么说了，那就往前走吧。

伦纳德握紧了树枝拐杖，沿着相对平整的小路继续前进。

石板路确实比山上的泥土地要好走太多，明明是散步，却比之前要快不少。

很快，伦纳德的眼前出现了一块空旷平整的土地。转过一个拐角之后，视野陡然变得开阔起来。

伦纳德眼前一亮，他看到正前方是一座教堂的侧面。

他脚下的灰白色石板小路正是从教堂的侧门中延伸出来的。这座教堂古朴简单，没有什么雕塑和花窗，以现在的建筑水平来说有些粗糙，也不够高大，无法让人从外面就感受到教会的底蕴和神的威严。但作为一个建立在海拔数千米高的山顶上的教堂，它又十分精致，甚至可能少不了非凡力量的参与，可见当初“夜之国”的人们对“夜的主宰，天之母亲”的推崇和敬爱。

不过，教堂也把伦纳德的视野当得严严实实。

“要进去看看吗？”伦纳德又一次自言自语。

他没有从这个遗迹甚至这整片区域中感受到任何活着的东西的存在，甚至连灵体存在的痕迹都没有。既然这样干净，那这里应该是很久很久都不曾有人来过了。

话音刚刚落下，伦纳德忽然感觉自己的双眼眼眶一阵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眼球中钻了出来，又像是有锐利物品刺了他的眼睛里。伦纳德下意识地因疼痛弯下了腰，伸手捂住了双眼，但随后，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还能看见东西！

——与此同时，他还看到了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周围，或者说这个教堂所在的空地上，居然有极其稀薄的灰色雾气在他的脚边漂浮，缓慢地流淌。

灰雾？

“愚者”？

难道“愚者”先生在这里？祂注视着这里？这些灰雾明显就是祂的象征！

帕列斯没有说话，也没有作答，毕竟说这里和“愚者”有关也没错，“半个愚者”怎么不是一种愚者？而伦纳德只见过“灰雾”，没见过历史迷雾，此刻将二者混淆，帕列斯也不急于解释。

伦纳德一惊，紧接着他的灵性直觉很自然地呈现出了他现在的形象，他的眼球没有破裂，而是在瞳孔中心的周围突然出现了环成一圈的，带有十二个环节的半透明虫豸。看到熟悉的“时之虫”，伦纳德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帕列斯在暗示他用祂的位格和身份去看……但是，要看什么？

第一次得到这样的力量，伦纳德有些好奇地眨了眨眼。

他的左眼和右眼同时看到了两个世界。

看到异常的是左眼，而右眼中依然是平静的城市遗迹。看来老头完全有能力完全改造他的视野，但是为了表现出对比，并且和阿蒙的特征避开，所以选择了在眼球中动手。

伦纳德很快就适应了灵性被突然加强的左眼看到非凡事物时的微微刺痛，他重新审视周围，眼睛陡然睁大，最后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向教堂高处的天空，并利用天使层面的“灵视”看到了那除了白云和蓝天之外一无所有的天空中隐藏着的巨大宫殿。

“神殿……”他难以置信地低语。

是谁的神殿？是“夜之国”的神，是安提哥努斯公爵的神殿！

不仅是他，帕列斯也完完整整地看见了那个墙壁坍塌，破败不堪，笼罩着迷雾的古老宫殿。

似乎发生过战斗。伦纳德观察着那些断垣残壁，基本上已经猜到了夜之国的结局。

“老头，怎么上去？”

既然帕列斯已经将自己的力量和位格借给了他，但是又不亲自出面，那肯定是有什么需要伦纳德才能去做的事情。帕列斯的想法他已经非常熟悉了，因此他直接开口。

那座宫殿显然并不存在于现实，天使才能看到它，自己这个凡人肯定是无法进入的。

“偷盗。”帕列斯说。

伦纳德没有犹豫，虽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但他立刻将手臂抬起，对准空中的城堡，做了一个用力攥紧并且往自己的方向回拉的动作，仿佛把对面的什么东西牢牢地抓到了手里。

下一刻，伦纳德真实地感受到有什么被“偷”了过来。

他的身上紧接着就浮现出了相似的雾气，伦纳德被这样的变化吓了一跳，他感觉自己和周围的世界似乎隔了一层薄膜，雾气将光线也遮挡了一些。双眼不同的视野中，左眼看到的事物更加清晰，更加真实，反而是右眼中的东西蒙上了一层纱。

伦纳德立刻明白过来，他没有耽误，直接跑过去，抓住了教堂上凸起的石砖和窗户边缘往上爬。

凭借“黑夜”途径出色的身体力量，伦纳德刷刷刷地就爬到了着大概四五层楼高的教堂顶端。仰起头，只见那古老残破的宫殿就在头顶上。他向后助跑了几步，随后用尽全身力量跳起，最后又在帕列斯的一个“偷盗距离”的帮助下，顺利地从半空中转移至宫殿正门处，然后伸手将它推开。

伦纳德突然心有所感，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尸体，无数像是腊肉一样悬挂在屋顶的尸体——浮现于他眼前的是一个垂挂着许多尸体的大厅，每一具尸体都不尽相同，性别有男有女，衣着或华丽，或简朴，或精致，或随意。

这些悬吊者的背后，都有一根透明滑腻，隐含复杂花纹的触手，它们全部来自大厅深处的深色迷雾之中，那里似乎有一张有些眼熟的高背椅……伦纳德定睛看去，随后左眼就在剧痛中被迫闭上。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但帕列斯看见，历史迷雾的最深处，古老的高背椅上坐着一个虚幻模糊的身影，透明扭曲的蠕虫合抱成团，肆意生长，向着周围延伸出了一根又一根诡异的触手。

那是谁？

是安提哥努斯，是克莱恩，还是隐藏着的“诡秘侍者”？

帕列斯直到现在仍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祂知道那必然是“愚者”！

真正的“愚者”！

似乎是察觉到大门的打开，似乎是察觉到有人从外面靠近，伦纳德看到那些滑腻的触手似乎在同一个时刻颤动了一下，随后，让此时只有序列5的伦纳德·米切尔刻骨铭心的、并且在未来的数十年里都对“占卜家”高序列避之不及的一幕出现了。

没有任何风吹过，而天花板上的无数悬挂着的尸体缓慢地移动、转动起来，以伦纳德为中心开始聚集。伦纳德听到上方传来衣料摩擦的簌簌声时头皮就已经开始发麻，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了不被陌生的敌人从上方攻击，他还是鼓起勇气，硬着头皮向上看去。

一双双瞳孔已经扩散的，各色的眼睛无神地注视着他；

一张张苍白僵硬的属于死人的脸正对着他，他的正上方，一具尸体的头脖子已经和肩膀垂直，此刻也正瞪大了眼睛，从自己的两脚之间看着伦纳德，在半空中悠悠哉哉地晃动着。

这一幕深深地刻在了伦纳德的脑海里。

下一秒，序列5的伦纳德在已是天使的前同事神志不清的本能恐吓中，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克莱恩当然不会知道自己“想看看是谁来了”的本能反应给伦纳德带来了多大的心理伤害，而帕列斯偷走了他的眩晕，伦纳德在昏过去后的下一个瞬间又睁开了眼睛，但紧接着继续和悬挂着盯着他的尸体们对视——足足重复了五次被序列一的诡法师反复吓晕的过程之后，他终于选择了不再睁眼。

“老头。”伦纳德闭着眼睛，虚弱地说，“我最近应该没有惹你吧？”

帕列斯差点没笑出声来，要不是担心把伦纳德吓傻了，祂倒是还挺怀念这种朴实无华的吓人方法的——毕竟第四纪时没哪个非凡家族的孩子没被安提哥努斯、阿蒙和查拉图家族吓唬过。

现在，那些当时把自己吓得脸色煞白的恶作剧都成了值得回忆的过去了。

“你别抬头了，直接看着地面。”帕列斯说，“然后往前走。”

“前面是那个座位。”

伦纳德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庆幸这座宫殿的地板不是能照出人影的光亮的黑色大理石：“往前走很危险，我刚才看了祂一眼差点就瞎了。”

“不用走到那里。”帕列斯说，“你会知道在哪里停下的。”

伦纳德只觉得无数道视线正盯着自己的后背，仿佛只要自己做错一件事情，天花板上那数不清的尸体就会直接扑下来，一人一下也能把他给撕碎了。伦纳德只得尽量忽略无处不在的视线，和背后隐约出现的轻轻的脚步声，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往前走。

他走了一步。

后面的脚步声也多了一个。

……伦纳德停下了，帕列斯想了想，安慰他：

“你觉得你不走它们就不会靠近了吗？”

伦纳德被安慰到了，这老头说得真有道理，说不定后面其实跟了不止一个尸体，说不定其实所有尸体都在自己背后，说不定这些尸体就跟自己的后背贴在一起呢！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伦纳德干脆放弃了思考，直接大步流星地向前跑去。

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他跑了起来，藏在他的步伐中，若隐若现。

没跑几步，伦纳德感觉周围的雾气愈发加深，紧接着他忽然看到了前方出现了石制座椅的底部，那张有罗塞尔愚者形象，用星辉书写着文字的塔罗牌静静地躺在地上。

仅仅只是看到这一幕，伦纳德的精神就忽然遭受重击，产生了即将崩溃瓦解的倾向，好在，帕列斯及时动手干预，没有因此出现思维混乱，精神异变的负面情况，也未僵立在原地，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伦纳德若有所悟，他直接一个大步扑了过去，将那张掉在地上的神秘纸牌抓在了手中。

下个瞬间，伦纳德的身体消散，他偷来的“历史迷雾”即将消失，帕列斯直接扭曲了距离和空间，将伦纳德丢到了“隐秘小镇”之中。而那些滑腻触手们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它们跟着伦纳德消失的痕迹挥动了两下，最后又缓缓缩了回去，任凭“星星”将地上的纸牌捡走。

敞开的大门随之一点点合拢，将这样的场景隐藏了起来。

碰！

伦纳德毫无防备地被丢到了地上，滚了两圈后，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随后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并且似乎出现在了一座空无一人的小镇之中。

“刚才那是什么？触手难道是神话生物形态？”

“如果那是神话生物形态，那我现在没有发疯失控，肯定是因为老头的帮忙，祂让我进入那个地方，到底是要得到什么东西？”

“是安提哥努斯还是‘愚者’先生？那些尸体难道是‘秘偶大师’？真是太恐怖了……”

根本难以抑制后怕的情绪，带着心中的喜悦和强烈的疑惑，他张开了手掌，看向了他从那个恐怖的，他根本不想再回忆一遍的神殿中得到的物品。

这是一张塔罗牌，这张牌的表面是戴着华丽头饰，穿着五彩衣物，扛着手杖和行李的罗塞尔·古斯塔夫，他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之情，身后跟了条小狗。

而牌面左上角，璀璨星辉勾勒出了几个单词：

“序列0：愚者！”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