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1

第二天上午，神清气爽的克莱恩享用过丰盛但没什么特色的早餐，再次于将军卫队的簇拥下，来到奥拉维海军基地，征用了最豪华最宽敞的那间办公室。

按照艾弥留斯上将的习惯，他每隔两三天就会独处一段时间，以更深层次地研究和掌握自身的非凡能力，开发出更多更实用的技巧。

所以，克莱恩将有大半天不受打扰的时光，剩下只需处理一些简单公务。

安静宽敞的办公室内，克莱恩或悠闲地来回踱步，或抽取架上的书籍翻阅，时不时伸掌探入衣兜，触碰“第九律”符咒，让它散发出异常深沉的威严这是为了让外间的金发秘书吕尔安相信艾弥留斯上将没有异常。

过了一会儿，克莱恩觉得走得够久了，准备回到座椅上翻阅书籍，休息一会儿。

他路过办公室内的窗户，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下方刚好有一小队人快速跑过。

这间办公室的位置很高，没什么人会突然抬头往上看，于是克莱恩好奇地推开窗户向外观察，只见这一小队士兵行色匆匆，还扛着封条，警戒线等工具，似乎是要去封锁什么地方。

“一场临时演习？”克莱恩做出了猜测。

毕竟艾弥留斯·利维特上将就在这里，如果是什么突发事件，奥拉维海军基地的高层肯定会第一时间处理，防止给将军留下不好的印象，再争取留下些良好的印象。

他往门的方向看了看，秘书吕尔安并没有出声打搅自己，也没有和别的人说话。

那队人马很快离去，士兵们疑虑不安的神色，不合时宜出现的封条，渐渐隐入云层中消失的太阳，都好像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而这一切跟克莱恩没什么关系，克莱恩看了一会儿后便回到了座椅上，翻阅起书架上摆放的，枯燥又深奥的学术性书籍，沉入了知识的海洋。

几百米之外的一处设施外。

刚才被克莱恩注意到的那支小队抵达了这栋位于训练场旁边的白色宿舍楼。

宿舍楼的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他们十分安静地联手封锁这栋楼，说话都是声音非常小的，似乎很担心被别人发现，然后被汇报到将军那里。

新来的那支队伍迅速加入了行动，把宿舍楼外面封锁了三层又三层，不远处，两个队长模样的人正在交谈。

“里面到底是什么回事？”叼着烟的人说，“上头急急忙忙叫我们封起来。”

“不清楚。”面容古板的开口，“理由是这栋楼里煤气泄漏了。”

叼烟的噗嗤一声笑了：“我们的宿舍楼不是一年返修二十次的吗？怎么可能泄漏？”

“那应该是有什么特殊情况出现了吧，比如封印物失控什么的。”

“这就不奇怪了。”叼烟的男子点了点头，“估计是想拖到将军走了再处理。但是根本没必要吧？这么多个非凡者，还有个将军，没理由要把这事儿拖着。”

除非里面发生了什么很危险的事情，上头认为一时半会处理不了，又不想在处理失败之后被艾弥留斯上将认为是无能，所以才会试图把这里以煤气泄漏的名义封锁，打算以后再来解决。

室内已经设置了灵性之墙，防止了一些用于警示和防御的非凡物品。

给大门和窗户贴好了封条，在周围摆放了障碍，并且挂上“施工中”的警示牌后，他们排成队离开了这里，留下一两个军官模样的人在不远处观察。

可就在他们觉得事情结束的时候。

海军基地的一个角落里，一片诡异的荒地正在悄无声息地扩大着范围。

先是铁门以秒为单位风化成渣，岗哨和站岗的士兵一起消失，随后附近的一处小训练场和配套设施全部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骤然受到袭击的士兵发出了几声恐慌不安的叫喊，接着，训练场和配套设施全部消失不见了，几乎没有过程，仿佛那里本来就没有这些东西。

荒地在海军基地漫无目的地前进，逐渐蔓延。

沿途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只有曾经是人的枯骨，和曾经是建筑的灰烬与铁锈。

属于外神的污染在荒地中行走，寻找一个目标。

一个被“欲望母树”回应了的目标。

……

一处昏暗的房间中。

只当了不到半个月总督的中老年男子从梦中惊醒，他的眼中残留着恐惧，梦境中也不断出现尼根将军突然被杀，城市失控发生兵变的恐怖一幕。

他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昏暗简陋的房间，墙壁上灵教团的徽记让他畏惧万分，想要从怀中找出女神的徽记，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被换了一遍。

不得已，他只好战战兢兢地转过身去，背对着灵教团的徽记，小声向自己信仰的神灵祈祷。

门外的黑暗中，米雷拉看着这一幕，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宣言起草好了吗？”他偏过头，问自己的下属。

“还没有，大人。”面如死灰的下属说，“女皇陛下要亲自负责这件事情，确保占领城市后的下一步进攻也能顺利。”

“赞美死神。”米雷拉面露喜色，仿佛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

452

傍晚，用过没什么特色但美味的晚餐后，克莱恩打算找个理由再把辛西娅敷衍过去。

正好，白天处理的奥拉维事件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借口。在总督位置上犯了错误的弟弟被自己亲自送回贝克兰德，并且铁石心肠地不见他，也不提供任何帮助，这件事情足以一位看似坚不可摧实则重视亲情的人失落一晚了。

他回到熟悉的书房，准备处理一会儿文件就回卧室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听到外面出现了些骚动，敲门声急促地响起。

属于秘书吕尔安的男声在门外开口，声音一反常态地带上了些许紧张：“将军，有紧急事件发生。”

书房内的克莱恩眉头一皱，有了不好的预感。

介绍我来给将军替身的两个冒险家确信，这几天内没有需要展现半神力量的情况，那现在发生的事情是什么？突发事件？还是需要半神出面处理的突发事件？

奥拉维海军汇报给艾弥留斯，证明他们已经尝试处理过，并且失败了，不然吕尔安也不会着急。

“我知道了。”与此同时，克莱恩没有耽误时间，立刻威严地对着门开口。

吕尔安的脚步声停下了，似乎是站在了门外，等待将军的下一步指示。

克莱恩飞快地穿上军礼服，并高速分析着现状，设计自己的扮演方案。

艾弥留斯遇到突发情况会怎么处理？他是一位半神，应该有基础的对自己的能力的自信，但要求下属汇报情况这一环是少不了的。既然海军基地已经向艾弥留斯求助，那么在汇报完之后，他就该根据实际情况选择继续观察或者亲自动手了。

这是意料情况外的重要事件，没有相应的预案，所以克莱恩只能根据艾弥留斯的性格、经历和资料上的某些自我陈述来带入，来推想。

他是一个保守的人，即使处在中低序列，混迹于各种船只时，也很少有冒险的举动……他实力强大，但也同样不喜欢冒险，在他的军旅生涯中几乎没有出现过违抗命令的行为，就算是自己带队完成任务，也往往会试探出事件的危险程度后才选择行动……一条条信息在克莱恩脑海中闪过，交错编织艾弥留斯·利维特的立体形象。

最重要的一点是，如果这个突发情况涉及到非凡层次，那我就要做出符合人物形象的保守行为，因为我大概率不可能处理得了一件需要求助半神的事件……

等等，半神层次的力量我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克莱恩突然灵机一动，他抓紧时间窜上灰雾，把装在盒子里的“全黑之眼”和阿兹克铜哨一起取出，妥帖地收进衣袋，以备不时之需。

此时他已经在室内待了十秒左右，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磨蹭下去了，艾弥留斯谨慎但不拖延。

如果自己再不做出行动，吕尔安就要推门进来了。

他当即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一把拉开门，同时用手触碰“第九律”符咒，让古板严肃的脸上显现出威严的神色：

“汇报情况。”

“是！”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吕尔安看到了艾弥留斯上将后立刻就冷静了下来，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快速地开口：

“奥拉维海军基地周边出现了不合常理的建筑物消失，还有不少基地人员也被卷入其中，保守估计已经超过了三百人，并且还在进一步扩大。”

“通过占卜手段确认，失踪人员已全部死亡。”

死亡人数超过三百？还在不断上涨？克莱恩险些瞪大眼睛，他皱起眉，身上的威严进一步增强，让周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这样就没人会发现艾弥留斯上将额头上闪过的冷汗。

“袭击？”

克莱恩表情严肃，第一个想到的是“黄昏隐士会”做出的警告，但奥斯顿·利维特被免职已经是对艾弥留斯的警告了，如果再把奥拉维海军基地掀了，显然不符合他们的“隐世”准则。

这时，走廊上的一扇门打开了，士兵和佣人来回奔跑的急促脚步声惊动了在卧室里休息的辛西娅，她倚在门框边，金发慵懒地披下，一双漂亮的眼中满是不安和迷茫，在人群中四处寻找艾弥留斯的身影。

克莱恩当然不会忘记扮演，在他们四目相对时，他朝辛西娅点了点头，严肃认真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一瞬，露出安抚的眼神。

辛西娅慢慢冷静下来，不再紧张颤抖，也朝克莱恩笑了笑。

秘书吕尔安对这一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仿佛他已经见了许多次。

“并不是袭击，将军，据侦查返回的人员汇报，他们没有看到任何敌人，只看到一片在不断扩大范围的荒地，这应该是一件封印物失控造成的。”

封印物失控就去收押啊，那么大个海军基地难道连一个封印物都管不了？告诉我干什么……扩大的荒地？这是什么途径的能力？

是“梦魇”吗？但这显然不是大范围的梦境，也不是“观众”那样欺骗眼睛的暗示，它发生在了现实，并且已经造成了三百人以上的伤亡。

他皱起眉：“奥拉维海军基地，连一件失控的封印物都无法处理？”

吕尔安没有为海军基地辩解，一年翻修二十次的基地同样让他心生轻蔑。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

“今天上午。”

“今天上午。”今天上午……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克莱恩差点没忍住用反问句，他心里闪过官僚主义的种种劣根性，想了又想，改了又改，最后把种种阴阳怪气改成一句简洁精炼的话：

“让海军基地的负责人来见我。”

吕尔安面露难色：“他死了，将军。正因为他死了，这件事情才暴露出来。”

“……”克莱恩沉默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他觉得自己确实得做点什么。眼下情报不足，情况不明，包括负责人在内已有三百多人死亡，而艾弥留斯一个半神却龟缩在基地的套房内休息，显然有些不妥。

他双手背在身后，第三只手从腰部伸出搭在内袋的“第九律”上，第四只手从肋骨侧面伸出抓住了放置着“全黑之眼”的卷烟盒，第五只手去摸另一边内袋里的阿兹克铜哨……就这样，克莱恩全副武装。三只手全部隐藏在衣服下面，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异常，就连辛西娅也没发现这些变化。

如果有人袭击，我就用“第九律”模拟律令，如果危险不大，我就悄悄使用“全黑之眼”，如果很危险，我就找个机会脱队，召唤半神信使来帮忙，处理不了就跟他们说太危险了……

我只是来找扮演机会的，不是给艾弥留斯处理紧急情况的！

克莱恩下定决心，对着吕尔安说道：

“带路。”

刚刚走出住所的大门，克莱恩的脸色就陡然一变。

太安静了，只有阴冷的风声。

按理说这样一件危险的事情发生，应该有类似疏散人员，分发封印物准备作战，小队调动等种种事情要做，理应十分吵闹。可眼前居然是一片如同深夜般的死寂，只有远处设施的灯光隐隐闪动。

他只看到一个人站在路边，正在左右张望。这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对劲，或许是因为太远了，克莱恩看不清他的长相和衣饰，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但本能地认为那是一个人。

同时，占卜家的灵性知觉让他有种浑身上下都在被针刺的痛感，这象征着极度危险！

他立刻激发“第九律”，威严的气息弥漫，身上的刺痛暂缓，但依然没有消失。

“荒地已经蔓延到这里了？”

吕尔安神色微变，府邸周围的士兵们也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但身旁的半神给了他们一些勇气和自信。吕尔安不敢耽误，立刻伸手给克莱恩指路：

“我去向您汇报的时候，那里还有灯光。”他面色严肃地说。

克莱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一片黑暗，不，不是黑暗，那是失去了房屋遮挡的夜空，天上星光闪烁，绯红的月光洒落大地。

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附近的几盏路灯还在微微的亮着，只是这种亮度太低了，昏暗，发黄，连一根普通蜡烛的光亮都不如，只能勉强在周围的黑暗之中散发出一些微弱的光芒，而且随时好像都要熄灭一样。

就在克莱恩觉得灯会熄灭时，那一盏路灯直接消失不见了。

不，好像并不是消失不见……通过非凡者的视力，克莱恩隐约看到地上还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好像是一块碎裂的玻璃，或者金属片。

“光又减少了，这是危险的象征。”

吕尔安眼皮一跳，看向克莱恩：“将军，怎么办？”

克莱恩很想找机会脱队，看到周围士兵和吕尔安渴望又期盼的眼神，他咬了咬牙，顺势说道：

“你们退回去。”

“可是……”

“服从命令，先生。”克莱恩严肃地说，同时再次释放了“第九律”的影响，“留在这里你们也不能给予我任何帮助。”

“是。”吕尔安无法抗拒律令的威严，立刻低下头，并且向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士兵们当即收队，有序地回到了府邸当中。

克莱恩又看了一眼那依然在左顾右盼的人影，指着他低声问道：“那是谁？”

吕尔安往那边看了看，疑惑地看向了克莱恩：“将军，那里没有人。”

听到这个回答，克莱恩浑身骤然紧绷，瞳孔一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涌上了后背，直冲大脑。

吕尔安并没有注意到艾弥留斯将军的变化，他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笃定地摇了摇头：

“将军，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说着，他向克莱恩行了个礼，快步转身走向了府邸的大门。

与此同时，站在远处的那个人影缓缓朝这边转过了头，看向了克莱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