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忠孝跟着福大爷走进紫禁城的东华门的时候,已经百分之二百确认这个“小大爷”是个大人物了。
因为他刚才跟着福大爷进东安门、进东华门的时候,守门的骁骑营兵丁和上三旗护军兵丁全都跟木头人一样,站得一动不动,没有一个人上来盘问,腰牌都不查,就直接放行了。
现在可是康熙年,不是皇宫大内经常有什么刺客、义军出没的嘉庆年。况且如今当权的还是鳌拜鳌太师这个出了名难说话的狠人!在东安门和东华门看门的骁骑营和上三旗护军的兵丁一定是认得福大爷,而且知道福大爷是大人物,才给放行的。
这个福大爷,不会是个王爷吧?王忠孝一边跟着张小包在紫禁城东南角溜达,一边在心里头琢磨:如今的大清好像没有福亲王、福郡王……这个福大爷难道是小麻子的哥哥裕亲王福全?看他的年纪,这可能性不小啊!看来在皇城城门外头还真是容易遇贵人呢!
王忠孝发现自己会让你可能遇了贵人的时候,那贵人福大爷也在打量他。还别说,这个王忠孝长得就特别讨贵人们的喜欢……十七世纪的审美对于男性的要求就是“活吕布”这样的,要不然王辅臣这个“反来反去臣”怎么到哪儿都能遇上贵人?
所以福大贵人现在看见王忠孝也是越看越喜欢……唔,他现在就喜欢肌肉猛男!
“大头,”在紫禁城里面逛了一会儿,福大爷就开始打听起王忠孝的背景了,“你贵姓?大号是什么?”
王忠孝回答道:“免贵,姓王,上忠下孝。”
“王忠孝……忠臣孝子,好名字!”福大爷又问,“家里头的大人是做什么的?”
“我爹是当总兵的,”王忠孝说,“他是云南援剿右翼总兵。”
“云南援剿右翼总兵……”福大爷一下就愣住了,站在那里看着王忠孝,“你爹是王辅臣?怪不得长得那么威猛。”
“那是,”王忠孝一脸自豪地说,“我爹随我,不,是我随我爹!”
福大爷直接给王忠孝的话逗乐了,“你爹随你……对了,我之前怎么从没见过你?”
“福大爷,”小黑胖子郭金宝似乎想在这福大爷跟前好好表现——他也想遇贵人呢!这会儿就抢着回答道,“这王大头小时候太能打架了,六年前在还东城的豆瓣胡同里和信郡王家的鄂贝勒撂跤,把鄂贝勒摔了个头破血流,所以就跑去云南避风头了……”
王忠孝赶忙抢过话题道:“都是小孩子打架……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的。”
福大爷却感到有点奇怪,问:“鄂贝勒?鄂扎?他才十四,六年前才八岁啊!”
“不是,是他哥鄂尼。”郭金宝又抢着替王忠孝回答。
“鄂尼?”福大爷想了想,然后盯着王忠孝,“好像几年前就死了,不是给王大头你打死的吧?”
这可把王忠孝吓了一跳,打死贝勒的罪名他现在可扛不动!
“不是,不是,”郭金宝这时候还算义气,赶紧帮王忠孝解释,“他是出天花出死的……四九城里头这些年可有不少八旗子弟出天花出没了。”他叹了口气,“当年和咱们在胡同里撂跤的满八旗、蒙八旗的孩子,没了一多半。”
“对,对,”王忠孝连连点头,“这天花太可恨了!”
福大爷叹了口气,“的确可恨……”话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点不妥,连忙转了个话题,一边走一边问:“大头,信郡王家的人都挺能打的,你能把他们家的贝勒揍得头破血流,看来你当初的武艺就很不错啊!”
王忠孝听他这么一问,就笑着摇摇头:“不行,不行,我当时年少无知,不懂得天高地厚,以为在四九城的胡同里面打服了一帮小孩子就很厉害了。结果到了云南,让我爹送进平西王藩下的讲武堂,才知道真正的武艺高强是什么样的!才知道什么是真功夫!”
他这是在给福大爷灌输吴三桂威胁论呢!
其实他的一身武艺都是他爹王辅臣手把手教出来的,和什么平西王藩下的什么讲武堂一点关系没有。
不过王忠孝还是要帮助吴三桂好好鼓吹一下的!因为这个三藩之役,是有点麻杆打狼两头怕的意思。吴三桂的确怂,但大清这边也一样胆怯。如果不是吴三桂年纪太老,被老天爷收了,这乱子指不定到哪一天呢!
所以王忠孝现在得尽可能替吴三桂扯着点虎皮,如果北京的八旗子弟能再多害怕这老东西一些,那王大终臣成功的概率也就越大。
“讲武堂?什么是讲武堂?”福大爷果然来了兴趣。
王忠孝解释道:“所谓的讲武堂,是平西王藩下官员子弟和我这样的绿营武官子弟们私下叫的,正式的名称是云南藩学堂。是平西王开办的专门用来培养藩下或绿营子弟的学堂,不仅传授四书五经,还教兵法韬略和行军布阵的本领以及上阵打仗的真功夫。”
福大爷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又问:“那这个云南讲武堂的徒儿多不多?”
“多啊,”王忠孝说,“我离开的时候还有好几千人呢!”
“好几千?”福大爷吃了一惊,“那么多?平西王藩下和云贵绿营有多少武官?”
“这我可不清楚,”王忠孝继续给吴三桂扯虎皮,“不过平西王藩下和云贵绿营武官大多老婆满屋、儿女成群……就连我那个不学好的爹也给我添了八个小妈,弟弟妹妹生了一大窝,他们虽然不在旗,但是将来都要分家产,想想都烦!”
福大爷听了这话,眉头已经拧成个球了,“平西王藩下和云贵绿营的孩子都好养活吗?《三国演义》上说西南是瘴痢丛生之地。”
“那是过去了,”王忠孝说,“现在云贵一带已经开垦出来了……早就没什么瘴痢了,而且昆明周遭的气候很养人,四季如春,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可舒服了。另外,汉人不怎么怕天花,种痘的危险也不大,所以孩子还算好养活。”
福大爷听见这个天花,又是一声叹息……他这正叹气的时候,前方一所院子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套着条做饭的围兜,袖子还戴着袖套的小老头,看见福全就是一个挺马虎的打千礼,然后笑嘻嘻地说:“哎哟,这不是福大爷吗?您怎么来了?小的张忠清给您老请安了!”
这小老头原来就是张小包的爹张忠清,昨儿他那个不成气的儿子和他说了要带朋友到御膳房蹭饭,他拿自己这独苗儿子是没一点招儿的,所以就只能让一个徒弟去御膳房大门口候着。没想到张小包带来了一大群人……其中一个还是福大爷!
这下张忠清可乐坏了,赶紧冲出来迎接贵客了。
“包子张,你问我来干嘛?我到你御膳房来,除了蹭饭还能干嘛?”
张忠清笑呵呵回道:“福大爷,您还用得着来御膳房蹭饭?您直接……”
“别叨叨了,”福全挥挥手,“包子张,快去准备吧……我就蹭个饭,也别太讲究了,随随便便弄上三五十个菜送去南三所外的箭亭就行了。”
“送去箭亭?”张忠清一愣,“福大爷,您要在箭亭吃饭?”
“对啊!”福大爷答完话,就扭头看着王忠孝,“大头,你是不是很能打?”
“那得看跟谁打了……”王忠孝笑着答道,“福大爷,您不会是想和我过过招吧?”
“不,不,不,”福大爷看了眼王忠孝的块儿,赶紧摇头,然后又喊了一声,“观音保!”
“奴才在!”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然后就看见一个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还满脸横肉的矮胖子从福大爷身后的随从中站了出来,脸色铁青地看着王忠孝。
福大爷指着这矮胖子对王忠孝道:“大头,他叫观音保,镶白旗蒙古的,在我们那块最会撂跤和射箭,待会儿你们去箭亭比比……谁赢了,本大爷重重有赏!”
王忠孝扫了那矮胖子一眼,心里头已经有数了,然后笑着对福大爷道:“大爷,正经的撂跤我没学过,那玩意儿规矩太多,上了战场谁会守规矩?所以您要我和他比撂跤,那我可不会。但是要比打架……嘿嘿,我可跟着平西王的军队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说着话,王忠孝就回过头,狠狠瞪了那观音保一眼,瞪得那观音保就是一哆嗦!他这个高手可从没杀过人,甚至连鸡都不曾杀过……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佛弟子,还经常去八大胡同行善,如果不是嘴太馋爱吃肉,早就出家当喇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