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的工作里没有挑模特这一样，这个不归她负责，她也从来不插手不提意见，但她知道最近苏南缩在家里不肯出门，工作少了一半，房贷还得还，她又死要面子消费高，衣服鞋子包包通通都要名牌货，一下子没工作，根本负担不起。
同事们开会说要挑模特的时候，苗苗头一次开口：“我有一个朋友……感觉她还挺合适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马上就得到了认可，从副主编开始，到下面的同事，一个个都对她笑起来：“好呀好呀，叫过来看看。”
苗苗很负责任，把苏南的照片从手机里挑出来，她拍的杂志也是女性向服饰杂志，还从没有拍过美食特辑，妆感也很时尚，本来她们要复古感的模特，前面否决掉好几个，到了苗苗这一个，都挑起苏南的好处来。
“小姑娘很洋气哦，让她穿织锦旗袍，围个毛皮披肩好了。”一个张了口，另一个赶紧接上去，本来拍的就是洋房饭店本帮菜，贵气一点正合适。
苗苗没想到苏南会被这么认可，她翻了相册好长时间，才从里面挑出一张比较文雅气的，听见同事都夸她模特挑的好，抿着嘴角笑起来。
苏南过来试镜，她美艳出场旗袍亮相，一眼就拿下拍摄模特的活，勾着苗苗的肩要带她出去吃中饭。
同事们没想到苗苗还有这种朋友，真人比上镜还好看，于是老调重弹：“大老板怎么会看中苗苗？”
金玉良缘男财女貌，这种姻缘才是俗世姻缘，金配玉，财配貌，苗苗这种的算哪头？一头没一头，眼看就要走歪路，孩子都打掉了，以后怎么办。
苗苗的脸色一直不见好，做老上海特辑的时候，还专门放了一段沪剧，茅善玉咿咿呀呀唱一段“金丝鸟在笼中”。
小姑娘还听的很起劲，苗苗其实还能跟着哼一段，老弄堂里开着收音机，这唱段火的的时候也是从弄堂头听到弄堂尾的。
副主编有点想提醒她，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女儿不能张口，同事们哪里是真的夸奖她，是不能不对她和善点，反正苗苗本时几乎没要求，工作也做的很仔细，交的稿子里错别字都要自己先审阅过，难得有点让同事们赞同她的事，还不把她夸出一朵花来。
何况她跟老板天天一起吃午饭，这都已经不是秘密了，程先生的车子就在隔两条马路的地方等她，自以为做的隐秘了，其实全落在有心人眼睛里，管他们接下来一个钟头是吃饭还是吃肉，总归不能让她不高兴。
没想到大老板喜欢这一款，这种小姑娘可不是玩一玩就能甩得掉，一看就知道是认死理的，连胎都堕过了，真的甩掉她，还不闹出社会新闻来。
只有副主编看好苗苗，偶尔在茶水间遇见，程先生温声软语的让她吃苹果，还让她吃钙片补VC，不是正经谈恋爱，哪个人来关心这个。
副主编五十开外的小老头，本来跟这帮小年轻一点话题也没有，自从出了美食部大绯闻，他就一直站苗苗，聚餐的时候人人都在讲八卦，他也没落空：“小姑娘蛮好，讲不定以后就是老板娘。”
人人都知道主编跟苗苗有一点渊源，一个杂志社合并过来的，苗苗真的当老板娘，说不定副主编就成了主编，都不接他的话，嘻嘻哈哈。
有人支持就有人唱衰，苗苗也称得上好看，生的白净净，眉毛嘴巴都玲珑，可比她今天推的这个朋友差出十八条横马路，还有人暗搓搓的说，要么是天生功夫好，总有一样戳中大老板，公司上上下下传的都知道了，问苗苗有没有谈恋爱，小姑娘还摇头说没有呢。
美食部里人说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看她红着脸摇头，交换一个秘密微笑，笑眯眯的说她：“肯定是有男朋友了不肯告诉我们。”
苗苗没有男朋友，她只喜欢程先生。
每天都跟他吃一顿饭，有时候连晚饭也一起吃，苗苗想好了要收回心意，可每一次程先生约她，她的心就先飞出去。
管不住心也管不住脚，想到他就要傻笑，这样大概不行，她不好意思问程先生什么时候回去，程先生也不主动说，还告诉她接了一个老建筑的修复工作，事情有点多，半年一年不会走。
苗苗哪里还经得起半年一年，她把喜欢放在心里，程先生要是继续对她好下去，这点喜欢就要满出来了，要是他有新女朋友，那可怎么办。
于是苗苗开始找借口不跟程先生一起上班一起吃饭，早上晚上坐地铁是为了运动，中午跟同事一起吃饭是为了要联络感情：“她们说的话，我听不懂了。”确实是听不懂，苗苗不想不合群，大家一起吃饭唱歌不叫她，她还是有点难受。
结果第二天开始程先生也不开车了，他背了一个公文包，站在门口等苗苗：“我陪你一起坐地铁，运动运动。”
地铁上人这么多，程先生拉住手柄，苗苗只能拉着他，头正好在他胸膛前，上车下车的人一挤，苗苗踉跄两步，程先生伸手环住她的腰，低头看看她：“你拉住我就行了，不会摔跤。”
人多的时候把她整个挤进程先生怀里，程先生呼出来的热气就喷在她头顶心，从头一直麻到脚。程先生也是一样难熬，这姿势简直就是情人之间的拥抱。
贴的这么紧，车厢一摇，把他的心也晃出来，怀里抱着小苗苗，心跳一百八，要在脑子里面画建筑模型，才能不想到别处去。
晚上回家也是一样，淮海路上处处灯火，两个人并排走着，就有卖花的小姑娘拎着篮子过来：“先生给小姐买朵花吧。”跨越六十年，大上海的台词一色一样。
程先生真的买了一枝玫瑰，一枝十块钱，他挑了红的，苗苗换了一支白的，心里有点小别扭，不想收程先生的红玫瑰，街边买的花，一般都开不长。
这支白玫瑰插进绿陶瓷的圆花瓶里，喵小姐跳上去拿爪子拨一拨，花头转来转去有点空落落，苗苗又到幸福里花店去补了一把玫瑰花，热热闹闹凑成一簇。
坐地铁的计划没有继续，上班下班比坐车贴的还要紧，两个人靠在一起的时间，苗苗的手心都出汗，心口突突跳不停，人一多就被他整个圈在怀里，一天两天人都发虚，天天坐车怎么吃的消。
苗苗不肯坐地铁了，程先生倒喜欢起坐地铁来，他没想到早高峰的人这么多，绝佳谈恋爱的场所，什么话都只能贴住耳朵说，他说了三次，一次告诉苗苗到公司要吃苹果，一次问她中午想吃什么，还有一次告诉她明天还要继续坐地铁。
他轻轻一吹气，苗苗就把耳朵缩一缩，好像小兔子缩耳朵，程先生有时候还换换手，手背擦过头发丝，多蹭一下都高兴。
程先生的手机时不时震动一下，偶尔还打个电话，说草图很满意，花还要更多，全部的红玫瑰换成红白玫瑰，用粉红色过度。苗苗有点疑惑，才刚抬头，又一拨人挤进来，程先生趁机抱紧她：“抓抓牢。”
这地铁根本没法坐！
苗苗不坐地铁了，吃饭也不跟他一起，给他一条短信，说跟同事吃饭了，吃饭的时候还要谈点工作。
程先生一整天在看设计图，婚庆公司很负责任，一层层画了图，底层是怎么装饰，屋子里怎么陈列，买了多少只彼得兔。
这点东西都搬回家，大概能把二十九号变成一个彼得兔展览馆，全部鲜花都空运，用英格兰小玫瑰，粉红白层层过渡，让她一进玻璃门，就能闻见玫瑰花香。
突然看到苗苗说不跟他吃午饭，程先生很失落，打电话让秘书订外卖，秘书清清喉咙：“美食部在楼下茶餐厅吃饭，请我一起去，要么老板也一起。”
程先生跟着秘书去蹭饭，美食部里一众人就在楼下茶餐厅，大老板坐过来，很机灵的给他让了个座。
苗苗面孔整个红起来，程先生拿着菜单加了一个鲍汁凤爪，上一来先夹给苗苗，然后才给自己夹，把虾饺里的虾挑出来夹给苗苗：“喏，这颗虾给你。”
大楼里空调太足，人人都点了冰奶茶，苗苗好不容易跟同事们一起吃饭了，大家都喝了，她也喝，饮料端上来被程先生敲了一下头额头：“换杯热的好不好？”
整个部门的同事举着筷子动都不动，一个个弹眼落睛，看看苗苗再看看程先生，剧本跟她们想像的完全不一样，这哪里苗苗扒住老板一放，分明是老板吃死她。
挑虾夹菜添茶还给剔鱼骨头，大老板要么不出手，一出手简直要人老命，这两个哪里是地下恋情，分明就是实力虐狗。
苗苗张嘴结舌说不出话，终于换了一杯热奶茶，很久不吃甜食，喝一口甜的发腻，她突然之间有点明白，但是又好像不太明白，木木呆呆吃了一顿饭，回到办公室里就被人围住：“要死了，你还说你没谈恋爱。”
苗苗心里也是这三个字“要死了”，真的要死了，她心里吃不准程先生是什么意思，这么不避讳，是想干什么？
下班的时候她倒很能沉得住气，这回车子没停到两条马路外，就停在公司楼下等着她，给她到面对红宝石买了两块奶油小方，苗苗抿紧嘴巴上了车，蛋糕盒子就递过去：“我听人家说这个蛋糕很好吃，只能两块一起买，我吃一块，你吃一块。”
苗苗抱住蛋糕盒，想说的话问不出话，拿小白勺子挖一口，红宝石的奶油微微甜微微凉，配着上面的糖渍樱桃，苗苗很快吃完一个，抱着还有一块蛋糕的透明塑料盒，鼓足勇气问他说：“你干什么呀？”
“你说呢？”程先生趁着红灯，拿小勺子挖了一口蛋糕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