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澜对领地战争取得的成果总体满意。
虽然战斗过程中出了点岔子——她当时真没想到橘子色大猫竟然会那么狡猾,一招示敌以弱伺机偷袭玩得炉火纯青——但领地反正是已经到手了……当然如果损失小点会更好。
前领主雌豹被追得影子都看不见,拖着伤口还得找地方去休养康复,想必短期内不会回来找麻烦,但是安澜自己短期内也没法再进行战斗,甚至连“开图”都不想开,想着做一遍标记完事。
软软跟在她身后,全程都表现得十分兴奋,一会儿没来由地往前狂奔,冲着不存在的敌人咆哮;一会儿摇晃着尾巴小跑回来,呼噜呼噜地庆祝着自己的胜利。
姐妹俩走到第一个标记点附近时,安澜正想上去做覆盖标记,忽然发现从这个距离竟然嗅不到对面属于其他雌豹的气息。
前领主雌豹和居住在更北边的邻居似乎保持了一种“相、敬、如、宾”的关系,如果说别人家的缓冲区是一条长带,它们两家之间的缓冲区简直是一条银河。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安澜绞尽脑汁思考着,可是受伤使得思绪有点生锈,运转起来非常生涩,琢磨来琢磨去都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只得晃晃脑袋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物上。
对了,做标记……
嗯?
在她和大树中间,软软站在那里低头拨弄泥土,似乎想要把前领主留下的标记掩盖过去,片刻之后它又抬头去观察树皮上的爪痕,瞳孔吹大又缩小,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
这个举动让安澜灵光一闪。
可是还没等她把想法付诸实践,软软的行为模式就已经发生了改变,刚才是皱着鼻子裂唇嗅,这会儿则是晃着尾巴,打着哈欠,摆出一副兴趣退潮困顿了的模样。
安澜在心里叹了口气。
如果软软想要这片新领地她其实也会高兴的,大猫割一部分领地给女儿或者姐妹很正常,而且这样一来资源压力分到两块区域里,她和诺亚就不用挪窝,也就无需考虑雄性领主之间随着活动区域改变注定会发生的冲突了。
再看看吧。
她在做标记时这么想着。
现在赶鸭子上架是不行的,先把领地拿着,将来要是有想法了再分,以后的事以后再作打算,养伤恢复元气要紧。
接下来半个月是安澜过的最舒服的半个月。
回到南边领地和诺亚会合之后她就开始了咸鱼生活,不需要操心入侵者,不需要操心食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除了固定巡逻就是打盹,偶尔出面调解一下软软和两脚兽之间发生的冲突。
感谢大猫强悍的自愈能力,能量充足、休息充足,那些曾经血淋淋的开放创口现在都变成了浅浅的疤痕,就连受伤最严重的后颈也愈合了,只留下几个纠结的硬块作为战斗纪念。
等到完全康复,安澜就带着软软踏上了探索新领地的道路,留下诺亚一只猫留守老家。
姐妹俩很快发现北区地形与南区地形有着很大的差别,具体表现在水源数量和类型上。南区最主要的水源就是大河,但北区除了靠河之外还有不下十数的溪流和大量静止水域,每走一段距离就会碰到池塘或者沼泽。
静止水域一多,蛇类出没的痕迹就多了。
起初安澜和软软碰到的还只是黄水蚺,这些蛇体型不大,速度也不快,察觉到美洲豹的存在还会自行退避,构不成什么威胁。但在深入到某个沼泽时姐妹俩碰到了一条亚马逊巨蝮——准确地说是从它藏身的灌木丛上跳了过去并因此引发了一场对峙。
亚马逊巨蝮是南美洲乃至整个西半球最大的毒蛇,也是当地土著居民最恐惧的杀手之一,要是被它一口咬结实了就算是美洲豹也得交代。安澜不敢掉以轻心,全程神经紧绷,缓慢退出攻击范围才转身奔跑。
这天晚上她做梦都梦到了蛇。
好像嫌弃被丢出来欢迎美洲豹的长条动物还不够多一样,短短一天半后,安澜和软软探索到小溪边,还没来得及喝两口水就听到了沙滩旁树丛里的动静。不靠近还好,刚靠近两步她就后悔不迭,只觉得自己见到了有生以来见过的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那是一条正在繁衍后代的森蚺。
所以安澜看到的东西基本上就是一团蛇球。
雌蛇垫在最下方,身体最粗的部分几乎和美洲豹的背部一样宽阔,连尾巴尖都有拳头那么宽。从它身体里不断娩出的小蛇个个都有成年男子的胳膊那么长,环着母亲,绕着彼此,纠结成一大团墨绿和棕绿,分不清在游动的究竟是谁。
血液的铁锈味和黏液的臭味扑面而来。
察觉到巢里进了不速之客,成年森蚺支起身体吐着蛇信,脑袋转向正确的方向,两只眼睛就好像镶嵌上去的两颗蛋白石,冰冷又凶戾。
理智上安澜知道对方就算硬来多半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但是处于虚弱状态的动物会用更猛烈的进攻去自保,带着孩子的母亲激发全部潜力去保护,这条森蚺同时带着两个BUFF,而且她也不缺东西吃,还是少惹为妙。
再说掉进蛇窝也不是什么绝佳感受。
光看到这一团缠在一起大大小小的蛇都够让她头皮发麻、背后发冷的了,看得久了还会觉得有什么长条条、滑溜溜的东西随时准备沿着四肢往她身上爬,要么就是准备从附近的大树上往她背上掉……敬谢不敏。
软软也没好到哪去。
年轻的雌豹站得比安澜更靠前,因此离游出来的小蛇也更近,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出于警惕,一直在用前爪拨弄这些小动物。
最初几条都被扇走了,后来可能是爪子勾了一下,也可能是挥得不够快,一条小蛇不仅没有被扇飞出去,反而趁势绕在了前肢上不断往上爬,直接把软软吓得炸成了一个金色毛团。
怕了怕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面对这种架势,美洲豹姐妹默契地扭头就跑,好像要通过跑动把炸起来的毛都用狂风抚平下去,就这样一直跑到南区和北区的交界处才慢下脚步,一个思考着艰难的喵生,一个思考着将来的领地分配。
现在看来北区水多蛇多毒虫多,对成年美洲豹尚且造不成什么严重伤害,对幼崽来说却十分危险。经验老到如前任领主或许兜得住,经验浅薄如软软肯定兜不住。
放在独行的美洲豹身上大不了多丢几只幼崽就知道该怎么保护了,可软软又不是什么没有家的小豹子,而且它自己还不一定乐意和雄豹接触,干什么要去又伤身又伤心呢。
还是算了吧。
这回安澜心里有成算了,回去之后就和诺亚说明想法。大黑猫向来不会在照看同伴这件事上扫她的兴,多一个同伴就生存方面来说也没什么坏处,于是就应了下来。
应下来就是要打架了。
诺亚如果一直不往北区去就没有麻烦,但他只要一进北区就会留下活动痕迹,反正也会被发现,倒不如干净利落地去把领地标记做了,让这维持不住的平衡倒塌得再果断一点。
这样想着,下回巡逻时安澜就带上了诺亚。
那天夜里生活在临时营地里的两脚兽都听到了监控画面里传出来的声音,几台红外摄像机还捕捉到了美洲豹跑动的画面。
没过几天社交平台上就有游客发视频说拍到了黑豹,那缎子一样的皮毛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疤,但它的眼神看起来更锐利了,行动时也更自信了。
年轻强壮的领主们从此震慑着想要在这一带觅食的流浪者,也震慑着活跃在南美洲雨林里的其他掠食者,使得这片领地一时之间显得无比平静。
赶在进入壮年期前,安澜和诺亚解决了战斗和捕食技巧问题,解决了领地问题,解决了食物储备问题,真正有底气说一句过上了太平的生活。
物质资源不再构成烦恼之后,他们才开始捡起很长一段时间里被丢出考虑范围的社交娱乐活动,平时闲得没事就去各个缓冲区晃悠晃悠,再没事就去摄像区摆摆姿势,寻找吸猫和吸人的机会。
生活在北边的雌豹仍然表现得很冷淡,隔着老长的缓冲区,安澜是看都看不到它一眼,偶尔远远望见了也只是交换两个眼神就会分道扬镳。
生活在东边的雌豹仍然表现得很暴躁,非要当着她的面吃东西,被看到了就生气,但是下次还要当着她的面在缓冲区边吃东西,被看到了又生气。安澜都不知道这算是社交还是挑衅,有时候恨不得冲进去打它。
掰着手指头算算……世上只有妈妈好。
在南部缓冲区碰到母亲的概率不算低,但是能不能打招呼社交要看对方的心情,以及当天它有没有把亚成年带出来观摩巡视领地。
上一窝出生的幼崽现在剩下一只,已经一岁了,安澜嗅着是只雄性。这只亚成年对世界有着无限的探索欲,即使母亲拘着也老想往北边跑,诺亚起先还没怎么管,有一次实在烦了,很是揍了它一通,吓得它狂奔回家去找妈妈。
没过多久老父亲也把它揍了一顿。
可怜的亚成年都没挺过旱季,在最艰难的日子里被赶出家园开始独立生活,平时穿行在老父亲的领地和诺亚的领地外围寻找觅食机会。
后来它发现只要靠近老父亲的领地就会挨揍,于是战战兢兢、畏畏缩缩地往北边靠,诺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管这件事,好不容易挨过最难的旱季,挨到了丰饶的雨季,它才攒足经验和勇气踏上了一去不回的冒险之旅。
母亲的第三窝幼崽也在这时出生。
这一窝幼崽一共有两只,因为母亲不可能放心让任何成年美洲豹接近它的幼崽,安澜直到它们两个月大才在水豚营地边的河岸上隔着好几十米远远见到了第一面。
当时诺亚也在,两只大猫咪压根没在意魂飞魄散的水豚,只顾着蹲在那远程吸猫,仿佛又回到了刚认识不久还没互通身份的旧时光。
有一次诺亚使坏突如其来地咆哮了一嗓子,其中一只幼崽吓得四脚朝天摔倒在地,另一只幼崽则吓得差点起飞,气得母亲咬牙切齿,眼看着就要沿着河岸冲过来打猫。
诺亚回到核心领地里还在可惜,说这里只有美洲豹没有美洲狮,好久都没听到白嘴猫猫呱呱叫的声音了。他在那里搞怪,安澜就也呼噜呼噜,心里发笑。
细细回想起来,近百年的时光过去,一些记忆仍然是那么清晰,怎样都没有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