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葶示意刘霜琳坐下说话, 又让人端上梅子汤做饮。
哪知那刘霜琳还是哭个不停,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肿着眼同秦葶道:“娘娘, 今晨宫里传了消息,说皇上因为军粮之事要杀平湖州许多官员泄恨,家父也在其中。本来朝廷正在打仗, 后方军粮出问题自是可恨,杀头也是应该,但妾身的父亲着实冤枉,我父亲只是平湖州知事,根本接触不到专管存粮的平仓,却要无辜受此牵连。妾身也实在着急, 但是在皇上那里根本说不上话,所以特厚着脸皮过来求娘娘, 求您帮扶妾身一把, 妾身感激不尽!”
说罢,她便又自椅上滑跪下来,苦苦哀求。
素来宫中出了什么屁大的事都能很快传的风雨满城,这事儿虽是一早发生的, 可就连足不出户的秦葶在她来前便也听说了一耳朵。
瞧她这样, 自是为难,一来不忍, 二来觉着自己帮不上忙, 也根本无法帮。
“秋叶,快扶她起来。”秦葶面露难色。
“刘才人, 我想你是太高看我了, 也求错人了, 这是朝政上的事,我一来不懂二来做不了主,你若真的有冤情,应当直接去找皇上才是。”
“不,妾身没有求错人,您在皇上心中地位无人能及,虽您现在尚未封后,那都是迟早的事,您若帮不得就再没人能帮了,妾身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希望娘娘能替家父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稍求个情,因为我父亲是被牵连的,他并没有错啊!”
瞧她着急,哭的好生可怜,秦葶心生不忍,不过也只是不忍而已,就算是给她长了十颗脑袋,她也不敢轻易跑到何呈奕面前去搅动政事。
刘霜琳这时候来求她,又是这种事,显然是想让她先冲上去送人头。
秦葶是心眼儿实,但她不傻。
且这阵子也小读了几本书,心眼子照比从前也稍长了一些,这事儿不该她管,也不能管。
再一想先前她才入宸琅殿时,后宫的人都结伴过来,似与她亲厚,东西一样一样的往此地送,她接的心虚,过后也让人仔细记下一一回礼过去,一来不沾二来不染,更没欠过什么人情。
加之,同在平湖州为官,自是比平头百姓,比外人更清楚平湖州的情况,就算中饱私囊的事她父亲没参与,并不代表他父亲不知情,身为官员,对这种事情知情不报,那ᴶˢᴳᴮᴮ已经算是罪过了。
秦葶是平头百姓出身,打小也没少听没少见一些地方官吏如何欺压百姓,就连当初她混在流民堆里逃难之际,也不是没瞧见管理粥棚的小吏如何想方设法的算计那点振灾的米粮。
潜意识里,秦葶便站到了百姓这头。
“你心里着急我也知道,但是这事儿我帮不了你,你若是不敢去求皇上,不如就去求冷长清冷大人吧,冷大人性子温和,又是皇上身边的要臣,你同他说总比来同我讲有用的多。”秦葶一顿,“这两日朝中事多,听说冷大人整日留在宫里,这会儿你去找他,兴许能找得到。”
遇事不决,推到冷长清身上,冷长清是明臣,此事轻重,自会分辨。
一见秦葶这里行不通,刘霜琳又摆出一副可怜姿态央求道:“娘娘,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才人,与冷大人又怎么能说的上话呢,若是娘娘不帮妾身,妾身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了,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家人受累而死,我真的生不如死啊娘娘!”
“我真的帮不了你。”秦葶不知该如何委婉的拒绝,只能直白说道,随而她站起身来,“你还是回去吧。”
转而出了殿前去。
只听刘霜琳在后面苦苦哀求,秦葶充耳不闻。
秋叶见刘霜琳不肯走,于是又折返回来,微微朝她福身下去,面色如常说道:“才人还是先请回吧,我们娘娘昨儿一夜没睡好,得回去歇息了。”
刘霜琳依然摇头,“我不走,我就在这里等着她,秋叶姑娘,请您与娘娘好好说说,我真的走投无路了,这宫里,除了娘娘真的没人能帮得上我了。”
秋叶是宫里的老人,从前又是御前行走的人精,刘霜琳这号人她一打眼便瞧出个七八,“才人,方才我们娘娘不是已经给您找了出路了吗,这种事儿您直接去找冷大人便是最合适不过,后宫不得干政,你又何苦来为难我们娘娘。”
“皇上那里您不敢去,就央着我们娘娘去?若皇上那头怪罪下来罚了娘娘,您会去为我们娘娘顶罪吗?”
一番话将刘霜琳的嘴脸硬扒在外,将她那点心思都打翻在地。
就似软刀子,堵的刘霜琳再狡辩不得,也只能悻悻离去。
刘霜琳以为秦葶是个草包,想着说两句软话便让她帮自己出头不成,心虽有暗气,可救父之心却是真的。
自打宸琅殿归来一路上都在抹眼泪。
一旁宫人搀扶着她,也只能不咸不淡的说几句宽慰人心的话,“才人,你何不听她的话,去试着求一下冷大人?”
“冷长清是皇上的心腹,皇上下令,他哪会不从,况且我父亲与他又根本没得交情,他又怎会管呢。”事实不是她不求,而是她知道求了也没用。
走出宸琅殿许久,刘霜琳眼泪也差不多流干了,脸色又哀转阴,暂停下步子,恨恨说道:“父亲行刑在即,我只恨自己没本事,不得圣宠,连一点儿忙都帮不上。”
乍又记起之前何呈奕病时她借了老太妃的面子得以近身,谁知被何呈奕劈头盖脸的骂了出来,打那之后几乎成了满皇宫的笑料。
与她不和的那几个人见了总要拿此事揶揄她一番。
“好啊,既不得宠,我也不争了,”刘霜琳抬手抹了把泪,眼神忽而凌厉了起来,“那咱们就谁也别想好了。一起下地狱便是。”
......
华宵殿中燃了清怜香,香雾自大鼎中飘散出来,有清脑醒神之功效。
这两日前线战事告急,何呈奕整日忙的纷乱,本想借着昨日在秦葶宫中好好睡上一觉,哪知一发不可收拾,他太过相信自己的自制力,到底在秦葶面前还是没把控得住。
这会儿得闲,何呈奕身形朝后靠去,手边搁置一本闲书,翻开来瞧,先前那信封就被他这般夹在书里,闲时便翻过来瞧上两眼。
将摩挲了无数遍的信封打开,里面躺着单页压花的纸张,‘何呈奕’三个字赫然在上,字迹工整,照目前来看,是秦葶写他名字写的最像样的一次。
更重要的是,这回不是他逼迫的,而是她自愿写的。
简单三个字,足让他将积了近半个月的阴霾全数打散,星点不留。
何呈奕他自己也没想到何时变的这么没出息。
这哪里是秦葶给他认了错,分明是他给自己寻了个台阶下。
先前他总哄着逼着让秦葶唤他的名字,可秦葶就是死咬着牙不肯,但瞧着这回,也似进步,何呈奕隐隐觉着两个人的心在一点一点的贴近。
不免又想起冷长清的话来。
两情相悦。
这个词,陌生,却期待。
正当他拿着压花纸发愣时,齐林跑来回话,讲说午时刘霜琳跑去和秦葶求情一事。
何呈奕一边听着,一边好生将压花纸折好,重新放回信封之中夹入书册。
话毕,何呈奕才不急不慢的问了句:“秦葶当真是这么说的?”
齐林应道:“方才秋叶来回话时,是这般说的。”
何呈奕眼底浮起轻浅的笑意,略带欣慰,“有长劲,还不算太傻,没有因着旁人的事跑来贸然求朕。还知道让旁人去找冷长清。”
他自案上起身,提步迈下。
自不必说,又是要去宸琅殿。
秦葶本来以为他晚上才回过来,倒不想才过未时他便来了。
显见着他心情不错。
来时秦葶正伏在案边练字,见何呈奕身影也只是抬眼瞧看,而后低下头接着忙自己的。
行至桌边,见秦仍不理会他,欠心一起,伸出两根手指在她前额处轻弹两下。
手下一抖,笔尖儿不稳,秦葶笔下所写的字偏了一划,她可惜的倒吸了一口气。
“朕来了,你就别练了,”他绕过桌前,伸手拉起秦葶的胳膊,“过来。”
秦葶正为这好好的一页可惜,这可是今天她写的最漂亮的一篇,生又被他搅了。
一前一后行至窗下小榻,何呈奕拉着秦葶的手坐下,而后他身子一歪,单腿曲起,脱了靴子脚踩在小榻之上,头枕于秦葶腿上。
轻闭双目,只听何呈奕舒叹一声,唯有秦葶身边,才是让他觉着最踏实安心的。
“你越来越出息了,现在都学会搪塞人了。朕原本以为你不懂如何拒绝。”何呈奕喉结微动,说的都是秦葶听不懂的话。
此刻何呈奕一睁眼,正对上她懵然的目光,于是又加一句道:“那个叫刘霜琳的竟然求到你的头上,当真找死。”
明明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这么快就落到他的耳朵里,一想这里都是从前御前的人,便知何呈奕是日日夜夜都将眼睛放在这里盯着她的。
“消息很灵通呀。”秦葶朝他翻了个白眼儿,语气也阴阳怪气起来,像极了曾经的何呈奕。
她轻而易举的将何呈奕给逗笑了,他的头朝里又稍稍贴靠,捏起她的手指头道:“既然总有人来烦你,待过些日子,朕就把那些人都放出宫去算了。”
留在宫里,他觉着碍眼。
“都入宫的人了,还能在放出去?”秦葶眨巴眨巴眼,“放出去了还能嫁旁人吗?”
一提嫁人,何呈奕眼珠子又立了起来,“秦葶,你是不是整日满脑子想的都是嫁人?”
作者有话说:
第 1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