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栗被泽菲尔带到花园, 两人蹲在草丛边。
夜晚的氛围柔和静谧,酒店金碧辉煌的灯光照亮草丛外的小小一角,艾栗整个人团起来, 与泽菲尔待在花坛后, 呼吸在狭小且镌有清香的黑暗中交缠。
等了片刻, 发现没有人追来,她晃晃脑袋, 深呼出一口气。
“没被发现……太好了,我就说潜进去会有风险。”
艾栗小声抱怨, 泽菲尔毫不客气薅了她头发一把,冷冷问:“刚刚快饿死的不是你?”
少年碧眸在黑暗中幽幽发亮,他低下头, 睨向脸色晕红的少女。
艾栗感受到泽菲尔包裹在军服里, 体温较高的身躯,闻到一丝清寒微苦的气息,像是冰天雪地里针叶林覆雪的味道。
艾栗:“……”
艾栗张了张嘴,不知为何喉间有些干涩,她压抑着内心的悸动转过头:“你才是主谋吧, 我最多就是个跟班……嗷嗷别搓脑袋!痛!!”
少女小声的痛呼消融在夜色中。
她被泽菲尔粗鲁搓头的动作弄得眼冒金星, 蹲着的动作一个不稳,摇摇晃晃便向身前倒去;眼前天旋地转, 察觉自己要摔倒,她只来得及将双手撑在身前;听见少年绷紧的呼吸,胸前感受到猛烈的冲撞与剧痛——
艾栗:!!
那一瞬间不可言喻的痛楚传来, 令艾栗脸色煞白, 全身僵硬。
艾栗将双手撑在泽菲尔的肩膀上,整个人趴在他怀里, 呆滞抬头,与上方看来的那双碧眸对视。
少年眯起双眸,腰旁剑鞘坠在草地里,左臂护在怀中人的背后。
而艾栗跪在他有力削瘦的腰腹间,棉花似的身躯随着他肌肉的搏动轻轻抖起来,像是一具颤颤巍巍的水团。
溅起的草叶沙沙落下,空气陷入闷热。
泽菲尔一手护住她,另只手臂撑在身后,战士的本能令他在艾栗袭击过来的一瞬间支撑起自己,没有落到狼狈被对方压在身下的境地。
但他的脸色不是很好。
夜色深冷,海岸边的花园能听到远方起伏拍打的浪花声。
“做什么?”他碧眸暗下,扫过少女犹带酒气,微微张开的唇瓣,“偷袭,报复?”
像是心情不佳似的,泽菲尔箍在她腰间的手臂用了几分力气,膝盖屈起,毫不留情地想把她顶起来翻身坐直;
艾栗本来还没怎么样,泽菲尔这一下让她绿眸睁大,瞳仁略略缩小,半晌不能呼吸。
她低下头,略微急促地深吸一声,腿肉下意识拢起,牢牢挟制住他压来欺负着她的膝盖。
“……你!”
艾栗手指抓紧他身前的军服,仰头吞下呜咽,眼眸似乎有泪花浮现出来。
僵直一瞬,她失去力气般重新跌回他的身上,同样青涩的二名年轻人,一柔软香甜,一修长瘦韧的身躯紧紧相贴。
训练有素的雪原猎人这次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没能对她的袭击提起警戒,泽菲尔支撑自己的手臂微僵,抱着她滚落在草地上。
他们陷进花坛,身上沾着泥土和草叶,艾栗将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像是渴水的,无精打采的小动物般将柔软的吻印在他的下巴、滚动着的喉结处,还小小地张嘴咬了他一口,听到他霎时变粗的呼吸。
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报复了。
艾栗将脑袋埋在他锁骨前,泽菲尔略显恼怒用力箍紧她的背部也无济于事,她不舒服地扭了扭,随后继续将报复的牙印留在男性脆弱的脖颈处。
“醒过来。”
“……喂,呃。”
异常感愈发浓烈,诡异的热源从腹间点燃到四肢百骸,泽菲尔手掌按着她的肩,制止她继续引火的动作,他闭目调整呼吸,顷刻间便察觉到了是刚刚吃的食物有问题。
牛排,不。
是那杯酒。
跟Alpha的食肉性不同,艾栗饿了更偏向吃主食,她刚刚只吃了餐盘上的杏仁面包,吃急了被果仁呛到,便端起他喝了一半的果酒饮尽,如果他们同时中招,问题最有可能来自那杯酒。
催吐,还来得及。
泽菲尔只喝了一半的酒,且意志与身体素质极佳,此时尚能保持理智,猎人快速冷静地做出判断。
可他能凭借着锻炼出来的意志力维持神志,不代表艾栗也能做到,泽菲尔被艾栗骚扰得心烦意乱,干脆伸手提着少女的后颈,强制让她不再乱动,随后粗暴将手指伸进她的唇中,艾栗“呜呜”叫着,眼泛泪光地挣扎。
好、好难受!口水要流……
少年的指节粗砾修长,艾栗连咬都咬不下去,她被迫仰起头,像是只垂死的兔子般不断蹬着腿,终于在濒临极限时狠狠一踢,泽菲尔闷哼一声,明显被她攻击到要害。
艾栗挣脱开他的手掌,蜷缩在草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
夜间凉风吹来,她被冻得抖了抖,拽紧身上的衣物,不知是刚刚一番挣扎还是被周围降下来的气温激醒,她绿眸微眯,终于恢复了一点神志。
空气凝结片刻,泽菲尔调整状态,大腿用力坐起,手指插入金发间,略显烦躁地瞥她一眼:“喂,恢复了没?”
少年从领口垂下来的披风边缘乱糟糟的,军服更是被她刚刚一番乱挠抓皱。
艾栗:“好、好像是?刚刚我们……”
她脸颊微红,同样坐起来,看了他一眼冷冰冰的神色便不敢再看,说话慢吞吞的。
泽菲尔:“刚刚我们喝的那杯酒,有人想利用它给人下套,被我们撞上了。”
艾栗对刚刚的记忆很模糊,听见这话,下意识就跟他拌起嘴:“我就说不要偷鸡摸狗嘛!”
泽菲尔额角一跳:“你给我清醒点,重点是这个么?”
艾栗:……
不是就不是,凶人做什么?
冬天海边的气温很低,艾栗冻得发抖,唯一的热源只有身边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她忍不住将自己抱膝缩起来,往他那里凑了凑。
泽菲尔斜了她一眼,瞄到她下方小小翘起的唇珠时,少年闭了闭眸,没搭理她。
“现在我们怎么办?”
“情况好点没?”
艾栗点点头,鼻音闷闷的:“还可以,所以你刚刚……不是想对我做什么,是想帮我催吐?”
她回忆起来刚才的事。
泽菲尔将手臂搭在膝盖上,片刻又感觉别扭地放下,喉间冷意加深:“啊,毕竟我可不想跟Alpha发生些什么,恶心。”
艾栗:“你才恶心,你以为我想跟臭A发生些什么吗?!”
泽菲尔的话说得有些重,可是被下药这种事又不是艾栗主观上想要的……她意识才恢复过来,这会儿克制着女孩子的羞涩跟泽菲尔对话,就算她很冷静了好吗?
她气愤回顶他,绿眸点起一簇火焰。
泽菲尔垂头看她,两人的距离挨得很近,即便他们嘴上说着嫌弃对方的话语,但当覆雪针叶的气息压向她、少年碧眸幽幽冷淡地看进她的眼底时,艾栗慌乱仰起头,唇瓣擦过他的下颌。
他们差之一线地便能接吻。
然而在气氛酝酿起来的下一刻,泽菲尔和艾栗便又反感般地双双移开视线。
身体里的燥热翻涌,泽菲尔愈发皱紧眉,指节收紧在膝盖上,似乎感知到上方残留着某人的温度。
他磨牙嗤了一声,将艾栗刚刚压在他身上,那副丢人失神的表情从脑海中抛去。
药物对身体的影响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经受过百般磨砺的泽菲尔对此下作的手段也嗤之以鼻,加上身边一看就又弱又笨的家伙不用催吐就能缓过来,泽菲尔心中便没将这药当回事。
艾栗神志慢慢恢复,药效进入冷静期,她记起刚刚的所作所为,心中顿时明白过来他们喝下的是什么涩涩的药物!
艾栗捂住通红的脸:“……究竟是谁要这么害人啊?”
泽菲尔:“哼,贵族阴私,不罕见。”
艾栗:好吧,这就是她不了解的领域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艾栗茫然地说,“是不是要赶紧回到餐厅比较好?太晚会让别人生出误会的吧。”
“误会什么,”泽菲尔抱臂,“谁会对两个A升起误会?”
“等你状况好透后再回去。”他道。
艾栗:……
艾栗:可恶!虽然知道他是想留出时间让自己调整,可是他这个话好令人生气啊啊!就好像是她单方面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意识过剩一样。
情绪的影响令心口升起潮闷,艾栗连忙呼吸呼吸,令自己冷静下来。
“那就聊聊天吧,”艾栗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道,“我之前问你的,夏莉小姐和塞因特有什么渊源,你还没说呢。”
“没什么好说的,”泽菲尔皱眉,“夏莉和塞因特是青梅竹马,两家关系近,几岁时就常被长辈在假期中寄养在弗洛雷斯家,两个人小时候关系还不错。”
“长大后夏莉长住帝都,来往就少了。”
艾栗:嗯嗯,是王道的青梅竹马意难平故事呢!
“他们小时候关系还可以,但塞因特也就把她当做妹妹,”泽菲尔面无表情道,“那家伙擅长伪装,不出那件事,我还不知道她是个这么疯的女人。”
艾栗:“啊,什么事?”
泽菲尔道:“夏莉是先皇亲兄弟的孙女,接回去是为了完成家族的联姻任务,塞因特担心那女人到中心域会生活得不习惯,抽空去帝都看望她。”
说到这里,泽菲尔微微闭眸:“一年前的事了,有传闻夏莉和她未婚夫能说得上话,塞因特便下心,然后么……”
艾栗听故事听上头,“嗯嗯”两声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返程当晚,夏莉对塞因特表白,塞因特拒绝后;那女人不知道发什么疯,用药毁了她未婚夫的腺体。”
艾栗:……?!故事以一种她预料之外的走向展开了?
“然、然后呢?”她反应着泽菲尔话里的信息量,有点呆地问。
泽菲尔冷笑:“老亲王为了保下她,家族元气大伤,那女人牵连了自己的家族不算,还累及了塞因特。不过如她所愿,她身上的婚约解除,以后无论哪门子长辈都不敢再随便安排她的婚事了。”
艾栗:“……”
她听说,家族联姻在贵族中是很常见的,一般贵族子女在成年后就会定下婚约。
艾栗想,假设夏莉小姐的意中人一直以来都是塞因特,之后又有传闻她能跟未婚夫说得上话,是不是代表着,她本来是想履行家族的义务,也有意和未婚夫建立一段相敬如宾的关系?
结果因为对塞因特痴恋过深,塞因特去看望她时,夏莉小姐便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心意,明知自己身负婚约,却还是对真正的心上人表白,而以塞因特的性格和为人而言,他当然不会同意……
艾栗猜想这份婚约对夏莉的压力也很大,塞因特拒绝后,她便失控了……至于为什么会伤害她的未婚夫,艾栗猜想可能是出于一种“投名状”心理。
对于精神状况堪忧的夏莉小姐而言,在正常的表白失败后,便用这种极端的行为对塞因特表达爱意,彰显她的一切都为他所有,她祈求他的爱,哪怕付出最为严重的后果也在所不惜。
艾栗:“……唉。”
泽菲尔看她:“你感叹什么?”
仔细想来,贵族虽然拥有着光鲜亮丽的生活,但背后也不容易嘛,光说这个联姻义务就很摧残年轻的、对爱情具有渴望的少年少女了。
在家族长辈的安排下,被迫跟或许连话都聊不上的异性度过一生,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你没有联姻对象吧,呃,泽菲尔?”
泽菲尔脸色有些古怪,碧眸盯了她一会儿:“没有。”
艾栗真情实意地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没有就能追求多姿多彩的人生了!
“我现在感觉好点了,我们回去吧。”艾栗扯了扯泽菲尔的披风,略带心虚地说,“我们把塞因特抛在那里好久了,餐厅有人图谋不轨,我们得回去告诉他一声,回头万一又有案件就麻烦了……”
“等等,话说回来。”
在他们起身时,艾栗脑内灵光一现,突然问:“泽菲尔,你说夏莉小姐腺体被毁的未婚夫,叫什么名字来着?”
啊啊……!她刚刚听故事听得太专注,怎么就忘记了这故事里的某个男配的状况,跟某头灰狼的状况很像!
全帝国腺体被毁的Alpha能有多少?而且又都是声名显赫的贵族。
泽菲尔:“威尔逊家的人,名字不清楚。”
艾栗:果然,她没记错的话,灰狼的全名就是霍曼·威尔逊。
艾栗觉得这件事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于是她蹙眉沉思,分析道:“你说夏莉小姐身为贵族大小姐,帝国对她的风评很好,平时肯定很注重自己在外界眼里的形象,她有胆量毁掉一位Alpha的腺体就很令人意外了。”
“关键是帝国对非法针剂禁得那么严,她是怎么拿到……违禁——”
说到这里,艾栗的困惑与现实对接,泽菲尔所说的二人过往也与现状所重合,碰撞出令人心神胆颤的火花。
艾栗抬头,懵然和泽菲尔垂头看来的目光面面相觑。
此时他们心中同时浮现出一个人名。
完了!塞因特!!
据夏莉小姐的过往和对其的痴迷程度来看,他们的骑士好伙伴塞因特,不会就是那个要被图谋不轨的人吧??!
……
此时从他们离开餐厅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艾栗和泽菲尔匆匆赶回到餐厅时,夏莉小姐和她的亲人,包括塞因特全都不见踪影。
艾栗双腿发软地站在泽菲尔身边,拽着他的披风,脸色发白地视线环绕一圈:“怎、怎么办?塞因特是不是已经被带走了?我们喝了半杯酒就变成那样,万一他一整杯都喝下去的话……”
岂不是真要变成本子情节了吗?!
说实话,不知道是不是Alpha男生的气息一直在身旁的缘故,艾栗现在还是觉得有点不舒服,出于一种女孩子的羞耻,她硬是咬唇忍着腿间那丝战栗。
……看泽菲尔好像没受什么影响的样子,她过一会儿应该也会没事吧,艾栗安慰自己,想道。
泽菲尔看着手中因塞因特那方无人接听,而被自动挂断的通讯,脸色越来越沉。
泽菲尔闭了闭眼,理清思路,大步拦下一名路过的服务生询问,那Beta服务员面对着泽菲尔阴沉的脸色有些瑟缩。
超星级酒店内有着不能透露客人去向的规定,但在泽菲尔亮出教廷军的身份之后,那服务员很快便透露出信息。
“那几位客人没有离开酒店……我看到他们往楼上去了。”
“具体哪层?一共几人?”
泽菲尔眉心拧起,向旁观者确定夏莉身边是否有同伙。
“当时好像一共有四人?至于客人的去向,这个我真的没注意,抱歉,我们店内有规定的,大人。”服务生露出为难的神色。
泽菲尔没跟服务生过多纠缠,拉上旁边脸色又开始泛红的小猫向电梯处走去,艾栗被他扯得一个踉跄。
“泽、泽菲尔……”艾栗深呼吸一口气,小手覆上泽菲尔带有粗茧的大掌,让他力气轻一点,随后忍着喉间的微喘问,“接下来我们怎么找?”
他们进入棕榈树酒店的电梯,这家超星级酒店一共有三十五层,五层往上都是各种规模的客房区域,他们一层一层找肯定来不及。
泽菲尔的通讯这时响起铃声,他拿出看了一眼,艾栗凑在少年身旁看到是塞因特发来的讯息,上面是一条语音消息。
点开一听,是塞因特本人的声音没错,他说自己因挂念伯母的伤病,打算陪两位老人多说说话,如果太晚回归便不必等他,和同伴先回合宿地休息。
别说泽菲尔了,就连艾栗都觉得塞因特这条消息假。
星际时代,能伪造一个人声音的手段多的是,艾栗可以确定,在那么多异常显露的状况下,他们即便此时打通塞因特的通讯,看见对方真切的影像,也不一定就是本人。
塞因特刚刚的通讯接不通,而现在,夏莉小姐那边一定是做好万全的应对了。
泽菲尔冷冷一笑,捏拳用力砸向电梯厢面,四周的铁壁传来嗡响的余震。
汗珠从少年脖颈滚落进衣领中,他如今并非全因怒火地粗喘着,气息已然无法维持战士的稳重。
“怎么办,怎么办?”艾栗也是晕头转向了,身体内部的渴水感越来越令她失去气力,刚刚她还为自己不用催吐就抵抗得了药效松一口气,庆幸自己只喝了半杯酒。
——但现在来看,夏莉小姐怎么会容许塞因特有挣脱她的可能?她今晚打得就是让白骑士破贞的算盘。
前面试探性的药力明显就是不让塞因特察觉到异样,等后劲上来才知道,这药明明烈得要死啊!!
艾栗大口喘着气,朦胧中感受到下巴被一双有力粗糙的掌心捧起,她与面前的少年碧眸对视。
泽菲尔低下头,用鼻尖碰碰她的鼻尖,这时候他的嗓音仍然是冷淡的:“能坚持么?”
他、他在说什么?
艾栗抽泣一声,双手下意识攀向他的脖子,点点头,又摇摇头。
“抱歉,刚刚是因我的大意误判了药效,再坚持一下,辛苦了。”
泽菲尔揽住她的腰肢,低声将计划清晰地送到她耳中;
艾栗踮着脚,如愿抱上他蹭蹭,看不清他此时的脸色,究竟还是不是像之前那样嫌弃而又充满排斥的:
“我们交换光脑号码,保持联系,接下来我去调查监控,你从十五楼开始搜索,按照亲王家族的做派,十五层往上的套房才入得了他们的眼。”
“无论谁先发现异常,都别单独行动,尤其是你,哪怕发现塞因特独自待在房间,也等我过来后一起进去查明情况。”
“拜托了,艾栗,保持清醒。”艾栗听到这骄傲的少年请求道,他手背鼓出青筋,翘起的金发埋在她的肩颈处,气息急促而隐忍。
“帮助我拯救塞因特,别让我们的同伴醒来陷入痛苦和自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