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晚的天空幽蓝,一轮明月高挂,偶尔几颗明亮的星辉一闪而过,月光将黄媒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两边的队伍擦肩而过。
李公公撩起惺忪的眼皮:“这是天亮了吗?谁家嫁新娘子?”
孙侍卫笑了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他侧头看向旁边的李侍卫,好笑不已。
“咱们这公公当真是醉得厉害了,看来,今日这宴席颇和他意啊,同行这么久,我还没见他喝这么多过。”
醉了醉了,不过是媒人归家,居然看成是嫁新娘!他将李公公往上托了托,好让他趴得更舒坦一些。
李公公醉眼朦胧的又看了一眼,分外不甘。
“我没醉!你才瞎说,明明就是嫁新娘子,你瞧那花轿多神气,啧啧,轿帏上的龙凤绣得精致啊……”
话没说两句,他将头转了方向重新趴好,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孙、李两个侍卫相视一笑,谁都没把李公公的醉话放在心里。
……
王昌平好奇的多看了两眼李公公,凑近宋延年,诧异道。
“延年,咱们这位公公也瞧得见啊。”
宋延年点头。
王昌平将折扇往手心中一阖,叹道:“乖乖,得亏这人还醉着,不然吓也得吓死喽。”
可不是谁都能像他王公子这般,身经百战!
宋延年:……
他跟着瞥了一眼李公公。
人在运势低时,亦或者是情志迷茫时,最容易见到这等奇事,前段时间,城南的坊间就有这样一个异闻。
那也是一个月夜,一个醉汉被三个老太和老爷子抓去打吊子牌,醉汉迷迷糊糊的分不清牌友是人是鬼。
就这样,三鬼一人在一起玩了一夜。
鸡鸣三声,鬼物遁去,醉汉搂着一身冥纸躺在地上睡得颇酣,就是清晨时分,吓了好些个上市集的百姓。
孙公公这番情形,和那醉汉有异曲同工之妙。
……
在宋延年和王昌平的目光下,送嫁队伍颠着轿子热热闹闹的朝醉凤楼的方向走去,王昌平回头看了一眼,对送嫁队伍中那唯一的大活人心生同情。
他面露不忍:“这位粉衣的大妗姐有点惨啊。”
宋延年跟着多瞧了两眼。
“走吧走吧,马车在前头等着呢,你们先回去,我过去看看。”
将王昌平一行人送上马车后,宋延年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
那厢,黄媒人跟着花轿一路朝醉凤楼走去。
醉风楼前。
她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屋檐下的铜铃在清风中叮铃铃的作响。
前方的台阶上站着三位男子,一老一壮一青年,他们的面容出奇的相似,就连身形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的一般。
只有发色,还有面皮上的皱纹数量不一样,让人得以区分这祖孙三人。
他们的肚子肥大,四肢纤细短小,看到送嫁队伍时,面容最年轻的那个,眼里陡然冒出精光。
只见他微微眯起眼睛,欢喜的搓着小手。
“爷爷,爹,快快,快看呀,黄媒人来了。”
古老爷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跟着眼睛一眯。
他捻了捻唇边的那根长胡子,乐呵呵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打趣道。
“儿啊,在爹和爷爷面前还装什么样子!这黄媒人来了有什么好欢喜的,你啊,这是欢喜有婆娘了!”
“别急别急,爹和爷爷特意找了今日的日子,日子吉祥着呢!”
“这不,今日咱们酒楼就来了个不差钱的老爷,听说还订了好几日的好宴席,咱们跟着蹭个热闹,给新嫁娘整点排面……”
“你娘已经去邀请街坊邻居了,这几日,咱们也整个热热闹闹的流水席面。”
古少爷欢喜得厉害,不住的搓着小手,“谢谢爹,谢谢爹!”
古老爷微微昂头,摆了摆手。
“嗐,谢你爹做甚,爹又没出什么力,乖儿,快去谢你爷爷,这都是你爷爷的功劳。”
“就连今日这黄媒人,那也是你爷爷请回来的。”
古少爷探头朝古老太爷看去,咧嘴笑了笑。
“谢谢爷爷!我和新娘子以后会孝顺爷爷的,最好吃的先给爷爷吃。”
他的脖颈比较短,这样伸头一张望,配合着那大板牙,看过去有几分的贼眉鼠眼。
再搭上让不断揉搓的细细手,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
听到这话,古老太爷板着的脸才微微有些放松,他的声音威严中带着老态龙钟,显然是常年的一家之主。
“嗯,你啊,和新妇给我多生几窝的重孙子就是孝顺我喽,我这老货能吃多少东西,喝点汤就够了。”
说到重孙子,古少爷顿时害羞了。
见他跺了跺脚,红晕从脖颈上一路往腮帮子两旁爬去,最后,就连那尖尖的耳朵尖都有一抹绯红。
他晶亮的眼睛躲闪,声音尖细小声,“讨厌!”
古老爷乐呵呵:“我儿害羞了。”
……
宋延年来时,看到的正好是这一幕,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唔,最近天热,看来这红耳朵是正常的。
……
轿子落地,黄媒人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两股战战,牙齿也不受控制的打着颤抖。
她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上的胖肉,心下发狠!
不就是新郎官一家不是人嘛!
她可是东湖州城扛把子的媒人,这区区点不一样,不能影响她的业务能力。
想罢,黄媒人瞬间不抖了,她挂上招牌的欢喜笑容,喜庆的喊了一声,“接亲喽!”
因为新郎新娘都不是人的样子,她也不好意思在花轿前搁个炭盆,生怕惹它们不痛快了。
当下只得跳过这个环节,喊道,“新郎踢轿门喽~”
古少爷欢喜:“来嘞来嘞。”
说罢,他颠着胖肚子,跑着小碎步下了台阶来到轿门前,搓了搓手,一脸喜庆的冲轿门踢了一脚。
里头的新娘在黄媒人的示意下,也轻轻的回踢了一下,龙凤缠绵的帘布微微动了动,上头的金线闪过富贵的光泽。
黄媒人大声叫好,“好好。”
“这金足踢一踢,新郎豪气,新娘气势也不弱,日后夫唱妇随,定能和和美美。”
“来来,新娘下轿,吉祥福到……哟,新娘今日好妆容,这边走,一步下轿见富贵,两步走来是吉祥……来来,新郎接着这红线,这红线一牵,缘分三生石上定,从此恩爱到白头……”
一连串吉祥如意的话从黄媒人口中欢快的跳出。
她的声音高亢响亮,还带着浓浓的喜庆和笑意,一下子就盘活了这寂静的夏夜。
古家人欢喜得不行。
古老爷:“好好,爹,这个媒人找得好!咱们家大肉享福了!”
古老太爷捻了捻胡子,老脸上有着得意,“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出马请回来的。”
……
宋延年瞧得热闹,遂往旁边站了站。
古老爷等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几人瞧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出疑惑。
古少爷皱眉,牵着红线还不忘扯了扯他爹的衣襟,指了指宋延年,问道。
“爹,这人是谁?怎么老是瞧着咱们这边,他看得到咱们吗?”
古老爷也跟着皱眉。
黄媒人注意到了这一幕,她顺着古老爷的视线朝后边看去。
只见那儿一宽袍青年朝这边看来,见到自己的目光看去,还微微颔首微笑。
她一下便认出这人自己方才见过,两边人马擦肩而过时,他同行的伙伴还说自己辛劳,这般迟了才归家。
脑海里的思想如电闪雷鸣一般的闪过,黄媒人的动作比脑袋瓜转得还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前,她便朝宋延年奔去,一把扑到他身上,高呼。
“高人救我!”
“高人救我!”
宋延年连忙搀扶住黄媒人,轻声道。
“婶子快起来,没事没事。”
……
因为黄媒人的突然罢工,那边的古老爷一家也十分的气愤,古老太爷将拐杖敲在地上咚咚作响,只见他吹胡子瞪眼,眉毛倒竖,怒道。
“黄婆子你这是何意。”
因为愤怒,他的声音里带了丝本能的尖利,妖力裹挟着这尖利的声音朝黄媒人扑来,如细针一般尖锐。
宋延年抬手将其挡下,如细针一般的妖力在碰到宽袍时,瞬间如冰花一般的绽开化去。
宋延年放下手,“老爷子有话好好说。”
“你是谁!”
古老爷子眼里有着浓浓的忌惮。
古老爷和古少爷连忙缩在了古老爷子的身后,缩头缩脑的探了探头,一时气氛有些僵持。
新娘子站在原地瑟瑟发抖,古少爷心中不忍,最终还是忍着害怕,跑着小步子将新娘子一把拉了过来。
他细细的手拍了拍新娘子,安慰道。
“不怕不怕哈,我爷爷厉害着呢,肯定能将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古老爷子:……
他不着痕迹的看了孙儿一眼,没有说话。
孙咂,你家厉害的爷爷也想抖腿呢。
……
宋延年将黄媒人拉到身后,因为方才挡了古老爷子的一击,他周身的气息便没了遮掩。
在古老爷子等人眼中,面前这人的灵韵就像是一个大光团,古老爷和古少爷有自家老爷子在前头挡着,勉强还能克制自己。
然后,下方抬轿的几只就受不住了。
“吱,吱吱~”
只听他们发出惊慌失措的叫声,接着,众人身上冒出一股青烟,随着青烟腾空,这四个身材矮小的男人陡然消失,只在地上留下空荡荡的衣服和裤子。
黄媒人瞪大了眼睛:“这,这……”
接着,在她的瞪眼之下,一只只灰毛长尾的小老鼠吱吱吱的从散落在地的衣服底下钻了出来,慌不择路的朝四方逃窜而去。
宋延年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的古老太爷。
黄媒人惊呼:“是老鼠!”
“天呐,你们都是老鼠!”
古老太爷的脸皮跳了跳,他用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板,小胡子跟着翘了翘,不高兴道。
“老鼠怎么了?”
“老鼠就不兴娶亲办大席吗?”
“自古以来坊间便有老鼠娶亲嫁女的故事,怎么到了我古大米这里,你们就有意见了?”
“就是就是。”古老爷跟着探出了头,附和道。
“我古大饼那时是生活苦,我爹舍不得给我办席,现在我们生活好了,我们古家难得阔气一点,给我们儿子来个迎亲队伍,排面大一点,再整个流水宴席,怎么就不行了。”
随着他的话落,周围有数道的小红光一点一点。
显然,古大饼的媳妇已经将街坊邻居唤来了。
黄媒人忍不住往宋延年那边靠了靠。
她拿手拽着他的衣袖,警惕的环看周围,颤抖着声音问道。
“这些……都是些什么啊?”
宋延年环看了一眼:“是老鼠。”
鼠类的眼睛收集光的能力强,它们躲在草丛和矮墙角落的阴影处,看过去就好似眼睛会发光一般。
黄媒人两股战战。
这么多老鼠啊。
宋延年:……
他在其中还看到了田鼠。
看来,这流水宴席的排面果然如古家人说的一般,排面大!豪阔!
这是连乡下地头的亲戚也都邀请来了啊。
……
另一边,古少爷自觉人多势众,他低头看手中的红绸,红绸的另一端还牵着他的新娘。
佳人面前,他的鼠胆微微的壮了壮,只听他轻咳了一声,待众人的目光落在身上,这才虚张声势道。
“没错,今日是我古大肉大喜的日子,道长速速离去,扰了我的婚礼,便是我古家不介意,我这众多的亲朋好友也不愿意。”
宋延年:……
这从大米到大饼再到大肉……
当真是鸟枪换炮弹,今非昔比啊!
随着他的眼眸扫过,原先虎视眈眈的众老鼠心中一紧,倏忽的一声,红光消失……
空气中传来破碎的吱吱吱叫声,再来便是慌不择路逃窜的悉悉索索声。
古大肉呆滞:……
哎哎,回来啊,一会儿还要吃大席呢。
一阵夏风吹来,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为此情平添两分凉意。
……
宋延年冲古家人拱了拱手,“古,”他顿了顿,最后决定统一称呼其为老爷,“古老爷。”
“在下无意打扰贵府的宴席,只是这黄媒人毕竟是妇道人家,妇人胆子小,这等奇异的婚礼还是不要惊扰她了。”
黄媒人不断的点头,“是是是,道长说的极是。”
“古家的大小老爷们,虽然我黄翠翠在东湖州城的媒人届是有些名头,但我这胆子确实是小了一些。”
她迟疑的继续开口:“不然,您看看,您还是另外再找个媒婆?”
说完,黄媒人便往宋延年背后一缩,看都不敢多看古家人一眼。
……
古老爷子很想发火,但他瞧了瞧宋延年,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罢罢罢,这形势比人强,该低头时还是要低头。
“道长,非是我强求这位黄媒人,而是她和我之间有一场缘未解,这是她欠我的,吓到她是我们不对,但是,这是她欠我古家的。”
宋延年诧异,他朝身后看去。
黄媒婆也一脸的意外,拿手指着自己,“我?”
“我欠你们古家的?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宋延年盯着她多瞧了两眼,又回头看前方的古老太爷,果然,两人之间有一份因果的存在。
“古老爷子所言非虚。”
……
见宋延年点头,黄媒人更加的意外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
“哼!你当然没有印象了,你们人类向来忘恩负义。”
古老大爷拄着杖往前走了两步,他的眉眼有些花白,额际因为常年板着脸,还有几条如沟壑一样的抬头纹。
黄媒人有些怕。
“大爷,我是真的不记得了,你要是真对我有恩,我黄翠翠指着天发誓,肯定好好的报答,绝对绝对不是那等负恩背义之人。”
古老太爷:“哼!”
黄媒人有些无措,她看了看古老太爷,又回头看宋延年。
宋延年上前一步,温声道。
“老太爷有怨直说,兴许这其中有所误会。”
要他来讲,看黄媒人的神情,这恩情她铁定是忘记了,不过,这一方是人,一方是老鼠精,也许多年前,古老太爷只是以老鼠的身份出现,这恩情忘记也不足为奇。
古老太爷盯着黄媒人,愁大苦深的开口。
“这事,得从二十三年前说起。”
“那一年夏天大旱,东湖州城到处都缺粮少食,哼,你连儿子都差点养不活了,你自己好好的想想,你那儿子是怎么活的,是不是受了我的大恩。”
说罢,他目光炯炯的盯着黄媒人,小眼睛里闪着幽幽的光,细看里头还有两分忿然作色。
细说起来,他可算是这黄媒人的大恩人呢,他可是免了她的丧子之痛。
结果呢,她居然连给自己家小孙孙做个媒人,充充场面,摆摆阔气都不愿意。
哼!
……
黄媒人莫名,“我儿子怎么活的?我儿子是我掏了个老鼠洞……”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是你?”
古老太爷瞥了一眼,“哼!”
笨头笨脑的,不是他还有谁,这黄媒人上哪再去认识一户老鼠精!
“当初你可是偷了我的口粮养活了你家儿子,我瞧你可怜,后来也没和你计较。”
“你仔细的想想,后来家里是不是又多里一些豆子和大米,那都是我乡下的亲戚孝敬我的,我看稚子可怜,这才分了好一些给你。”
黄媒人这下是真的诧异了。
是是,那时她家小儿就是靠着自己掏的那把米,熬汤吊着活了过来,后来,家里莫名又有了两袋的粮食,一袋米一袋黄豆,她拿黄豆磨了豆浆,这才一点点的养得小儿面色好看一些。
宋延年凝神又看了两人,这古老太爷没有撒谎。
他冲古老太爷拱了拱手,赞道。
“古公大义!”
古老太爷听到这古公一词,面露得意的捻了捻胡子,随即轻咳了一声,故作矜持的摆了摆手。
“无妨无妨,都是街坊邻居罢了。”
“你们人类不也常说远亲不如近邻……我那时和这个妇人住同一处的屋檐下,自然想着是能帮一点是一点。”
“呵呵,客气客气。”
“后来,我家小子找到更好的地儿,我就跟着他去别的地方生活,也是这两年找了这个地儿,日子才好过起来。”
“这不,我那几窝的孙儿中,就大肉有点慧根,他成亲我自然是想要喜庆点,这才想起这黄翠翠。”
“她这些年在东湖州城的名头,我们躲在角落里也是有所听闻的。”
“可惜可惜啊!”
古老太爷惆怅的看向前方的地上,宋延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原来精致的小红轿掉在了地上,轿夫逃窜,上头的法力一点点的消失。
再一细看,那哪是什么小轿子,分明只是一只破了个洞的绣鞋。
绣鞋是大红色的底布,鞋面用金线勾勒,上头是双碟恋花的图案。
只不过,鞋面的那朵石榴花处有一点破口,许是这鞋子的绣工过于高超,这一点破口并没有损坏绣鞋的美丽,反而让它有种惊心动魄的残败之美。
那边,黄媒婆回过神来,两步便跑到古老太爷面前。
此时,她已经不再惧怕古家一门三老爷的脸了,只见她郑重的行了个大礼,张口便呼恩公。
“恩公在上,受婆子一拜,多谢恩公对我家小子的活命之恩,婆子感激涕零。”
古老太爷捻了捻胡子,“罢罢罢,也是我没把话说清楚,咱们人妖有别,请人的时候吓到你了。”
黄媒人:“不不不,是我胆子太小,小题大做了,呵呵。”
知道这古老太爷是当年给她儿子活命的老鼠,黄媒婆对这大肚小手的新郎官怎么瞧怎么顺眼。
哎!这可是她恩人家的公子咧!
黄媒婆脸上重新挂上了喜庆的笑容,这次可是真诚多了。
宋延年又看了一眼那只绣鞋,看向古老太爷,告罪道。
“是在下扰了这场婚事,古老太爷一定要接受我的歉意。”
说完,他从宽袖中摸出了一张喜纸和一把银质的小剪刀。
“咔咔。”剪子的银光晃过宋延年的脸庞,照得他认真的脸显得有两分慎重。
随着他手上的几下动作,一个纸剪的花轿逐渐成形。
剪纸从半空中轻轻飘落,一道莹光一闪而过,剪纸倏忽的变成了一顶四方四角出檐的宝塔顶形大花轿,艳丽的红绸和明黄的穗禾妆点着这顶花轿。
轿帏上绣有金鱼闹荷花。
一阵清凉的夏风吹来,风动莲花,空气中一股莲花的清香飘来,下首的鱼儿好似活了过来,倏忽摆尾,下一瞬,鱼唇又在荷叶处微微拱啄。
宋延年又剪了四个小人。
“好了。”
随着他的话落,小人见风就涨,很快便抬起了大花轿。
古老太爷欢喜得不行,“好好!”
他看向宋延年,热情的邀请道,“道长随我去寒舍做客吧。”
“今日醉凤楼有大席,贵人用的菜剩得颇多,小老请道人一同享用。”
随着菜名的报上,宋延年的表情也有了两分奇特。
这,这和他方才吃的大席菜单一模一样啊。
古老爷凑了过来,笑道。
“道长,这可真的是豪客呢,啧啧,真是有钱的大户人家啊。”
“这醉凤楼的菜可不便宜,他一定便是好几日,豪气豪气,我家小子也是沾了他的光,这几日可以在乡亲父老面前摆摆阔,整个流水宴席。”
说罢,他热情的上前,伸手就要去挽宋延年的胳膊。
大户人家宋延年:……
他连忙伸手推拒,笑道。
“不了不了,今日我和三两好友相聚,已经吃过了……夜里饱食太过,不利养生。”
“好吧,那道长明日有空再来。”古老爷和古老太爷遗憾的摇头。
……
唢呐响起,古少爷一派欢喜的牵着新嫁娘往里头走去,两颗大门牙高兴得是藏都藏不住。
花轿的轿夫连忙跟上。
一会儿在正厅的前庭,按习俗来说,空轿还得再颠上三颠,新郎官还得打轿顶三次,踢轿门三次。
……
“成亲不要早,只要配得好。”黄媒人黄莺似的声音里都是喜意,一人顶得上十人的热闹。
“大家瞧瞧新郎新娘,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来来,这里有个坎,新郎牵着新娘走,从此郎情妾意,在天做比翼,在地结连理……”
古少爷大板牙的脸都酡红了,羞羞答答的去牵新娘。
里头一片的热闹。
宋延年笑了笑,转身捡起地上的那只破了洞的绣花鞋,这绣鞋上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怨,他想了想,便先将这绣鞋收好了。
周围无数的鼠类眼睛探来,里头有着渴望。
宋延年:……
他叹了口气,挥了挥衣袖,一股灵韵便众鼠涌入。
“去吧,吃了流水席便褪去,不可惊扰百姓。”
红光顿时如潮水一般的褪去,各个小老鼠跑到古老爷家门口,衔起前头摆的宴席便朝角落跑去,很快,这些剩菜便被分食殆尽。
宋延年转身走进夜色里。
……
送新郎和新娘进了洞房,黄媒人和古老太爷寒暄了几句,便打算家去。
这文麓街离她家的长樱路倒是有段距离,不过她黄翠翠可不怕,她常年走街窜巷,又经常跟着迎亲队伍来来去去。
因此,就是叫她走上大半日的山路,那都是不成问题的。
路上。
黄媒婆撩了撩自个儿的裙摆,得意的看下头的脚丫子,摇头晃脑的哼唱。
“我,大板脚,大板脚有福,大板脚能走万里路,哈哈哈。”
就在她自娱自乐的时候,一顶花轿悄无声息的跟上了她。
黄媒人被吓了一跳,随即发现这是方才高人纸剪的那抬花轿。
她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膛,嗔道,“吓死人喽。”
花轿在黄媒人面前停下,左侧的汉子躬了躬身,声音有些直板,瓮瓮开口。
“黄媒人请,大人托我等送您家去。”
黄媒人探头看了一眼这红艳艳的大花轿,连连摆手。
“不不不,不用不用,我自己走……”自己走。
话还未落地,黄媒人便被那壮硕的汉子抓起,一把丢到了花轿中。
壮硕汉子拍了拍手,霸气的发言:“这可由不得你,大人吩咐了,这花轿你是坐也得坐,不坐也得坐!”
“夭寿哦”
黄媒婆的老心肝跳个不停。
道长还说这般话啊!
她抚着胸口多看了两眼花轿,只见这内里也妆点得十分的精美,流苏泛着幽幽的光,一闪一闪的迷人又神秘。
黄媒人挪了挪屁股,就连这垫子都这般绵软,她掀开帘子一角朝外看去,周围的夜景在后退。
黄媒人绞帕子红脸。
“夭寿哦!”
这般年纪坐花轿,羞煞人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