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蝉鸣在空气中拖出悠长的回响, 挑了个周末的日子, 我打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你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怎么样才能在毕业以后进入卡巴拉。”

直接去问显得太过刻意了，先以这种正常的问题约出来再“偶然间”提出会比较好吧。

“诶，果然小姑娘你的野心不小啊。”荒井一副【我懂我懂】的语气, “没有问题，就约在总部大厦附近的甜品店怎么样？当然是你付钱。”

———为什么是甜品店？

我有点疑惑地答应了。然后毫不意外地发现他一点也不客气地点了很贵的限定甜品。

———算了，就当作是咨询费吧。

虽然有点心痛花出去的钱, 但能得到可靠的情报就好了。我不出声地叹了口气，就公事公办地拿起笔，摊开笔记准备开始今天的记录。

“加入卡巴拉公司的基础学历大概要到哪里？学科偏向哪个专业？”

我先问了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以体现出我对未来规划的前瞻，要是一上来就提奇怪的问题, 反而会被怀疑。

我决定第一个小时先装作目的是入职卡巴拉, 等聊天聊上头了再当作闲聊抛出问题。

“………诶？嘛, 那个、应该是大学本科毕业，专业应该是偏向部门选择———”荒井视线虚浮, 仿佛在绞尽脑汁思考，“就是最近产品所主流的方向吧, 选那方面的专业会比较好哦。”

“………”我满怀狐疑地看着他，“你不觉得你说的这些宛如废话吗？”

———就算我只是意思意思一下问问，你这答案也有点过于简略了吧？

“———只要你在那个领域做到极致, 就没有问题哦！”他吸溜一下把苹果片吃掉，额头上挂着汗补充道。

“………要是我那么轻松地能做到，我还来问你干什么？”我的脸上肯定是露出了明显的嫌弃表情, 原因在于他吃甜品的速度加快了，“你……真的不是走后门进卡巴拉的？”

“你在污蔑我！”他有点不服气，“我可是早就进了卡巴拉的老员工，都可以称为元老级的员工了！不太明白现在的入职要求是很正常的吧？”

———嚯，那你还挺行？

“那个博士的头衔是不是塞钱就能得的啊？那个时候群魔乱舞，出现这样的事还是可能的吧？”

我没忍住，还是吐槽了他一句他的业务能力。

“………那只是你没有问到我擅长的问题！”

他梗着脖子强调。

我看着他的眼睛，看到他有点心虚地低下头，才念出了下一个问题。

“卡巴拉内部的年金和赏罚制度是什么？混到项目组需要几年和多少实际成就？加薪大概是几年一次？”

———很明显，荒井根本就和【升职】无缘，所以他说的情报也压根没有参考性，加薪应该也是根据物价的上涨做出的调整吧。

———………恕我直言，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不求上进的人。

即使知道这是压根没用的知识，我还是装作认真地记在了笔记上。

当问答告一段落，我能明显感到荒井松了口气，他靠在椅背上，连甜品也没力气往嘴里送了。为了缓解气氛，我决定把话题往日常上发展。

“你为什么要选甜品店见面？普通来说，不应该是咖啡馆或者M记吗。”我盖上笔盖，随手转着笔，环视了店内一圈，“这里都是年轻女孩子来着？”

“当然是一个人来会害燥啊！”他义正言辞道，“只要和女孩子一起来，就不会奇怪了不是吗！”

———你居然会害燥？而且就算害燥你也要来？

这家伙……难不成只是为了吃甜品———？

“再来一份这个甜品。”我对服务生说，感觉心里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但还是强行抑制住了。

“我还想再问一点问题———”

“您请问。”荒井的眼神犀利了起来，背也直了，神态一下子变得很可靠，甚至还用了敬语，“想要追到天宫家的小少爷，我可以给你提供独家情报。”

———真是难以置信的没用呢，荒井先生。

“我从来没想过那种事，跳过这个话题。”我面无表情道，“他连自己家公司的情报都不知道，我毫无兴趣。”

荒井有点心虚的撇过头，因为他也是【对公司基本上一无所知】的人。

“上次的【卡巴拉生命之树】的寓意，我还想了解更多，可以的话能告诉我吗？”

我问他，在那之后我特地去查询了相应的资料，却不太能寻找到寓意，所以一来也想了解一下。

“你到底对卡巴拉公司有多大的执着啊………”他有点惊恐地看着我，大概是把我当作扭曲的卡巴拉厨了吧。

他认真回忆起来：“嗯……卡巴拉生命之树是倒生树，这你已经知道了吧？”

他扯过我翻了新的一页的笔记，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画了个像是树形图的玩意，指着上面延伸的圆点解释道：“生命树有十个质点，22条路径，最底层的第十质点，”他指着下面的圆，“叫做【王国】，是人类所处的地方，而通过冥想，人类能够向上溯行，最终到达最上层———”

他将手指移动到最上面的圆：“第一个质点【王冠】，达到完人境界。”

“那其他的八个质点叫什么名字？”

我询问道。

“我怎么记得。”荒井坦然回答，“我还能记得最重要的两个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我也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

———啊，说起来他毕竟也是神经和脑科的专家来着。

讲到这些他知道的知识，他放松了下来。

“越过【王冠】，还有三层光环，分别叫做【Ain（无）】，【Ain Soph（无限） 】，【Ain Soph Aur（无限光）】。”

我记得这几个词，因为之前在参观大厅里我看到过。卡巴拉最优秀，最为人所称道的三个产品，就取名为这三个名字。

“听起来很熟悉吧？”荒井注意到我若有所思的神色，“参加这几个产品研发项目的研究员工资都几倍有余了。”

———你也太惨了一点？

“我查了你的资料哦。”我翻出他的名片，安慰道“你似乎是个很厉害的人物，但也不至于混的那么惨吧？找过原因吗？”

“我哪知道？”似乎是戳中了他的痛点，他像找到了知音一样向我倒着苦水，“本来以为科技公司迟早会向这个领域投资，没想到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这个方向。结果其他企业也不愿当领头羊，我的位置不上不下的超级尴尬，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样本还特别少———”

“那你当初是怎么看上卡巴拉公司的？据我所知，那时候卡巴拉还没起步吧？”

———难不成这个废柴的全部运气都用在选职上了？

“………”他的表情好像是在思考，最后连他也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我也不知道，但那个时候就仿佛是命运的选择一样，我怀着一股冲动想要加入那里，即使有更好的选择也不为所动，大概只是一腔热血所驱动的产物吧。”

———这不就是走狗屎运吗？

“说起来，最近我在看课外书的时候，看到了【缸中之脑】的概念，”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开口了，“毕竟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可以为我讲解一下这个悖论吗？”

我就像是【偶然想起】一样，恰好地向他提出了问题。

“哎，你真的那么努力啊。”不知道是不是对摸鱼至今的自己感到一丝惭愧，荒井看样子把这个当成了附赠的回答，思索了一下，他回答道。

“……要理解到自己的处境，应该不难。哪怕是计算机，也一定有模拟不出来的地方和【不正常】之处。”他举起我的本子，指着他和我的笔迹道，“如果我的笔迹和另一个人的笔迹相同，就会很奇怪吧？但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笔迹都不相同，那么【缸中之脑】的猜想便不存在。”

“花费如此代价去欺骗一个人的脑，成本也太高了。”他放下笔记，“反之，如果创造了一个所有人的笔迹都不同的世界，那创造【缸中之脑】的人所图的肯定不只是欺骗一个人的脑了，而是什么更大的东西。”

“———你可以反过来思考，如果你想让一个人在虚拟世界里一无所知地活着，你会怎么做？”

他问道。

“…………我会让他无法注意到笔迹的不同。”深思熟虑过后，我回答道，“实在无法弥补的异常部分，就修改认知让他忽略。”

“你这家伙有点可怕啊。”荒井有点微妙地看着我，夸张地缩了一下脖子，“别想这些啦，会晚上睡不着觉的，自己吓自己不好哦。”

———所以，松山告诉我的意思是……？

轰。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我仿佛感到地面都震动起来。我下意识地以最快反应起身，椅子也因为用力过猛而掉在地上，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但这点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周围人的尖叫和哭声中，原本安宁的下午茶被搅得一团糟。在器皿破碎的声音，桌椅翻倒的声音，人们踏地的声音随着匆忙跑出店门后终于归于寂静。

我也准备跑出店门，不过等前面的人耽搁了一会儿。看她们匆忙之中踩掉了鞋子，甚至摔倒，我就不想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荒井，你和我一起吗？”我回过头，看向坐在位置上的荒井，心里感叹了一句他心理素质还不错。

“………可以拉我一把吗？”他的脸变得死白，“我腿软了，站不起来。”

———你这个人还能再废一点吗？

我皱眉向他那里走了一步，就在这时，又是一次近距离的打击，一个人形被砸在店门口，甜品店街边的钢化玻璃被强大的冲击波及到，碎了一地。

———门外的路被堵住了。

我改变主意，一把扯过荒井的后衣领，拖着他整个人到了长柜台后面躲着。

等声响渐渐停下后，我嫌弃地把不停颤抖的荒井往里面拉了一点，越过他向外看去。

那熟悉的叮当猫配色，正是我的假爱豆亚纳尔。

———另一边的那个人，正是统筹着【分辨善恶树】的首领，阿斯莫德。

作者有话要说： 实际上，卡巴拉生命树除了十个质点以外，还有三支柱，四世界和二十二路径，但做设定太麻烦了，这部分就当它们不存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