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泽双眼充血, 脑子晕眩，像有把锤子在凿他的太阳穴，痛得他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偏偏他脑子极为清醒, 疯掉时的记忆也还存在。
他一只手揪住沈老的手, 用力握紧：“是马斯塔，是大黑洞，凶兽会从那里登陆, 他们冲击地球，很多很多，还有一股力量……啊啊啊！”
方文泽突然抱住脑袋大声尖叫，痛得在病床上打滚。
刚刚，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双漆黑泛红的双瞳, 冷漠，邪性。
方文泽一眼就认出来了。
“神像……”
他从水族界出来时, 回望大黑洞看到的未来中，就有一尊神像睁眼了。虽然两者瞳色有细微的差距, 但目光如出一辙！
方文泽知道, 就是那尊神像的眼睛！
是谁的神像？
神像在哪？
与凶兽一起涌入地球的力量肯定和神像有关！
方文泽脑子里闪过很多残酷的画面，他想告诉沈老，除了凶兽潮登陆，还有一股极为恐怖力量在地球上横行，所到之处，生灵沦陷，就连灵气都受到了污染。
很危险！
非常非常危险！
而那股力量的源头便是疯了的异大陆！
他想把自己窥见的未来一一道出, 可话到嘴边全成为惨叫哀嚎。
方文泽不甘心, 费力抓住沈老，滚烫的眼泪不断从眼眶中滑落：“……”
方文泽发不出声音。
沈老环抱住他, 苍老的手拍着他的后背，轻声道：“我知道了，未来很危险，很可能比丢弃生命还更危险。方文泽同志，不要再动用功法窥探未来，你做的已经足够多了，你好好休养，未来教给我们。”
方文泽张了张口，眼泪像决堤的堤坝涌出。
按现在的时间来说，方文泽年纪已经很大了，不像一开始是个刚成年的毛头小子，可他刚成年就进了17军，没历练几次，就被困在了水族界。
在水族界时，和月牙一起被囚/禁关押，只接触过水族的两位圣子。
后来从水族界离开，又疯了，住进了医院，一直持续到现在。
他接触的人很少，不顶事，更不知道地球现如今发展成什么样了，他脑海中充斥着未来的各种碎片。
零碎不堪，就没一块是好！
他透过那些碎片，只感受到了绝望。
没有活路！
一丁点活路都没有啊！
方文泽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冲击，最重要的消息又莫名的说不出来，他双眼都没有了亮光。
沈老一直安抚他。
可不知道是不是疯久了，还是窥见的未来太过惨烈，方文泽现在虽然清醒了，精神却处在崩溃的边缘，和以前相比，变得尤为脆弱。
“别怕别怕，我们还有尊者，他一直在帮助我们，我们还有生机。”
安抚了许久，直到搬出了【尊者】，方文泽才恍恍惚惚镇定下来：“对，有他在……”
他脑海中繁杂的未来碎片中，有那位的身影，未来不是一片绝地。
方文泽没直面过【尊者】，但他知道这么个人存在，知道他多重的身份，也在地球星网中看到过他的身影。
提及他，意识到他的存在后，未来碎片中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存在感，很快就压过了神像！
那双浮现在他脑海中漆黑泛红的双瞳渐渐隐去，方文泽几近崩溃的神经从悬崖边拉了回来。
他眼中的绝望渐渐淡去，从沈老怀中坐起，擦了把眼泪，整个人显得镇定了许多。
沈老：……
方文泽变化有些大，他恢复正常了，沈老反而更担心了。
然而，下一瞬，他就被方文泽口中的话震慑住了心神，完全顾不上担心方文泽。
“领导，我看见了很多零散的未来。”
方文泽稳住呼吸，抬手摸了下眼角。
其实，他后面看未来根本不用双眼，是整个人在未来中浮浮沉沉。因为修行不到家，他根本无法挣脱，要不是司空和山雀发了善心拉他一把，他会永远迷失在未来中。
现实中的他，则会癫狂至死！
“我看到了我大黑哥，他在那尊……”
方文泽声音猛得一顿，心脏如鸣鼓，强烈的直觉告诉他——【神像】不能言说！
方文泽只能话锋一转跳过大黑所在位置，着重道：“他去了异大陆，穿过重重黑暗，到达一片空荡荡的地方，那里是一切爆发的源头。”
“我似乎看见尊者也去了……”
这一点，方文泽不确定。
他所看到的未来是零碎的，并不完整。
他继续往下说：“我看到了方康，他们还活着，在凶兽潮中穿梭，在他们前方是个大黑洞，和马斯塔大黑洞很像。”
“有许多奇形怪状的人跟随在他们身后。”
“凶兽太多，我不知道他们是在地球，还是在哪里。”
“很奇怪，我听到有人喊洞天兽，但我没见到它的身影，未来的碎片中没有它。”
“疯狂的异大陆会冲撞进地球，凶兽潮和……会一起涌入地球，缺口应该就是马斯塔！我看到过米国的女神像。”
“它们很凶猛，我们很难很难抵挡，第一波防线就被冲垮了。”
“我看到了漫天的炮火，人类从天空坠落，密密麻麻像冰雹一样砸在地上。”
“地球会被凶兽潮踏平，会被……吞噬。”
“我看见的未来，地球沦陷了……”
至于沦陷后，地球有没有抵挡住，有没有拼出一条活路，方文泽没有看到。
他把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只能跳过。
沈老僵坐在病床前，身体如坠冰窖，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偏偏此时此刻他还要努力不失态，维持着靠谱的形象。
只有上层不乱，下层才能稳住！
沈老缓了缓气，沉稳有力地说：“方文泽同志，你说的这些对我们来说尤为重要，我们能做更多的准备。”
方文泽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冲击地球的危险不仅仅是凶兽潮，还有一股不知明的力量。
那股力量和神像有关，他无法说出口。
方文泽不会遮掩自己的情绪，沈老一眼看穿了，他起身拍了拍方文泽的肩膀：“别想太多，地球现如今扩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不止有我们人类，还有很多其它族群。”
“未来关乎我们，也关乎他们。好好休息，天塌还有高个顶着。”
沈老情绪稳定，又安抚了几句，才告辞离开。
离开后，还交待方文泽主治医生多多关注方文泽：“一定要严密关注他的情况，不能再让他使用功法，接触未来的一切信息。”
“他精神状态不稳，波动很大，有时候会格外脆弱，有任何情况一定要及时通时我们。”
沈老交待完匆匆离开。
现在已经不需要方文泽观测未来了，没有必要。
通过方文泽刚刚那寥寥几语，他已经能推断出未来局势并不乐观，哪怕他们在司空的帮助下制造出很多武器，哪怕他们已经在“马斯塔黑洞禁区”布下杀阵防线，哪怕已经将地球上的势力都聚集到了一起！
他们也无法抵挡大势洪流！
不过，他们也不可能就这么等死！
就算是绝境也要劈出一条活路来！
沈老走得飞快，他没有心力去感受只言片语中的未来有多少绝望，他胸膛像有岩浆在沸腾，带动他大脑高速运转。
一路上，一道道指令一一发布。
寻找司空、山雀踪迹，告知地球即将面临的未来，若他们还在地球，还未离开，希望他们能指点一二。
召集地球上各方势力，群策群力，想办法将攻防提高再提高！
通告全球，倒计时两年，所有生灵进入战斗状态！
……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零碎的事务，比如想办法联系上洞天兽，若可以最好还能联系上尊者-席延。
一道道讯息从华夏出飞，发向世界各地。
大鹊巢深处。
坐在大树干上，司空和山雀迎着地球上的风，感受“生命”不断流逝。
他们坦然面对死亡。
对他们来说，死在地球上就是落叶归根，和那些死在异大陆的同伴们相比，他们属实幸运。
司空和山雀享受“生命”存在的最后时光。
几天后，突然有一个小型的智能无人机闯入大鹊巢深处，在里面一通转悠，停在了司空和山雀面前。
智能无人机唰得一下，上下扫描司空、山雀，发出独属于它的机械音。
“发现目标相似体。”
“扫描确认。”
“相似度重合，目标身份确认！”
“您好，司空先生、山雀先生，这里有一份传递给您的讯息，请输入口令接收。”
司空和山雀面面相视，他们感受到死亡迫近，手上的一切都安排妥当，也和与他们对接的华夏方告别了，怎么又找上来了。
难道出事了？
司空和山雀赶紧输入口令。
口令不用多想，是他们和华夏方交接成果时会输入的防盗码。
果然，口令一出，智能无人机前显露出一道光屏，上面是道有些长的留言信息。
司空和山雀将信息从头看到尾，面色微变。
是华夏传来的信息，上面将方文泽所说的“未来”一一告知，没有任何修饰，最后才请求两位能指点一二，寻问是否有破解之法。
看完后，司空和山雀又将方文泽所说的“未来”拉出来一条一条着重看了几遍。
山雀：“地球怎么会处在弱势？司空，你不是弄了炮台，有它还不够？”
司空点了点其中一行信息：“是世界壁垒炮台，方文泽口中出现的‘漫天炮火’或许就是它启动了。”
“你把炮台执行权交给了谁？”山雀问。
司空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自启动！世界壁垒炮台只能使用一次，我结合高科技设定了自启动条件，当地球入侵覆盖80%时，炮台自动开炮。”
“炮火能将整个地球覆盖，走的是同归于尽的路数，所以炮台执行权我根本没有交出去。”
地球上各方势力现在虽然凝聚在了一起，但到底相处时间短，他怕执行权一交，阴谋诡计蜂涌而来，争夺炮台执行权，到时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地球可没时间让他们内战。
山雀也明白这一点，只不过：“我记得一开始，世界壁垒炮台应该不是一次性的。”
司空：“这项计划发起来是地球的小天道，有祂掌控自然一切好说，但现在祂不在，我们又联络不上，所以，我研发时，根本无法协调平衡炮台的威力，只能弄个一次性的。”
“既然是一次性，自然该把威力调节到最大！这般才不亏。”
司空说完，想了想又补充道：“放心，我后续研发武器时，弄了平替版炮台，威力虽然降低了很多，好歹任何生灵都能使用。”
前提是资源充足！
他研发的那些武器，能源要么使用空间石，要么使用灵石。这两样在地球上一个是稀缺品，一个是人人都需要、能当货币用的修炼物资。
山雀听完司空的安排，反而更加迷惑了：“那怎么会处于弱势？这不应当啊！”
要知道，在此之前，各方势力合力陈兵“马斯塔黑洞禁区”还暗戳戳打得下手为强的主意，可见，地球如今虽只是中世界，但并不算弱。
而且，异大陆都是些凶兽，只要地球生灵团结一致，不说通通杀光，抵挡住它们的攻势一定办得到。
怎么会一败涂地？
司空盯着那道信息，沉吟道：“有更重要、更危险的存在，他没有说出来。”
山雀凑过去又看了一遍，发现其中确实有空缺的地方，看得人心直往下坠：“司空，怎么解决？”
司空：……
这话问得，好像他们俩小小的黑影真有大本事能解决这事一样。
实际上，他们自个都快要死透了。
司空木着脸，挥了挥手，把智能无人机打发走。
这派出的无人机显然并没有非要他们回信的命令，直接听令一飞冲天，跑了。
山雀目视它离开的方向：“你不打算管了？”
司空：“我能怎么管？”
山雀也沉默了，方文泽口述中的未来，他们根本管不了！甚至他们的命也撑不到那段未来。
“不知道，方文泽未曾说出口的存在是什么？能压住如今的地球，威力肯定不弱。”
听到山雀的话，司空直接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不用脑子都能知道是异大陆那天道干的。”
这简直就是废话，山雀干脆闭了嘴。
司空也没再说话了，身体往后一倒，挂在大树枝上，从树叶缝隙中仰望着透亮的蓝天。
斗转星移，太阳落下又升起。
司空和山雀的身形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大圈，他们的气息也开始节节变弱。
如此过了两三天，山雀和司空终于开口了！
司空：“转移战场！”
山雀：“引另一方势力入场。”
一人一鸟几乎同时张口。
他们对视一眼，忽得一想，异口同声：“我们应该想到了一处去了。”
司空点点头，说出自己的想法：“虚无混沌，任何力量、任何世界、任何生灵，进去都得盘着。”
山雀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赞同道：“那是虚无混沌的特怔，谁都无法逃脱，更何况，那边还有阿什那。”
阿什那，指得便是地球的众生意志。
祂被一分为四，作为“活雷锋”的命尊已故，现在幸存的三分之一，分别是——席延、佚名、地球天道小蓝球。
佚名就在虚无混沌！
当然，这些司空和山雀其实并不清楚，他们只知道，当初阿什那护送【祖地】离开虚无混沌时，阿什那断后，似乎并没有离开。
“就算没有阿什那也无妨，虚无混沌会平等的创死所有的一切。”司空挑眉，“而我相信，地球能从那离开一次，就能离开第二次！”
这路数，他们熟啊！
山雀：“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转移战场，把所有的一切拖入虚无混沌。”
说到这，司空站起身，扶着树干望着“马斯塔黑洞禁区”的方向，神情复杂：“山雀，你忘了，地球上还有一个洞天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