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刚喊出对方的姓氏, 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现在的他应该不认识佐藤美和子才对。
但还没等他找借口掩饰过去,对面的佐藤美和子却喊出了他的名字。
穿着黑色西装外套的佐藤美和子看上起比他还要震惊,本来抬起来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中, 精致英气的杏眼瞪得大大的, 嘴巴张张合合了好几次, 才发出声音:
“你不是牺牲了吗?”
松田阵平心神微凛,暂时按捺下问她怎么认识自己的念头:“你认错人了,我叫神奈荒介。”
佐藤美和子错愕地怔住,接着神情中透出几分不知所措:
“这、这样吗?抱歉, 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实在太像……”
她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狐疑地看向他:
“那你怎么认识我的?而且一般人听到和别人长得像,都会问一下那个人是谁吧, 为什么你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我也认错人了。我恰好认识一个姓佐藤的, 和你长得有点像。”
佐藤美和子嘴角僵了一下。
她当警察两年了,都没见过这么敷衍的谎话。
今天就不应该代替伊达前辈来出外勤, 让对方过来认人才对,她记得伊达前辈和松田阵平好像是同期吧?
而且伊达前辈今天不出来的原因,好像还是因为……
“今天是那个炸弹犯发传真的日子, 我还是守在局里面比较安心。你也是这么想的吧?”伊达航拿着电话走到角落里,低声回答萩原研二。
“嗯……”
萩原研二稍稍有些沉闷地应了一声,虽然昨天松田阵平已经解释清楚了,但是抓普拉米亚功败垂成这件事情, 还是让他有些心烦。
伊达航也知道他的心思, 有些忧虑地道:
“我稍微有点担心。去年这个时候, 我们前一天就发现了炸弹犯可能的位置,今年明明加派的人手更多了, 却始终没有发现对方的半点踪迹。再加上昨天普拉米亚的事情,那个炸弹犯会不会警觉的躲起来,不打算发传真了?”
“不会的。”
萩原研二打起精神,说出自己的推测,
“要说危险的话,放炸弹勒索警局,连续几年发传真挑衅都很危险,但是他依然这么做。这种人要么就是对自己有强烈的自信,认为绝对不可能被抓住,要么就是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无论哪一种,他都不会停下来。”
“你说的对,那……他们那边还好吧?”
伊达航说得含糊,但萩原研二知道“他们”指的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应该只是暂时被绊住了。”
说到这里,萩原研二还有些欣慰。明明之前都是他通过小降谷和小诸伏得到小阵平的消息,但那两个家伙从抓捕之后就都没在主动联系他,反倒是松田主动替他们两个人报了平安。
根据松田的说法,降谷零和琴酒见面之后,应该是找朗姆那边主动交代情况去了,朗姆多疑且谨慎,对于这种人,要让他觉得你始终在掌控之中才行。
诸伏景光应该是被琴酒那边盯着,几个人在组织中关系太紧密也是个麻烦,很容易被同时关注,行动上难免受到牵制。
不单单萩原研二这么想,诸伏景光自己也这么觉得。
但如果非要找个理由把关系断开的话,也不是一件好事。毕竟琴酒看似中立,实际上隐隐和白兰地,也就是松田站在一侧,有意无意地针对警惕着朗姆。他作为琴酒的手下,和科涅克决裂的弊大于利。
而且诸伏景光早就察觉琴酒对松田的态度相当复杂,既有一定的信任,又在暗中评估审视。甚至于,对于苏格兰和科涅克的特殊关系,琴酒也看似漠视,实则是默许。
琴酒希望苏格兰和科涅克的关系更进一步?难道他想借苏格兰来牵制白兰地?
但琴酒为什么需要这么做?他权力欲望和野心又没有朗姆那么重。
诸伏景光直觉认为琴酒的态度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搞清楚这件事,可能他们一直以来的另外一个困扰,也有了突破口。
他说的这个困扰,当然就是松田怎么成为白兰地的。
虽然他们没有再问松田,但也不是真的将这件事放过了。
组织在松田身上做的实验,松田在组织内举足轻重的地位,都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松田早就和组织最核心的那部分深深地纠缠在了一起。
他们一直以来对松田的探究,除了对同期的关心,更是在调查组织的真正目的。
和松田的特殊关系,就是他们调查的理由和梯子,让他们不至于像其他人一样讳莫如深,不能越雷池一步。
而松田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使他因为组织内的流言尴尬羞耻,也从来没想过去澄清。
毕竟离谱归离谱,还是挺好用的。
尤其是在打听消息上。
诸伏景光给自己倒了一杯干邑白兰地,成功引来刚到据点休息室的基安蒂的侧目。
“苏格兰,大早上的,你为什么要喝酒?”
蓝灰色上挑眼的男人端起酒杯,慢慢品了一口,才叹息道,
“我们又不是刚刚起床的上班族,一晚上没睡,总要找点东西提一提精神吧,等琴酒回来,我就能去休息了。”
“琴酒没在据点里?他干什么去了?他不是要审问普拉米亚吗?”基安蒂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但是对面的男人温和的笑笑,没有说话。
基安蒂翻了个白眼,眼角的凤尾蝶掀起不满,“没必要对我守口如瓶,普拉米亚是我和科恩一起和琴酒抓回来的。”
她提高声音,“科恩,你说是不是?”
走到酒柜前挑酒的科恩跟着应了一声,又补充道,“还遇到科涅克了。”
“不要提那么晦气的事。”基安蒂咬牙。
到这时候,苏格兰才不紧不慢地继续开口,“普拉米亚的骨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吐真剂也没有用。琴酒懒得和她浪费时间,说去拿点有用的东西,正好在她身上试一试。”
对面的两人同时安静了一下。
基安蒂率先窜起来,“我要去打靶。”
“我也过去。”
诸伏景光和她一起去了靶场,正好看见莱伊收起枪。他大大方方地瞥了一眼莱伊的成绩,发现数据和之前差不多,没什么参考价值。
他还是倾向于莱伊的实力比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要更强一些。
半年前在神谷町,松田被自己安排的狙击手击中,从公安那边回来之后第二天,就立刻和莱伊在游乐园见面,而且班长还亲眼看见莱伊在游乐场主动保护松田。
从那之后,诸伏景光就一直怀疑,那个隔着上千米还能精确狙击的狙击手就是莱伊。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莱伊的实力未免太可怕了。
而且考虑到松田对莱伊的信任,那莱伊藏拙的真正原因,或者说加入组织的真正目的,可能也需要重新评估。
借着打靶的时间,诸伏景光试探了一下他们昨天的情况,期间莱伊一直没走,同样在旁边听着。
当基安蒂心有余悸地说道,波本借普拉米亚杀萩原研二,甚至有拉科涅克同归于尽的想法的时候,他清晰地看到莱伊淡定的表情崩了一瞬。
诸伏景光也很崩溃。
谣言确实很好用,但是zero,不用到这种程度吧。你已经黑得跳进堤无津川都洗不干净了,怎么还在往自己身上扣黑锅。
他在心里给幼驯染点一根蜡,接着就毫无防备地听到了科涅克是怎么轻描淡写地搞崩了普拉米亚心态,逼得她仓促反击,导致琴酒的车毁在了杯户大桥上,三人一同落水。
诸伏景光:……
很好,松田阵平,很有想法。
莱伊突兀地插话,“科涅克当时自己也在车上吧?”
“科涅克本来就是个疯子,他又不怕死,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基安蒂没好气地堵了一句,结果忽然看向莱伊,不怀好意地说,“莱伊,你在科涅克手底下,就不怕他哪天把你当成炮灰去测量实验数据?”
被点名的男人却没有生气,他站在一边,黑色的长发如瀑披散,前额一缕微卷的黑发垂落到墨绿的眼眸前方,柔和了他过于冷淡的神色。
“那让你失望了,恐怕我会活得比你长。”他声音低沉地说。
基安蒂脸黑了黑,刚想发作,外面已经传来了动静。
“可能是琴酒回来了,我得出去看看。基安蒂,莱伊,你们要不要一起?”苏格兰温和地声音冲散了两人之间的硝烟。
基安蒂切了一声,“我不去。”
莱伊却收起了枪,“走吧。”
和诸伏景光想的一样,琴酒既然没有提前清场,就是不介意他们旁观,所以两人跟着一起顺利地到了审讯室。
也因此,诸伏景光看到了一场直到几年以后都忘不了的所谓“审讯”。
没有严刑拷打,没有心理试探,琴酒直接给被锁在审讯椅上的普拉米亚,打了一针不知道是什么药剂的液体,然后又将她的嘴也堵住。
等药效发作之后,普拉米亚的眼睛忽然瞪大,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表情极度恐惧,四肢疯狂挣扎,被堵住的喉咙里挤压出‘嗬嗬’的声音,很快,他被绑住的手脚处都已经被磨破出血了,但她却没有丝毫清醒的样子,甚至恐惧的越发严重。
等了一会,琴酒伸出手去敲了敲面前的铁栏,金属碰撞的声音并不大,却让普拉米亚受惊地颤抖起来。
三人明明站在他面前,普拉米亚却仿佛看不到一样,只沉浸在他自己的恐惧中
“致幻剂?这个效果未免也太好了?是组织内部研发的?”诸伏景光声音干涩地问。
琴酒吐出一口烟气,“这是科涅克的功劳。”
“我以为他的天赋是在机械方面的研发上,没有想到在生物药剂上也……”
“不,他当然没有。”琴酒瞥过来,意味深长地说,“但他有别的方式。”
如果换个人去理解这句话,可能会想到松田阵平会给组织搜集这方面的人才,但是偏偏他面前的两个人是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
诸伏景光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彻骨冰冷。
什么方式?难道这些药都曾经在松田阵平身上试过?胃里疯狂涌起的欲呕的酸苦,被诸伏景光面不改色地强行压下。
“有后遗症吗?”他仿佛好奇的问。
“当然有。”琴酒随口道,接着走了进去。
普拉米亚这时仿佛才注意到他们,但看向他们的眼神,却没有了之前的傲气,只剩下惊惧,像是在看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
琴酒开口问了两句,但普拉米亚却仿佛吓破了胆,对他的问话甚至不能理解。
最后他低嗤了一声,又给金发女人注射了一支药剂,对方才能断断续续地开口。
旁边的赤井秀一看着这一幕,悄无声息的垂下眼帘,遮住碧绿色之间的冷锋。
科涅克病情发作时认知混乱的样子,和此时此刻的普拉米亚何其相似,只是……可能科涅克早已习惯,因此不会出现这么强烈的反应。
但如果这真的就是科涅克长期以来承受的,那也未免太惨痛了,倘若科涅克的思考方式和正常人一样,必然对组织怀有深重仇恨才对。
可偏偏科涅克虽然任由卧底渗透组织,对组织并不全然在乎,但却又依然忠于Boss,不仅不肯透露组织的情报,甚至连救的药都不愿意交给其他人破解研究。
科涅克到底是希望组织存在,还是希望组织被毁灭,他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结果?
赤井秀一又看了一眼即使在审讯中、也依然能态度柔和地和琴酒说笑的苏格兰。
波本、苏格兰、还有那个危险的公安萩原研二接二连三的围绕在科涅克身边后,他本以为科涅克会有所改变。
但现在,波本再次失控了,苏格兰更是漠视一切的发生,科涅克是真的无法控制他们,还是在放任甚至推动这一切?
那个卷发的青年像是一场静谧的黑色风暴,无声无息地将这些不简单的人物齐齐卷了进去。
但风暴本身打算刮向哪里?
又计划如何收场?
赤井秀一心中笼罩阴云的时候,而东京的另一处,同样有人怀着忧虑。
“伊达,还在等啊?”目暮警部走到伊达航身边。
伊达航仿佛不经意的将手机背扣在桌面上,不好意思地对目暮警部爽朗笑笑,
“嘛,去年也是这个时间,感觉应该快了吧。”
“来了来了!伊达警官!”不远处地长谷川和辉大声喊,“有人发传真过来了。”
伊达航猛地站起来,拿起手机走过去,“发来了什么?”
长谷川和辉递给他一张纸,“这张上面只有数字1。”
伊达航接过来,捏着这张纸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和之前除了数字不一样,没有任何区别,忍不住皱眉自语,
“今年也只有一个数字,难道他要倒数到零?也就是明年?”
他和旁边的人匆匆说了一句之后,就走到无人的角落里,继续接听电话。
“怎么样?”
对面的萩原研二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等消息,然后才缓缓开口,“这次他似乎警惕了许多,我这边也没能锁定位置。”
“有点不对劲。”伊达航凝重地说,“每个人的能力都有上限的,就算是警惕,也不至于忽然比之前难缠那么多,这有点像是……”
“有人在帮他。”
萩原研二得出肯定的结论。
“事情麻烦了,要不要通知松……”
他还没说完,不远处又传来长谷川的声音:“伊达警官——”
“你方便过来一下吗?”
“不方便。”
松田阵平干脆利落地回绝。
他两手插进兜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我帮你找到了被藏起来的尸体,还找到了凶手,你不谢我就算了,还盯着我干什么?”
“我明明谢你了,刚刚还说请你吃饭,是你自己拒绝了吧。”
短发的女警被拒绝,也不生气,只是站在旁边吐槽了一句,目光又落到他的脸上。
“你真的……”
“不认识你。”松田阵平顺畅地接下后半句,“我说了,刚刚认错人而已,没想到你也姓佐藤。”
“嗯,嗯。”佐藤美和子不想反驳了,事实上她也有些怀疑,可能她真的是认错人了。
毕竟松田阵平早在三年前就已经牺牲,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还曾独自去过对方墓前拜祭。
人死不能复生,就像她的父亲一样,活着的人只能背负着回忆继续走下去。
说话间,其他同事那边已经将最后的笔录和证据整理完毕,他们也要收队了。
佐藤美和子正想和他告别,就听见不远处的白鸟任三郎讶异地拿起一张白纸,
“这是什么?也是证物吗?”
他念道:
“我是圆桌骑士……在今天的正午和14点,我们将以战友的项上人头……”
佐藤美和子忽然感觉身边一阵风掠过,那个穿着黑色皮衣戴着墨镜的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向白鸟任三郎,一把将他手中的纸夺过来。
“你干什么!”白鸟警官皱眉。
佐藤美和子连忙跑过去,“不好意思,别生气。”
虽然和这个自称神奈荒介的家伙只相处了半小时,但是在查案的时候,她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他是怎么样我行我素毫无顾忌的性格。
此刻只能先安抚了白鸟警官一句,跟着看向那张纸。
“作为点燃庆祝的烟花,有本事的话,就尽管来阻止我。我将空下72号的座位,恭候您的大驾?”
佐藤美和子神情严肃起来,“这是挑衅吗?犯罪预告?”
“这张纸哪来的?”她问白鸟任三郎。
“刚刚就夹在证物袋之间,很明显是犯罪预告了,给我再看看。”白鸟任三郎要抬手从神奈荒介手里拿过来。
佐藤美和子怕两人起冲突,连忙先开口,“神奈先生,你先把它给我……”
松田阵平紧绷着唇角,松开手,任由佐藤美和子将写着熟悉内容的纸张抽走。
[希拉。]
[我已经在查了。]希拉茫然地出声,[……不知道为什么,规则居然将11月6日你们遇到普拉米亚的事情和11月7日炸弹犯的事情判断成了一个整体,我没办法截断注定要发生的运。]
[这个没关系。]松田阵平也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他快步往酒店外面走,[我只想知道,如果这一天提前了,是不是意味着,死亡节点也提前了。]
[很可能。]希拉小声道,[现在我完全不能控制了。]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你之前就和我提过利用规则的风险,是我大意了。]
松田阵平早在看见佐藤美和子的时候,就隐约有了预感。
强烈的不安和对规则的探究让他眼前的画面有些轻微扭曲,松田阵平缓缓吐了一口气,
[但有件事情,我必须要搞清楚。如果死亡节点真的提前,那按照现在的情况,是算在我身上,还是hagi身上。]
运线这种东西,又不是游戏加载,只要不到百分之百就没办法登陆进去,希拉一直以来形容的,是运的重叠度和偏移度。
[按理说,现在规则应该更容易将我判定成松田阵平才对吧?]
希拉谨慎地说,[如果用概率形容,那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你,但还有百分之一的可能……]
[是hagi?]
[不,是将你们两个合在一起判定成松田阵平。]希拉沉重地说。
松田阵平:……
他明知这种才是合理的,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