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摩德说出那句话之后, 卷发青年怔了怔,望向窗外。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下来,车内更是近乎漆黑一片。白兰地的五官本来隐藏在阴影中看不分明,但是他这一转头, 稀薄的光线便落在他侧脸上。
恰好此时, 那人也和身边的半长发青年一起走进模型屋。
模型屋内的灯光同样点亮了他的侧脸。
一样的五官, 一样旁若无人的神情。
甚至眉宇间隐约的倦怠,都重叠得恰到好处。
他们像得让贝尔摩德有些心惊。
简直……就像是白兰地在这一刻被切割成了两份,一份在车里,一份在车外。
这真的只是长相相似吗?
贝尔摩德装作无意地扫过白兰地的神情, 却发现对方脸上出现的不是震惊亦或者不满,而是一丝……抗拒?
他那双暗青色的眸子浮出些许混乱,似乎想要移开视线, 却不知为何一动不动, 直到两人走进模型屋后,才垂眸说道:
“走吧, 去港口。”
大概是车内的气氛诡异,让伏特加不知道该不该开车,小心翼翼地看向了琴酒。贝尔摩德却不打算去港口了, 她正想找个借口下车,忽然感觉到微弱的震动。
她拿出手机。
【去查那个人。——Gin】
果然,想到一块去了。
贝尔摩德干脆以此为借口,装作收到了新情报, 把自己故意藏着没说的信息说出来:
“已经确定了, 朗姆会派玛克到港口, 既然这样,我就不去了, 这个任务不需要那么多人。”
立刻,旁边一道视线投来。
贝尔摩德当做不知,若无其事地将手按在内侧开门的按键上。
车门锁弹开的瞬间,她听见白兰地嗤笑了一声。
“装模做样。“
贝尔摩德怀疑他其实猜到了,只是懒得阻止。
之后琴酒发话,伏特加才开车到了港口。
如贝尔摩德所说,朗姆手下的玛克已经在他们和基安蒂约定的见面的地点等着。
他们几人一过来,玛克的目光就放在科涅克身上,但科涅克一路上都似乎在想什么,现在也频频走神 ,连看都没看对方一眼。
伏特加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这次任务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
远超出预定计划分量的炸弹提前爆炸后,玛克和科涅克的通讯同时消失。
回去的时候,基安蒂的痛骂和诅咒声在伏特加的耳边响了一路。
伏特加惆怅,但是伏特加忍耐,谁让他不得不搭基安蒂的车回去。
而扔下他的琴酒,此刻还在港口附近。
他留在这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玛克出来了,但是白兰地却消失了。
白兰地不按常理出牌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他只是疯,又不是没有脑子。
提前引爆炸弹的举动虽然让人火大,但是仅以任务而言,这个决定并没有错误。
就基安蒂所在的位置,即使琴酒不提醒也不会出事,唯一一个真正会倒霉的只有玛克。
所以琴酒很清楚,白兰地只是想给朗姆的人一个下马威。唯一的问题就是,白兰地今天的状态似乎真的不太对。
而另外一个原因……琴酒看了看贝尔摩德发过来的情报,直接转发给了boss。
就算那个叫做松田阵平的拆弹警察仅是和一个普通的代号成员长相似,都要被查一遍,更别说撞脸的是白兰地。
琴酒在原地等了一会,BOSS的电话就响起了。
但奇怪的是,当他复述完情况后,boss反而先问起了白兰地。
“他看到那个叫做松田阵平的警察后,是什么反应?”
琴酒据实说明,
“白兰地一开始精神状态不对,在贝尔摩德提醒后才发现松田阵平,虽然看了一会,但是反应不强烈。”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只有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
半晌,boss才平静地问:
“你的意思是白兰地可能早就见过对方了,所以不惊讶?”
琴酒皱了皱眉:“如果只按照态度推测,也有可能是白兰地并不在乎这件事。”
“嗯?不按照态度呢?”
“我觉得这两个可能性都不大,他应该有别的打算。”
Boss终于轻笑了一声,
“那还是不要等他的打算了,琴酒,如果我让你和贝尔摩德今晚就把松田阵平抓来,要活捉,能做到吗?”
今晚……根据贝尔摩德的邮件,对方已经回到警局安排的宿舍了吧……
琴酒沉默片刻,还是应下:“没问题。”
“别担心,这件事没那么困难,找个理由把对方引出来就可以了。”
boss又道,“这件事不用白兰地插手,也不用知会他。”
“是。”
咸腥而潮湿的海风卷着硫磺味和焦糊味,扬起男人的大衣衣角和银色长发。
正在爆炸现场勘验痕迹的松田阵平,接到一个熟人的电话。
“加宫医生?你说你已经来东京了?”
独自开车前往神奈川,已经到达目的地的松田阵平目光微凝,悄无声息地熄灭车灯,看向前方写着【加宫】的一户建。
那里亮着灯。男人的身影映在窗帘上,清晰得一目了然。
他沉下心神,和那边的“加宫”对话。
“临时有事要离开日本一段时间,所以只能今晚见面?”
“好吧。我现在正好在外面。我在……”
贝尔摩德熄灭手机屏幕,脸色有些古怪。
“松田阵平就在港口,他似乎一直在调查最近的炸弹案的关联,所以被特殊犯罪三系临时叫来帮忙了。”
“要现在过去吗?”
金发的女人缓缓问道。
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不远处的港口依然闪烁着红色的警灯。
“等他们结束。”
琴酒回答。
而这时候,松田阵平已经开始头痛。
他再一次看了一眼亮着灯的加宫叶生家,无奈掉头赶回东京。
之所以要来神奈川,就是因为加宫医生的事情。
4号的时候加宫医生打电话联系另一边的自己,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但是当时“松田阵平”又没有恢复记忆,于是对方改约了11月7日。他虽然知道那一天注定要失约,却也不能做什么。
既然现在暂时没了限制,那他总要把事情都处理完才能安心,只要到时候让加宫叶生保密他曾经来过的事情就可以。
但他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这么着急。那个电话中的声音和加宫叶生本人没有任何区别,一想就是贝尔摩德的变声。
他才离开了不到两个小时,贝尔摩德就要对“松田阵平”动手了?!
哦对,应该还有琴酒。
早知如此,他在车上就直接表态要自己处理就好了。
可惜他当时满脑子都是能看见自己好怪。
再看一眼。
戴着墨镜果然很帅气,但还是好怪。
一直到自己走进模型屋,松田阵平还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心情。
因此,在琴酒给贝尔摩德发邮件时,也没有点破。虽然想不起三年前来东京的那段记忆,但是松田阵平还是相信自己的。
既然已经处理过,那贝尔摩德一时半会应该查不到什么太有用的信息。等明天爆炸发生后,他再把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接着找个借口,把表面上的资料再清理一遍就行了。
松田阵平想得很好,但是现在计划全都被打乱了,偏偏他还不能戳破贝尔摩德,只能配合,免得她用出什么更极端的手段来。
眼看着那边警局的任务就要结束,松田阵平有些焦虑,却不敢把车开得太快。毕竟以他的情况上路还是稍微有些危险,就算是希拉不主动和他交流,万一他想到了什么不小心触碰到了规则,同样会有影响。
可琴酒和贝尔摩德合力不容小觑,如果另一个自己真的被抓住,那明天的死亡置换怎么办?
就算是两具身体都能实施,他同样也能作为松田阵平去神谷町拆弹,但组织那边说不过去。
如钩的弯月一点点划过天际,向东倾斜,港口的炸弹勘验终于到了尾声。
增山警部询问面前虽然只正式入职一个月,但是已经可以称之为爆炸物处理班的精英的松田阵平,
“现在太晚了,你等下和我们的车一起回去吧?”
“那也要等太久了吧?我自己走就行。”卷发青年打了个哈欠,就转身离开。
增山警部捏着自己的手机,对着卷发青年毫不留恋的背影喊道:
“这附近封锁了,你打不到车。”
但松田阵平背对着他摆摆手,洒脱地说:
“没事,我自己走一段路。”
这下增山正树再也没有理由把人叫住,只好看着松田阵平一路往前。
交织的警灯落在他身上,将他的背影染成热烈的红色,但下一秒,卷发青年已经越过形色匆匆的警员,彻底没入无光的黑色阴影。
而另一边,站在某栋楼上的贝尔摩德放下望远镜,声音有些低哑:
“琴酒,他拐到了你前面那条街道上。”
“知道了,你怎么了?”琴酒敏锐地发觉她语气的异样。
“……”
贝尔摩德回过神,摸了摸手臂,甚至错觉上面有细微的颗粒感——为松田阵平和白兰地可怕的相似。从望远镜中,她根本分不出来两个人的区别。
这个任务简直就像是……
贝尔摩德压下复杂的心绪,再开口时语气已经恢复了优雅曼妙,内容却不那么美妙:
“Gin,我只是很好奇,等你抓他的时候,会不会觉得像是在抓捕……白兰地。”
对面的人没有再说话,大概是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无聊。
而无人的街道上,松田阵平听见一点响动。
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这一声太过明显,就像是在提醒松田阵平不要反抗。